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2024-09-14 13:34:54
作者: 嘔花深處
第 63 章
「……冤家。」孤啟唇瓣上還帶著瑩潤的水光, 蹙著眉頭望她。
郁雲霽話雖這般說,卻沒有用力,他輕而易舉便抽了出來, 賭氣似的將她的玉帶拽開。
他本就是不守規矩的人, 可一旦想到郁雲霽並非如此, 且方才還提醒他這是佛門重地, 不知為何, 一陣隱秘的快感衝擊著他, 孤啟面頰也被這樣的情緒熏得染上了紅暈。
郁雲霽沒有阻攔他的動作, 只是到最後一步之時, 郁雲霽蹙眉握住他的手腕。
孤啟茫然的望著她:「……怎麼了。」
「走水了。」郁雲霽當即將逶迤在地上的衣裳拾起, 將眼前衣衫不整的孤啟裹好。
孤啟蹩了蹩眉。
好端端的, 怎麼會走追,更何況,這裡是護國寺,規矩嚴明的護國寺。
郁雲霽好似知曉他在像什麼, 牽著他的手朝外走:「看來這樣規矩森嚴的地方,也有不少不守規矩之人, 引之你說呢?」
孤啟正要開口作答,忽而想到自己方才的行為與郁雲霽的提醒, 才反應過來她這是意有所指, 孤啟耳尖紅得要滴血:「你,你不是也……」
半推半就。
「是王夫如饑似渴, 我也實在攔不住啊。」郁雲霽還帶著幾分笑意, 喟嘆似的開口道。
孤啟險些咬了舌頭, 可方才的確是他先行了此事,同郁雲霽的爭辯他自然而落了下風。
她這些時日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語不驚人死不休,非要他氣惱的不成樣子才肯罷休,偏生她長了一張溫和的臉,道歉時叫他半分都氣不起來,當真是壞透了。
火勢漸大。
柴房的火勢蔓延到了這邊,夏季本就悶熱,如今加上身後烈火的炙烤,他的身後不禁出了一層薄汗,可郁雲霽沒有半分緊迫的感覺,甚至還有心情出言逗弄他,這樣的場景實在是荒謬。
孤啟望著她的側顏,這一刻分明是關乎生死的緊要關頭,可兩人卻像是超脫了世俗,不懼任何一般。
這樣就很好,哪怕今日他同郁雲霽一起死在火海中,他都心甘情願。
火勢蔓延的很快,因著夏風助長,將整個院落吞沒。
郁雲霽將衣衫浸入身旁的水缸中,涼絲絲的濕氣重新將兩人包裹。
「快走吧。」她道。
恭王府。
郁枝鳶冷笑一聲,將信紙撕得粉碎,面上的笑意卻更為駭人:「好敘郎,我竟不知還有這樣的事,相比這樣驚天的大事宣揚出去,整個京城都要為之震撼。」
屆時郁雲霽便再與皇位無緣。
敘嵐沉默的為她斟好一盞茶,才道:「恭喜殿下。」
他總是這幅不冷不熱的模樣,除了在她的榻上之時,敘嵐幾乎不會有什麼神情。
郁枝鳶今日心情大好,不曾同他計較這些:「多虧了父親。」
她當年只知曉,在皇宮當中,那位死去的先鳳君是個禁忌的話題,無人敢提及他的事情,生怕惹得母皇不悅。
後來她才知曉,母皇正是因為太喜歡了,才不許人們提及,若非是父親,她還不知當年竟有這樣的醜事。
先鳳君當年被京城女娘所追捧,無人不知曉他的大名,可後來他做了鳳君,卻也不是什麼名義上守男德的好兒郎。
聽聞他假死逃脫,在川安王身邊待了數月。
成婚的兒郎如此行事,實在是男德不修,偏母皇喜歡得緊,更是不曾責罰,甚至將人接了回來。
但先鳳君在回宮的第二個月有了身孕。
他曾在川安王身邊待了數月,孤女寡郎共出一處,他還是京城有名的郎君,川安王對其追求而不得,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誰也不得知,而至於這孩子究竟是誰的,更是引人遐思。
女皇想來當年也是被先鳳君迷了心智,竟也不曾想過她的身份。
「郁雲霽占著皇女的位子這麼些時日,想來這些時日還洋洋得意,待這樣的事情傳了出去,我看她當如何。」郁枝鳶得意的笑道。
護國寺。
尼姑緊張道:「菡王殿下與王夫還在裡面!」
她身後的小尼姑苦著臉:「可是這樣的大的火,就算是大羅神仙也逃不脫。」
更何況,走水是在半夜,是人都睡得正熟之時,這樣的境況下,誰又能察覺到並及時逃離。
一桶又一桶的水潑向大火,火舌卻貪婪地舔舐著尼姑們的衣角,將人們背後的汗水也蒸騰出來。
火光中走出一個身影。
「那,那裡,」有尼姑指著遠處,結結巴巴道,「你瞧那可是菡王殿下?」
滔天的火光里緩緩走出一個身影。
郁雲霽懷中抱著一個兒郎,兒郎的身上蓋著洇濕的衣物,正將頭貼在她的胸前,似乎是因著害怕,緊緊攀著她的脖頸。
孤啟耳邊是她平穩的心跳聲。
饒是這樣的生死攸關,她仍能面不改色,孤啟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方才火勢漸大,他險些被燒得斷裂的房梁砸住,幸而郁雲霽將他攬了過來。
他被郁雲霽攬在懷中,因著方才的驚險心跳砰砰,而身旁繚繞的煙火氣被晚香玉的氣息蓋過,分明方才還命懸一線,可這樣的味道讓他整個人都無端放鬆下來。
因為郁雲霽在他身邊。
火光將她溫和的面龐照亮,孤啟擡眸痴痴地望著她,他一時間不知心跳究竟是因著方才的驚險,還是因眼前的郁雲霽所起。
「殿下!」尼姑們忙不疊的朝著她跑去。
周身不再是滾燙的烘烤,郁雲霽將懷中的人放了下來。
孤啟的腳方一落地,他似乎是捨不得她的懷抱一般,緊緊環著她的腰。
白玉佩隨著她的動作叮噹作響,兩人太過從容,壓根不像是從火海中逃離出來,反倒像是從哪裡遊玩回來,這副模樣實在是從容得不像話,使得眼前的一眾尼姑瞠目結舌。
郁雲霽無奈的看了身旁不肯撒手的人一眼,擡手蹭了蹭他的面頰,將他惹得面頰又紅了幾分,這才道:「好了,沒事了。」
尼姑念了句「阿彌陀佛」,隨後看著她:「殿下,這火起得蹊蹺,幸而殿下無事,否則……」
否則女皇怪罪下來,她們怕是難逃一死。
「這火蹊蹺,好好查上一查,」郁雲霽頓了頓,擡手將一支箭矢遞到尼姑的手中,「這是我方才在牆角發t現的。」
她沒有將話說明。
今日的孔明燈想來不是為著夏至準備,而是專程為了她,也辛苦皇姨母為他備下這樣一份大禮了,為了掩人耳目,竟是放出孔明燈來,再派人將孔明燈射落,引來這樣一場大火。
不過川安王怕是失算了,她沒有死在這樣一場大火之中。
腰間的力道又緊了緊,孤啟不肯鬆開環在她腰際的手,郁雲霽順勢將她擁在懷中,道:「如今夜已深,火還不曾滅,恐辛苦各位了,只是我與王夫還活著的事。」
「殿下放心,貧尼知曉該怎麼做。」尼姑忙應聲道。
郁雲霽頷首,隨著一位小尼姑去了方丈派人布置好的居士寮房。
好在護國寺的火被發現得及時,不至於損失過多,這孔明燈就是衝著她來的。
郁雲霽將一切安置好,換了一身乾淨沒有煙火氣的寢衣後,轉身便見孤啟怔怔的坐在榻上望著她。
「怎麼了,是被今日一事嚇到了嗎?」郁雲霽坐到他身邊,順著他的背溫聲道。
孤啟順勢輕輕靠在她的肩上,許久才輕聲道:「是……」
其實不是,孤啟指尖繞著她的衣帶,暗自想。
他其實一點也不怕,但女娘都喜歡男子示弱,郁雲霽想來也會喜歡,所以他這樣答,希望能再多多得得到郁雲霽的憐惜。
郁雲霽順著他的背,笑道:「我原以為引之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兒郎,沒想到,我們引之竟也會被這樣的事情嚇到。」
孤啟沒有同她爭辯,只拉緊了她的衣帶。
郁雲霽雙腿交疊在榻上,她倚在身後的軟枕上,照舊摟著孤啟的勁腰,她面上倒是沒有什麼,仿佛只是去遊玩了一圈,只是這樣的泰然自若,不禁讓孤啟心中生了懷疑。
他蹙了蹙眉頭,直起身來復又前傾幾分,對上了她的眼眸:「你早就知曉?」
已是後半夜,方才她才同孤啟從火海中逃出來,此刻正是困意來襲。
聽他這般問,郁雲霽眨了眨眼眸,聲音還帶著睏倦:「知曉什麼,這大火來勢洶洶,若是知曉,我哪裡還會帶著你以身犯險。」
孤啟沉默了,他坐在那處,垂著眸子兀自想些什麼。
郁雲霽勾著他的衣帶,指節微微用力,使他重新躺在了她的身旁:「我倒無事,若是嚇到引之可如何是好?」
「你既然不知此事,為何此刻還能如此淡定?」孤啟偏著頭看她。
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看不懂郁雲霽。
她太過淡然了,若非郁雲霽方才的話打消了他的念頭,他甚至會懷疑今日一事是郁雲霽設計的。
郁雲霽側身看著她,她的眼眸依舊明亮而溫和:「因為,我也為皇姨母備下了一份厚禮。」
送禮,總是要還的。
孤啟頓了頓,默不作聲的將五指探入她的指縫,緩緩收緊了指節,同她十指相扣:「我知道你不是吃虧的性子,可一樁樁一件件太過兇險,你莫要讓我再擔心了……」
「嗯,」郁雲霽笑著吻了吻他的額頭,「所以引之方才是擔心我擔心得緊。」
她這樣扭曲他的意思,借著他方才所說的話逗弄他,孤啟將眸光移開,他怕再看著郁雲霽這張臉,會控制不住的抱緊她擾了她的休息。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郁雲霽指腹摩挲著他的手背,「更不會讓你有事的。」
月亮漸沉,星光依舊。
饒是發生了這樣的事,郁雲霽的睡眠質量依舊很好。
天還不亮之時,外面便傳回了消息。
「聽聞川安王殿下遇刺,幸而有身邊女衛,否則此刻不知是怎樣的兇險。」灑掃的小尼姑道。
昨夜經歷了大火的洗禮,如今護國寺這邊並不太好,尼姑們忙著灑掃。
尼姑:「實在是太過蹊蹺了,昨夜先是護國寺起了火,又是川安王遇刺,你說究竟是誰有這樣的本事?」
「凶不兇險先放一旁,我昨夜聽聞先鳳君竟還有那樣的風流事,你說……」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方丈打斷:「盡好自己的責,莫要去妄議旁人是非。」
郁雲霽將腰間的束帶理好,側眸看了一眼榻上的孤啟。
他仍在酣睡,那張美人面還有些紅印子,正是他睡覺不安分的證明,孤啟興許是昨夜太累了,如今抱著棉被呼吸勻稱,饒是日上三竿也不曾有轉醒的跡象。
郁雲霽沒有喚醒他,邁出了居士寮房,方才那一群議論紛紛的尼姑,此刻見著正主出來,紛紛垂下頭,無人再敢出聲。
弱水面色不大好,她迎上前來:「殿下,京中如今留言紛紛,全然是,關於殿下的身世。」
郁雲霽揚了揚眉頭:「怎麼?」
「她們,」弱水壓低了聲音,「她們污衊殿下並非陛下的血脈。」
她面上的緊張不加掩飾,在得知這樣的消息之時,她已然做好了準備,或是想辦法封住悠悠眾口,又或是將這些亂嚼舌根的舌頭一一割下來,她只等著自家主子發號施令。
郁雲霽摩挲著扳指的手微微一頓。
郁枝鳶當真的好心計,為了將她拉下馬,竟將這樣的宮廷秘聞引了出來。
這樣的消息傳遍京城,定然會引起世家大族的沸騰,屆時她不單會因著血脈不純失了勢,不知女皇又會如何看待這件事。
捧在掌心寵了多年的女兒,卻並非是自己的血脈。
女皇興許會將她這個孽種處理掉,壓下這樣的醜聞。
「去查……」郁雲霽一頓,「算了,先隨我入宮,見母皇。」
——
翟媼看著眼前來回踱步的薛綬,開口道:「薛幕僚,安靜些,你這樣打轉,老媼眼暈。」
薛綬煩躁地撓了撓頭:「翟媼,事情都到了這樣的地步,你竟還能老神在在的喝茶,這有今日沒明日的日子我真是過夠了。」
想她這樣胸懷大志滿腹經綸之人,竟是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作為川安王的幕僚,卻不能施展她的抱負,翟媼隨口道一句話點醒了她,薛綬後知後覺,自己的才華竟然被湮沒了多年。
「薛幕僚慎言。」翟媼道。
薛綬將滿腹的抱怨壓回腹中:「昨日女君殿下將李牧處置,如今人人自危,周芸歡算是以命換命的活了下來,可我們這些人又當如何,女君殿下若是生了懷疑心,誰都活不成了。」
翟媼靜默無言。
川安王手段狠辣,可這些年因著諸多事頻頻對身邊人下手,也不怪幕僚們如此。
「昨夜女君殿下遇險,不論你心中如何做想,若是想活命,便將嘴巴管好,否則誰都救不了你。」翟媼如此道。
聽她這般道,薛綬像是意識到什麼一般,她望著翟媼那張蒼老的臉,「撲通」一聲朝著她跪下:「翟媼,薛綬有眼無珠,先前有不少冒犯您老人家的言論,您大人有大量,原諒薛某吧,您一定有辦法對不對,求您救救薛某,薛某定將會報答……」
「薛幕僚這是哪裡的話,我不過是土埋脖子的老婦,哪裡擔得起幕僚如此。」翟媼將她扶起,眸中划過一絲笑意。
孤啟醒來之時,身旁已然空無一人。
他有一瞬的失落,可這樣的情緒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郁雲霽政務繁忙,昨夜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此刻當時出門處理了,他的女娘當在朝堂上大展身手,有她這樣好的女娘做君王,是百姓之福。
他拖著酸軟的身子起了榻。
當他站起的一瞬,一陣強烈的眩暈將他席捲,孤啟一時間站立不穩,重新跌坐在床沿。
興許是昨夜太過疲累,他如今還是腰酸背痛,孤啟屈指按了按太陽穴,試圖將這種難受的感覺驅散,可不論他如何做都無濟於事。
桌案上放著熱氣騰騰的餛飩,因著在護國寺,早膳也從王府的一桌美味縮減成了一碗餛飩。
這樣的膳食他尋常看都不曾看上一眼,今日腹中咕咕作響,一碗餛飩也能勾起他的饞蟲。
「也不知妻主今晨有沒有用膳……」孤啟喃喃道。
他舀起了一勺飽滿瑩白的餛飩,吹了吹熱氣,隨後放入口中。
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換成這樣清淡的小食也是不錯的,孤啟方吃下第三個,寮房外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含玉喘著粗氣推門而入。
孤啟蹙了蹙眉,瓷勺脫離他的指節,重新跌在碗底,發出清脆的聲響:「出了什麼t事,怎麼這樣慌張?」
「殿下,不好了,」含玉吞了口口水,面上的急切不加掩飾,「女君殿下受人污衊,人言她並非陛下的女嗣,而是,而是川安王……」
「放肆,」孤啟冷聲呵斥,「旁人說便說,你身為王夫的侍人,怎麼也跟著攪合起來。」
誰人不知,郁雲霽是當朝陛下最受寵愛的么女,這樣的事怎麼會有人相信。
郁枝鳶手段腌臢,無非是因著前些時日的事情咽不下這口氣,如今便生出這樣的春法子來限制郁雲霽。
非陛下之女,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殿下此刻去了哪裡?」孤啟問。
含玉面上還帶著汗意,他道:「女君殿下如今入宮見陛下了,距殿下入宮,如今已有半個時辰。」
「我要去皇宮,現在。」孤啟雙手撐著桌沿起身。
昨夜開始,他這顆心便總是慌亂不堪,不知是怎麼一回事,他總是害怕郁雲霽會出什麼事。
含玉將一切準備妥當,孤啟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象,心中不知怎麼,異常酸澀。
倘若是真的呢,郁雲霽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他並不介意郁雲霽的身份,他如今也不是什麼尚書府的嫡長公子了,他喜歡的是郁雲霽,而並非她的身份,興許旁人會笑他不懂變通,可他只想同郁雲霽長相守,她在哪,他就會去哪。
他只想在有郁雲霽的地方。
思及此,孤啟咬住了舌尖,尖銳的刺痛打斷了他的想法。
不會的,郁雲霽怎麼會有事,她就是當朝的菡王殿下,女皇最疼愛的么女,歹人心生嫉妒出言陷害而已,郁雲霽不會有事的。
孤啟攥緊了骨節,試圖將這樣的感覺壓下。
太醫說他不可憂思過重,可事關郁雲霽,他如何能不擔憂。
馬車顛簸,孤啟只覺頭腦昏昏沉沉,整個人都在這一瞬失了力氣,胃部也隨之痙攣,一陣強烈的噁心之感涌了上來。
他偏頭,朝著窗子外乾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