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2024-09-14 13:33:51 作者: 嘔花深處

  第 24 章

  身上酸軟的不成樣子, 孤啟卻不敢再同她對視。

  今日這番是他的錯。

  

  他先前分明同郁雲霽說好了,不會擅自行事,不會為她生出禍端, 可今日, 他分明就是明晃晃的打了她的臉。

  郁雲霽再如何, 也是幽朝的皇女, 是千恩萬寵養大的。

  女子的顏面大於天, 今日被她瞧見, 想來, 她再也不會管他了。

  孤啟心中酸澀, 慌忙垂下了頭。

  孤善睞等了許久, 見郁雲霽不曾言語, 率先開口道:「殿下,小郎委實不知竟,竟有這樣的醜事……」

  這些話好似一股清風從耳旁飄過,郁雲霽沒有理會, 她只看著眼前不知所措的兒郎。

  孤善睞只說郁枝鳶有事同她來此商議,她隨著他來此, 卻不想瞧見這樣的一幕。

  孤啟交襟的領口低低的垂墜著,仿佛下一秒就會春光大泄, 他白膩的腕子露出半截兒, 如今面上亦是同那晚一般,說不出的勾人。

  她知曉孤啟是心悅郁枝鳶的, 可她不知曉眼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皇妹, 不是你想的那樣。」郁枝鳶忙道。

  「我知道。」她話音未落, 郁雲霽平靜的道。

  眼前的孤啟低低垂首,恨不得整個人鑽進地縫, 可她卻看得出來他面上的難堪與難耐。

  郁雲霽緩步上前,鳳頭雲紋履踩在地面上,一步又一步,卻像是踩在了在場眾人的心尖兒上。

  她站於孤啟身前,看著他微紅的眼眶,輕聲道:「走吧,我們回家。」

  只這一句,令孤善睞呆在了原地。

  孤啟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他眸中蓄著淚,擡眸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沒有詰問,沒有譏諷,甚至不曾提及此事。

  她要帶他回家。

  興許,興許是她嫌自己太過丟人顏面,沒錯,眼下他這幅模樣,任誰做妻主都是要瞧不起他的,也是,免不了一頓打罵,他不怕挨打,他只希望郁雲霽別生他的氣,別……輕看他。

  胃痛與身上的烈藥愈發強烈,孤啟呆呆的站在那處,直至一隻溫熱的手將他的冰冷的骨節包裹。

  孤善睞還欲再說什麼,卻被郁枝鳶使了眼色,心有不甘的向後退了兩步。

  郁雲霽牽著那冰冷的手往前走,突然想到什麼一般猛然頓住,身後的孤啟也跟著一個趔趄。

  那道溫和的聲音再度響起,卻令人不寒而慄:「王夫被歹人所害,事出在皇姐的府上,還望皇姐能給我一個說法,免得人人都當我的夫郎是人人可欺了。」

  孤善睞當即攥緊了衣袖,卻聽她應聲道:「皇妹放心。」

  「就怕有人尋出替罪羔羊,前來糊弄皇姐,此事我定當會協助皇姐探查。」

  她只留下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轉而帶著孤啟離去。

  郁枝鳶臉色雖是難看,卻沒有再說什麼,畢竟今日一事本就是他沒有管束好孤善睞。

  再者,孤啟今日還將這些聽了個正著,不知是否會告知郁雲霽。

  郁雲霽面色平靜,旁人從她面上看不出半分,更不知她心中究竟如何做想。

  車輿將近,跟在她身後的孤啟卻身子一軟,隨著一聲驚呼,酡紅的面頰貼上了她的背。

  「嗚……」他發出一聲難耐的悶哼,郁雲霽及時側身將手攬在他的腰間。

  她不扶還好,這一扶,孤啟低.喘了兩聲,在這靜謐的夜裡格外令人面紅。

  郁雲霽此時卻臉不紅心不跳,正色的看著眼前人:「你怎麼樣了?」

  她下意識的這般問,其實她心中知曉,孤啟如今是好不到哪去了。

  「是我疏漏,竟不知,這恭王府上有如此大膽放肆之人,竟是想要在我與皇姐的眼皮子底下陷害王夫。」郁雲霽看著面頰隱隱滲出冷汗的人,微微蹙著眉頭。

  她在想,她是否能將眼前的人抱上馬車。

  孤啟瞧見她皺眉,心下一涼,一滴生理性的淚從眼眶滑落。

  幽朝女子力氣比郎君大,女男力量懸殊,想來應當是可以的。

  這般想著,她便也這般做了。

  「不是殿下的錯,是我……」他話未說完,便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忽而天旋地轉,孤啟緊緊攀住了她。

  郁雲霽只手攬在他的腰際,軟腰當即陷在她的臂彎,隨後,她將孤啟整個人扛在了肩上,復又顛了顛。

  很輕,孤啟太過瘦弱了,如今甚至可以說是羸弱,她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便將人舉了起來,朝著車輿走去。

  候在馬車旁的三千瞧見自家主子,忙退到一旁t,為兩人掀開了車簾。

  車簾落下,馬車裡登時只有清輝從縫隙中泄露,車內光線暗,眼睛是看不大清了,其餘感官卻愈發敏銳起來。

  急急的呻.吟從耳畔傳來,車輿內的空氣似乎也跟著灼熱了幾分。

  即便昨日經歷了如此境況,郁雲霽仍是老僧入定般坐在此處,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等私密之事,事關男子的名節,她該如何幫。

  她思緒飛揚,一旁卻有一隻開始熾熱的手,緩緩攀上了她的小臂。

  「殿下,幫幫我……」孤啟低低的聲音幾近哀求。

  他輕輕扯著她的袖口,似是害怕此舉會將她惹怒,又在此躊躇不前。

  郁雲霽默了幾息:「孤啟,你冷靜些。」

  她不想做趁人之危之事。

  她是知曉孤啟心中心悅郁枝鳶的,雖然不知曉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她曾許諾不會讓他身陷囹吾。

  她不曾食言,許諾孤啟的話自然會做到,可這是另外一碼事。

  孤啟聽她這般答,微微哽咽道:「殿下,我不髒的,我的貞潔鎖與守宮砂具在。」

  他低低地抽氣,似乎是身上的痛感加劇。

  「我不是這個意思,」郁雲霽啞然,她不知孤啟為何會這般想,但卻不再多說什麼,「你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回府了。」

  孤啟此時興許是因著藥物的影響,不得已才這般求助於她,但是郁雲霽知曉自己心中是如何想的。

  她只是想救書中反派,在她看來,這些事上只有立場不同,沒有對錯之分,若是讓反派還順應書中情節的走向,怕是一個個都成了成全男女主感情的工具人。

  她不想看著這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枉死。

  可正因為她清楚自己的想法,才不會答應孤啟的哀求。

  她同孤啟是不得已綁在一起的,如今和離書她已經寫好,原定是今夜便讓孤啟簽字畫押的,在和離前夕出了這檔子事,於情於理,她不好交代。

  不論是同自己交代,還是同孤啟交代。

  她明顯察覺到拽著自己衣角的手施了幾分力,卻是闔上了眼眸,穩著心神,將他手中的衣袖抽了出來。

  「是我,一直都是我對不起殿下,殿下,你想怎樣都可以,殿下……」他抽泣著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不曾計較你先前的過失,嫁我非你本意,娶你亦是如此。」郁雲霽的聲音從車輿內響起。

  娶你亦是如此……

  原來,郁雲霽由始至終並非想娶他嗎。

  心口的抽痛更加猛烈了些,他緊緊咬住下唇,生怕這些聲音再度傳到郁雲霽的耳中。

  她興許是討厭他的,否則,他都如此了,郁雲霽怎會還是無動於衷。

  所以不論他髒不髒,亦或是如何,郁雲霽都不會動他的。

  孤啟深深吸進一口涼氣,不敢再出聲,生怕再惹得她厭煩。

  「……你好些了嗎?」身旁許久沒有聲音傳來,郁雲霽覺出不對勁,將一側的帘子掀開,馬車內壁鑲嵌的夜明珠頓時將內室照亮。

  身旁的人已然昏厥過去,額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昭示著他境況是多麼的危險。

  她當即將他的後頸擡起些,掀開車簾一角,隨後掐上了他的人中。

  「孤啟,醒醒。」她喚道。

  孤啟整個人渾身滾燙,面上是不尋常的潮紅,那股荼蘼香也順著她的動作盈了滿袖。

  他吃痛,那雙被情/欲布滿的眼眸緩緩睜開,錯不及防的四目相對。

  僅一息間,她還是遏制不住的感慨。

  孤啟那雙眼眸當真是生得極好,被人稱為不祥的胎記同妝靨般,平白的為他添了幾分嫵媚,好似蠱惑君王的狐妖,眸下一點紅襯得他更為白皙。

  方才,他竟是憋得生生背過了氣。

  孤啟的視線緩緩下移,從她的眼眸挪到鼻尖,再到唇角。

  郁雲霽不曾察覺,高聲道:「弱水,再快些,叫太醫在府上候……」

  最後一個字還不曾說出口,溫軟熾熱的唇瓣緊緊貼上她的,帶著冷冽的香氣,將她方才未說完的話堵了回去。

  分明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荼蘼冷香,此刻卻隱隱帶著勾人的意味。

  孤啟的吻是毫無章法的。

  他不滿起先唇瓣的貼合,滾燙的小臂同蛇一般,攀住她的脖頸,郁雲霽沒有防備,被她這麼一帶,向後仰了去。

  唇上濕潤的觸感宛若細密的電流,還不待郁雲霽反應,他濕潤的,帶著淡淡酒氣的舌尖,便要順勢撬開她的齒關。

  此時像是一把燃燒正盛的火苗,只差一刻便要扔進干透的草垛,興起燎原之勢。

  郁雲霽定神,雙手覆在他的肩頭,果斷將他推開:「孤引之,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她對上那雙鳳眸,孤啟的眼眸中帶著無盡的欲.望與情感,郁雲霽斷定了他如今是被藥物迷亂了心智。

  「郁雲霽,菡王殿下,」孤啟隱隱有了哭聲,他像是被折磨的受不住了,仿佛她是最後一根稻草一般,絕不鬆開攀附她的手,「殿下,引之不髒的,求您……」

  後面的話他沒再說出口,車輿停滯。

  「殿下,我們到了。」弱水提醒道。

  孤啟微微顫慄著,後面的話沒再說出口。

  「孤啟,自重。」她留下這句話,便先開車簾,踩著步梯下了車。

  手心的餘溫散盡,他看著那個身影,鼻頭酸澀的落下一行淚來。

  郁雲霽朝著半月堂的偏房去,可臨門一腳之時,腳步又堪堪頓在了原地。

  孤啟身上的香味似乎還沾染在了身上,那股淡香將人纏繞,仿佛要將她這般扯入溫柔鄉。

  孤啟到底是她恨不起來的反派,如今郎君落淚,難免會讓人生出幾分憐惜之情來,可這如何能行,他被藥物迷亂了心智,可她還是清醒的,不能犯下這等錯事。

  但郁雲霽莫名有些放心不下。

  孤啟是瘋子,她揣摩不透這人的心思,他心性亦與常人有所不同。

  並非郁雲霽多想,她不知曉孤啟又是否會做出什麼危險的事,他到底是她的夫郎,且今日又是無妄之災,若是他在府上出了事,菡王兇殘的名聲又要加上幾分,於情於理,她都要去看一看的。

  這般想著,郁雲霽調轉了方向,朝著正堂去。

  郁雲霽方踏進半月堂,待看清眼前的境況,高聲道:「孤啟,你在做什麼!」

  她只一下不曾看住,這人竟是不知從何處尋得白綾來。

  正堂內,孤啟赤腳踩在坐墩上,面前墜著一條白綾。

  夜風吹來,紅衣獵獵,孤啟鬢邊的金髮扣也隨之撞出聲響,在這寂寥的春夜,宛若催命符一般。

  孤啟顯然被她嚇到,一時站立不穩,朝著一旁倒去。

  她上前幾步,將孤啟穩穩接在懷中。

  他的眼睫還帶著淚意,見著她來,喑啞的道:「殿下不要我,我不如死了乾淨。」

  「孤啟,你瘋了不成?」郁雲霽呼出一口濁氣,看著懷中還在隱隱戰慄的人,「不等太醫前來為你診治,成日尋死覓活,你的命,就這麼不值錢嗎?」

  她實在不能理解孤啟的想法,因著今日郁枝鳶不曾為他解藥,便要尋死覓活嗎?

  「引之是草芥,可草芥不堪受辱,您既然嫌我髒……」他悶哼一聲,面上隱忍之意更甚。

  好一個不堪受辱,不堪受辱便要吊死在她面前嗎。

  郁雲霽闔了闔眼眸,穩步將他抱到了內室的榻上:「孤啟,若是你死了,孤家的仇,我不會為你報,你若還想報仇,便好好活著。」

  懷中的人無言,只是呼吸愈發急促。

  清輝灑在他的身上,孤啟的媚態她看得清楚,他身上的熾熱亦是如此。

  「殿下,求您,為引之解了貞潔鎖吧。」

  孤啟討好地捧起她的手,那雙紅唇輕輕貼在她的手心,長睫上的淚意也蹭在她的指尖。

  指尖的濕意變冷,郁雲霽定定的看著他。

  昨夜孤啟小日子,她誤闖進去時,曾提出為他解了貞潔鎖,可他不肯,此番被折磨的受不住了,竟也不為郁枝鳶守節了嗎。

  郁雲霽蹙著眉,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想想皇姐,孤啟,你可確定要我這麼做?」

  「求殿下,求您……」孤啟喃聲道。

  手心是他溫熱的吐息,郁雲霽闔著眼眸,良久,她聽到自己道:「好。」

  赤色絹衫散落在地,柔軟的衣料逶迤堆疊,落在他的腳踝上,紅白相映。

  貴夫榻上的身子白皙如玉,泛著瑩潤的光澤,而因著藥物的影響,此刻羊脂玉般的身子泛了潮紅。

  孤啟輕顫著,想躲卻又不能,卻還是哽咽著:「拜託殿下了……」

  郁雲霽斂下了神情,這種感覺實在是怪異,孤啟任君採擷的躺在她面前,低聲下氣的懇求她,讓她幫這種忙。

  兩人至多是朋友,這種事情實在逾矩,即便她是一個現代人。

  孤啟含淚求她t取貞鎖,她竟是應下了。

  「你,忍著些。」郁雲霽道。

  她呼出一口氣,坐於他的身旁,心中像是下了某種決定,那雙手緩緩覆在了熾熱之上,她的指尖帶著外面的寒意,剛覆上那層鐵器之時,也不可避免的觸及了他。

  孤啟喑啞的聲音從耳畔響起,郁雲霽額頭散著熱氣,唇瓣愈發乾燥。

  她已經是極為小心翼翼了,可每當她有所動作,孤啟便繃緊了身子,眼淚大滴大滴從眼角滾落,求她輕些。

  腦海中的弦緊緊繃著,郁雲霽全神貫注,此事對兩人來說都是極盡的折磨。

  「求,殿下……」孤啟似是無意識的呢喃,往日的聲線已然潰不成軍,「殿下。」

  郁雲霽心中不知思量幾回,最終一鼓作氣將那滾燙的鐵環緩緩取下。

  貞鎖內壁的粗糙將人磨得生疼,可痛到極致便又變了味道,孤啟瞪大了眼眸,失神的望著頭頂的榫卯,餘味使他不住的抽搐著,眼淚登時決堤。

  甘霖悉數落在錦衾上,恰逢屋外春雨連綿。

  ——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雲夢澤未眠。

  他難得這般心不在焉,身旁的小侍已然哈欠連天,喚他:「公子,夜已深,快就寢吧。」

  「以荷,」雲夢澤垂著眼睫,撚著指腹道,「你說,她當真轉了性子嗎?」

  以荷愣了愣,似乎想起自家公子是從何時開始失神的,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菡王殿下風流成性,京中無人不知,她又常與周家娘子廝混在一處,公子……」以荷打量著自家公子的臉色,試探的道,「公子先前不是最瞧不起這等人了嗎?」

  雲夢澤不動聲色:「是嗎,可我瞧著她不同了。」

  倘若真是裝,裝上這麼些幾日已足夠,郁雲霽何至於如此。

  「世人皆道菡王荒唐,欺女霸男,將年輕俊美的兒郎做成人立,亦或是罰身邊的侍從下油鍋,手段一貫血腥,讓人聞之膽寒,」雲夢澤輕聲道,「可我初次見她,便覺不是如此。」

  以荷應聲道:「公子要查?」

  雲夢澤眸色漸深,幾息後擺了擺手:「 我明日親自登門致謝。」

  哪位公子不怕入菡王府,這同隻身入虎穴有什麼分別。

  「公子!」以荷急急的叫了一聲,「那可是菡王府。」

  晚香玉的清甜淡香久久不散,他將案几上的帕子拿起:「莫勸,我意已決。」

  絹絲上繡著一株晚香玉,銀白的絲線交疊著,將那晚香玉修的栩栩如生。

  她那日走得急。

  原本受了驚,雲夢澤心情好容易平定下來,望著遠去的身影,不知何時,他才發覺手中攥著郁雲霽的帕子。

  京城的風向也不知何時轉變了。

  原來兒郎們無一不盼望著嫁入恭王府,人皆知恭王殿下是如何的風光霽月,又是聲名顯赫,不出意外,待女皇陛下退位,郁枝鳶便是整個幽朝的主。

  這些時日郁雲霽的名聲再度高漲,不同於先前的是,此番並非是菡王欺女霸男的言論,而是菡王無情郎有意,菡王英雄救美男。

  興許,世道對女子是包容的,即便她惡貫滿盈,到頭來只許對男子稍稍施以恩惠,便會有兒郎前呼後擁。

  連同他也是如此,不,他不算的,至少他真切的體會到,郁雲霽的確有所不同。

  微涼的夜風將晚香玉的香味擴散,雲夢澤握緊了那張絲帕,閉上了眼眸。

  半月堂。

  孤啟指尖顫著,接過那張和離書。

  分明是一張輕薄的紙,到了他手上仿佛有千斤重。

  「你不願為後宅所束縛,這也是我們先前商議好的,今日我將它交予你,你我之間,便再無瓜葛了。」郁雲霽為他披上一件薄衫,輕聲安撫道。

  她分明動作很輕了,生怕傷到他,可待取下貞潔鎖他還是哽咽的不成樣子。

  藥效猛烈,單取下貞鎖是不行的,是以,郁雲霽找來一根繡花針,將他的指尖刺破,擠出血珠來散熱。

  兩人之間的關係如今含糊不清,郁雲霽不知曉該如何看待眼前顫著身子,捧著和離書的人。

  他興許是高興壞了。

  郁雲霽這般想著,與他靜默無言,忽而身前人暴起,急急地喘息著,將手中的和離書撕得粉碎。

  粉碎的紙片紛紛揚揚,終落在地。

  郁雲霽輕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孤引之。」

  孤啟身形晃了晃,水眸望著她一字一句:「殿下,引之走投無路,懇請殿下收留。」

  他蒼白的足踩在地上,腳踝上斜斜地掛著一條紅繩,朝她一步步走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他身上還帶著餘韻,腳步虛浮著,郁雲霽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栽倒在地,任由那股荼蘼香逼近。

  郁雲霽看不明白他:「你既心悅恭王,如今按著我們先前所商量好的,你我之間互不虧欠再無瓜葛,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如今又何出此言?」

  「……求殿下收留。」孤啟咬著牙,將解釋吞了下去。

  「我不明白你,孤啟,」郁雲霽看著她,認真的道,「你不嫁我,隱忍多日,又博得賢名,如今和離書在手,你反倒不願,為什麼?」

  孤啟悲憤的看著她:「我在殿下心中就這般不堪嗎,方才我們,我們都那般,殿下仍不肯同我圓房,如今又棄我……」

  「你這話沒來由,」郁雲霽打斷他,清澈的眸子望著他,裡面沒有半分情/欲,「是你心悅皇姐,我如何會強迫你行此事,何來嫌棄一說,今日是應你要求的和離,而並非休夫,不是棄。」

  「是,是引之生了妄念,」孤啟垂首低低的哂笑,美人面蒙上了淚意,「同殿下一夜春宵的郎君不知凡幾,我就這麼差勁,入不得殿下的眼嗎?」

  郁雲霽看著眼前的人,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太過極端,且眼下這些哪一點又不是順應著他的心意,孤啟如何又不願和離。

  她猜不透孤啟的心思,她也沒有精力去猜。

  郁雲霽屈指抵了抵眉心:「你今日情緒不好,改日再談。」

  她攏了攏披肩,一絲不茍的踏出了半月堂的門。

  鼻頭酸澀的厲害,眼前的景象又模糊了起來,孤啟緩緩蹲下,顫抖著抱緊了自己。

  他再也沒有家了。

  ……

  郁雲霽大早便醒了。

  並非她不貪睡,實在是周子驚精力旺盛。

  這人大馬金刀的坐在她的榻邊,低聲道:「祖宗,算我求你了,我現在被人追殺,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郁雲霽抓起被角蒙頭,悶聲道:「大清早擾人清夢,我也救不了你。」

  對於她的話,周子驚充耳不聞:「你不知曉雲竹曳,他沒有半點公子的氣度啊,追了我整條街,恨不得日日粘著我,還有他那兄長,也是個極為不好相與的,他們恨不得將此事鬧得滿城皆知,若是我母親知曉,非得扒了我的皮!」

  夭壽了,要知曉,她當年睡遍幽朝名倌,什麼風流的事不曾做過,竟然要為著兒郎的糾纏焦頭爛額。

  得不到回應,周子驚將眼前的錦被掀起,露出裡面半死不活的郁雲霽。

  「……這是你卯時來尋我的理由嗎?」郁雲霽閉著眼不看她。

  糟心的自家姐妹,她實在不想管。

  周子驚突然想起什麼,驚異道:「這京中,誰人不知你郁宓同王夫恩愛非常,為何還要分榻而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郁雲霽被她一把拽了起來,額頭抵著她的肩道:「我們要和離了。」

  「郁宓,你即便惱我,也不該拿著此事玩笑,」周子驚合不攏嘴,「到底怎麼一回事,徹底玩兒膩了?」

  「我喜歡溫柔可人的。」郁雲霽試圖一句話堵住她的嘴。

  腦海中浮現出孤啟昨晚任君採擷的模樣,郁雲霽皺了皺眉,將腦海中的景象揮去。

  周子驚一臉瞭然,笑著拍了拍她:「這才是我熟知的那個郁宓嘛。」

  「我今日來你府上避一日,想來雲竹曳不敢來了,畢竟我們郁宓威名遠揚,小郎君豈敢……」周子驚偏頭得意的笑著。

  只是「踏足」兩字還不曾說出口,門外有人來報。

  「殿下,雲家兩公子求見。」三千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郁雲霽只起了身子,與周子驚面面相覷。

  「這下好了,我算是一下把兩個邪神都引來了。」周子驚訕笑著。

  雲夢澤本還在想今日何時登門,不曾想,自家弟弟為了追那周紈絝,竟要隻身入菡王夫,這如何使得,他當即便跟著一同前來。

  菡王府的桃花含苞待放,絲絲縷縷的淡香被清風送來。

  他靜靜的捧著一盞茶,等著郁雲霽的出現。

  只是,雲夢澤不急,雲竹曳已然等不了了:「周姐姐竟是起了個大早,而今也不曾出來見我,真是叫人好等。」

  「好了,t郎君家家,安分些。」雲夢澤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溫聲道。

  雲竹曳不情不願的閉上了嘴,直至看見一片玄色的一角,他再也耐不住,當即起身高喊:「周姐姐!」

  周子驚原就不想看見他,而今他這般高聲叫喊,驚飛了樹上停歇的幾隻鳥雀。

  她倉促捂臉:「郁宓你先去,這鴻門宴我避一避……」

  郁雲霽好笑的看著她:「小郎君而已,有這麼可怕了嗎。」

  不知曉的,還當前面有吃人的惡狼。

  周子驚沒再多言,朝著身後疾步去,與此同時,她身旁一個身影竄過,疾風一般將她的衣角捲起,隨後便是周子驚的求饒。

  郁雲霽沒管身後這場鬧劇,她擡眼看著面前的翩翩公子。

  雲夢澤朝她行禮,上前將袖中的帕子遞與她:「多謝殿下昨日捨身相救,這是殿下遺失在斯玉身上的帕子,斯玉特來歸還。」

  郁雲霽含笑接過:「公子心細如髮,我還不曾發現。」

  古代的帕子如同名節,雲夢澤專程來歸還,她是不曾想到的。

  這還是那群避她如猛虎的雲家人嗎。

  只是她不曾察覺,這邊的一舉一動被半月堂盡收眼底。

  桃花將開,她接過那張帕子,這個位置顯得兩人湊得極近,原本尋常的舉動,在這樹下也顯得曖昧了幾分。

  孤啟一頭烏髮散落在肩,看著桃花下似是相擁的兩人,他狠狠掐緊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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