計劃
2024-09-14 13:40:09
作者: 徒安
計劃
齊冥曜很難說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幸福到感覺不真實,只有緊緊攥著郁嬌的手,才有實感。
他們起身告別姥姥。
郁嬌不太好意思在長輩面前太過親密, 用力幾次,都沒把自己的手從齊冥曜掌心裡抽走。
年輕人的互動都落在了趙雅芝的眼裡,她高興地笑起來:「小郁啊,想吃餛飩就隨時來姥姥這兒。」
「好,姥姥, 我們下次再來看您。」郁嬌笑著回應, 沒再強求, 任由齊冥曜攥著她的手。
先離開的張劉奶奶互相攙著,往前走著。
她們沒注意到身後不遠處的郁嬌和齊冥曜。
張奶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誒, 那丫頭我總感覺哪裡眼熟?」
「是吧?我剛剛就想說了, 」劉奶奶也想起來了, 「是不是就是昨天新聞上那個……被求婚的。」
「對對對,那男的, 站樓頂上,拿著好大束花, 還有老大個鑽戒。」
「啊對,就是她。」
「哎喲,老趙家孫子會不會被騙啊?」
「那哪能啊,那小子這麼聰明,就是不知道那姑娘是不是個好的, 哎要是又和當年那樣,老趙不得哭瞎眼。」
齊冥曜正要上前幾步解釋, 卻被郁嬌拉住。
她朝他搖搖頭,小聲道:「和老人家解釋起來很麻煩的。」
更何況這事本就複雜, 大家更願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也屬實正常。
「沒事兒,我今晚就和姥姥電話里講清楚。」齊冥曜心疼。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卻要承受旁人的惡意揣測。
「怎麼辦啊?齊總,我名聲這麼差,會不會拖累你?」郁嬌眼帶笑意地問他。
齊冥曜沒回答,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單手解鎖,在微博上輸入自己的名字,前排高贊的營銷號標題赫然入眼。
他將手機屏幕轉向郁嬌。
「閻羅在世,私生子上位奪權,弒父弒兄」
「商業巨頭隱秘:回歸豪門後恩將仇報」
……
齊冥曜很坦然:「沒關係,我的名聲也很差。」
「我們簡直就是絕配。」
郁嬌笑出聲音:「美杜莎和閻羅,一個西方一個東方的,好嗎?」
「現在已經全球化了,跟上時代,好嗎?」齊冥曜笑著拉她坐上回家的車。
-
因為幾張照片,郁景逸最近幾天處理得焦頭爛額。
一個女人鬧起來就已經很難搞了,還是一群女人同時鬧起來。
更何況是一群背後有權有勢的女人。
他手上的諸多項目,不乏和她們的父親兄弟合作。
說白了她們也看中他很可能是郁家未來掌權人的身份,但這不代表,她們和她們的家庭允許他左右逢源,到處比價慢慢挑選。
郁嬌在公司碰到郁景逸時,他似乎在公司待了好幾天。
西裝出褶,下巴也冒出青碴兒,快掉到臉上的黑眼圈連眼鏡都遮不住。
見到郁嬌,他臉上都難以維持往日的笑容。
「大哥最近看起來很忙,要是忙不過來,項目的事情我可以辛苦辛苦,幫忙承擔一下。」郁嬌說。
和往日的他如出一轍,表面笑得溫和,說的話直往對方心窩上扎。
只是今天,他變成了承受的那一方。
「郁嬌,你別太得意了,」鏡片後的一雙狐貍眼,半眯著,像是等待獵物落網,「才剛剛開始呢。」
「是啊,」郁嬌看看時間,「今天才剛剛開始,希望大哥還有時間下班。」
「郁總助,早。」婷婷在這時路過他們,她又禮貌地和郁景逸打招呼,和見到隔壁的領導的反應並無什麼二樣。
緊接著她便跟在郁嬌身後,問:「郁總助,今天還是喝茶嗎?普洱好不好?」
郁嬌點點頭,回到辦公室時,婷婷已經為她準備好熱茶。
白色陶瓷杯里,墨紅色的液體,渾濁不透。
郁嬌沒有碰,只問今天的行程。
婷婷看著平板:「一個小時後,要去金御灣視察工程進度。」
「提前備好車,來叫我。」郁嬌說。
等處理好工作,準備出發時,郁嬌把腳上的平底鞋,換成了一雙運動鞋,又彎下腰,將鞋帶認真繫緊。
這才起身下樓,上車。
「對了,記者安排好了嗎?」郁嬌問。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婷婷回過頭來,奇怪道:「今天沒有安排記者的計劃呀。」
「抱歉,昨天你去提前安排視察流程的時候,郁總助和我說的,我後來忘了告訴你了,」一旁的滿娣說,「郁總助,記者已經安排好了。」
「嗯,畢竟工作做了,就要宣傳到位。」郁嬌說。
「那媒體資料滿娣你再同步一份給我,我到現場後好和他們對接。」婷婷說。
「不用,我來吧,」滿娣說,「到時候你隨郁總助上去,上面的流程你更熟悉些。」
「也好。」婷婷若有所思。
金御灣的工程還未過半,樓宇雛形已經初成,到處鋼筋水泥,還未封樓。
郁嬌下車後,接過安全帽戴上。
婷婷和工程部的負責人一左一右指引著他。
「B區4樓會建造成空中花園,彌補城市綠化不足的問題。」工程部的負責人擡手向前指到,咧嘴笑道,「郁總助要過去看看嗎?」
「這是我們這次比較重要的一個宣傳點。」婷婷出聲,但做決定的事情還是交由上司來。
「那就過去看看吧。」郁嬌說。
「郁總助,當心腳下。」婷婷細心提醒。
郁嬌點點頭,跟著負責人的介紹,走至近邊緣處。
「這裡將會是觀景台,郁總助現在就可以看到,此處臨海。」
「這還沒建成吧,感覺地面有些晃動。」郁嬌探出頭去看看,又俯下身來,正要仔細看看時,腳下突然一塊塌陷。
隨著落石的響聲,她只覺自己失重。
求生的本能讓她拽住一根鋼筋,郁嬌嚇得尖叫。
而後樓上樓下此起彼伏地抽泣聲和驚呼聲。
「郁總助!」
「抓緊了!我們想辦法拉你上來。」
「別過去,地基可能是軟的,到時候沒救了人,反而一起摔下去。」工程部的負責人阻止要衝過去的人群。
「快打119和120!」
「讓人在樓下做好防護措施!」
大家手忙腳亂地處理著。
而此時,t真正能對抗恐懼和危險的,只有郁嬌自己。
她右手承著她身體全部的重量,鋼管粗糲的質地硌得她手掌心火辣辣得疼,但她只能更用力地攥緊。
冬天的風可真冷啊,颳得她臉生疼,這風好像有重量,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重了。
重到她快要支撐不住。
她沒敢看樓下,四層樓的高度,下面鋼筋橫豎,掉下去不死也得半殘。
不知道是她的心臟在顫,還是大衣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
她強迫著自己看向上前方,水泥灰的建築後,藍天發白,陽光透過磚牆,照進來。
她只需要等到救援就好,郁嬌在心裡和自己說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看到橘色制服的人到來時,郁嬌松下一口氣。
閉上眼時最後一個想法是,希望滿娣安排的記者,不要把她拍得像是一隻大撲棱蛾子。
等郁嬌再次醒來時,滿娣陪在她的病床邊。
「郁總助,你醒了就好,快要嚇死我了。」滿娣聲音裡帶著哭腔,「昨天和我說的時候沒這麼兇險啊,要早知道,我肯定要阻止你。」
郁嬌揚起笑容,感覺到嘴唇乾裂得有些撕扯感。
「我沒事兒,記者都拍到了吧。」
滿娣哽住,她都差點兒出生命危險了,居然醒過來先關心的是這個事情。
不過既然都付出了這麼多,滿娣自然不會掉鏈子。
她點點頭:「報導都已經陸續發出了。」
郁嬌要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機,但她的右手已經被纏上了繃帶。
滿娣將床頭的手機給她遞上去。
郁嬌調出錄音,聽筒里傳出來的是婷婷和工程部負責人的聲音。
「明天郁總助會來視察,重點想看看B區。」
「那邊還未建成,上不了人,踩空了很容易摔下來的。」
「交上去的文件,已經是建成的了。」
「這怎麼可能?是郁大少安排的?」
「王師,當年在郁大少工作這麼多年,千萬別在最後的關頭站錯了隊。」
電流呲啦啦的響聲,郁嬌停下播放鍵,和滿娣說:「這個也一併交由警察和記者吧。」
滿娣剛要點頭,就聽門口一聲敲門聲。
她們倆向門看去。
就見齊冥曜風塵僕僕地站在病房門口,頭髮被風吹得凌亂,鼻息也還在紊亂。
「你傷到哪兒了?」他快步進來,問道。
滿娣震驚地看著來人。
不能這麼沒有人性,談工作談到醫院裡來吧!
齊冥曜無心再管旁人,擔憂的目光在郁嬌身上上上下下掃了幾遍。
「我不是提前給你發消息了嗎?說我沒事兒。」郁嬌朝著人笑,以證明她真的沒事。
「我沒事,別擔心。」
天知道他突然收到這樣一條沒頭沒腦的信息,要被嚇成什麼樣。
明明說的是沒事,但他無法控制自己在腦海里聯想可怕的事情。
「抱歉,會議先暫停。」齊冥曜從主位上站起來。
拿著手機回撥電話的手,一直在顫抖。
「嘟、嘟、嘟……」冰冷的電子音連續不斷,而他的心臟快要停止。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人已經坐在駕駛座上了,他要趕往郁氏。
這時,新聞頭條一聲震動,跳了出來。
打開——
四層的高樓,郁嬌一手支撐,掛在半空。
瞬間,齊冥曜感覺自己身上的血都在倒灌,擰鑰匙的手過於顫抖,幾次都沒能成功。
他的狀態已經不足以開車了。
叫了路過的計程車,打聽到郁嬌所在的醫院,他馬不停蹄地趕過來。
「我看到新聞了。」齊冥曜說。
他的聲音宛如嘆氣,帶著後怕的哽咽。
滿娣震驚他的反應,但她沒敢出聲。自齊總來,他和郁總助之間就像是建立了什麼結界似的,她根本就插不進去。
「滿娣,」郁嬌喊她,她回過神來,「你出去的時候,麻煩幫我們把門關上。」
「誒誒好。」滿娣趕緊起身,把空間讓他們倆。
就算她再沒眼力見兒,也能看出來他們的關係不一般了。
什麼談工作,人家是來談感情的。
齊冥曜坐在郁嬌身旁,才逐漸感覺自己的體溫再慢慢回暖。
「都是我提前計劃好的,不會有事的。」郁嬌寬他心。
齊冥曜神色緊繃,沒有說話。
「好啦~別擔心了,也別生氣了。」郁嬌本來要伸右手,反應過來她右手受傷,又彆扭地伸出左手去,要拉他。
她探頭過來要親人,結果齊冥曜偏過頭去,吻只落在嘴角。
「疼不疼?」他看著她的手。
「疼死了,你還這麼凶。」郁嬌嘟嘴委屈嘟囔道。
話出口後,她都有些微怔。
她竟然下意識地示弱,這是她從來都不會的。她向來都是打碎了牙齒往肚裡咽,哪會受點兒小傷就嚷嚷著疼。
但這招竟意外地好用。
「沒生氣,」齊冥曜的神色軟和不少,在她唇上親了親。
也說不清,這個吻是在安撫她,還是在安撫自己。
郁嬌並沒有在醫院待太長時間。
看守所里,郁景逸蜷著身子坐在椅子上,看著頹唐。
郁嬌站在外面,自上而下看著他:「我說大哥今天沒法兒下班吧,只是這班怎麼上到看守所里了。」
郁景逸擡起頭來,看著她,倏然一笑:「難道你還想把你的兩個哥哥都送進監獄?」
郁嬌覺得可笑。
這個時候倒想起來和她談親緣關係了,好像無論他們對她做了什麼,只要是血緣,她就得得饒人處且饒人。
郁嬌輕笑一聲,語氣輕鬆又漠然:「已經送進去一個了,再送進去一個,流程也很熟悉了。」
郁景逸仍面帶微笑:「但你奈何不了我什麼,不過捕風捉影的錄音,事情是婷婷做的,而且你也沒受到什麼傷害。我最多關上兩天,就出去了。」
「大哥,」郁嬌盯著他看,笑得眼睛彎成月牙,看著天真爛漫,實則在嘲笑他的天真,「你不會以為,等你出來了,還會有你的位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