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雨

2024-09-14 13:32:58 作者: 棲晚

  雲雨

  臨華宮。

  孟雲禾穿著一身湖藍米珠竹葉衣裙, 手中端著白瓷藥碗走進偏殿,此時已是夜晚,月上枝頭, 四周都靜悄悄的。只見一個容貌昳麗,輪廓分明的男子只著中衣,正臥在床榻上, 仰頭看窗外的明月。

  孟雲禾幾不可察地輕輕嘆了口氣。

  轉眼距離刺殺事件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所幸司鶴霄反應機敏, 並未叫那喬裝的侍衛傷及要害, 但這還是將皇上和皇貴妃嚇得不輕,皇上震怒, 要求徹查此事。皇上派出了所有太醫給司鶴霄診治, 珍貴藥材更是不斷往臨華宮裡送, 沒幾日司鶴霄就說自己好得差不多, 可以回國公府了,但皇上堅決不讓,依舊是讓司鶴霄留在宮裡, 就住在臨華宮的偏殿,並且派了重兵把守。

  司鶴霄到底是男子之身,就算是受了傷, 皇貴妃又是他的親姑母,照理說也不該在宮內住那麼久,但這回皇帝態度卻出乎意料的堅決,即使有臣子彈劾, 也堅持說一定要查出兇手再叫司鶴霄出宮。

  孟雲禾想起那日皇帝看見司鶴霄渾身是血的模樣, 本就蒼白的臉色更為煞白,他幾欲站不穩, 在太監的攙扶下才能保持冷靜。瞧起來竟比她、司語舟和皇貴妃還要著急,等太醫確保司鶴霄無事了皇帝才肯離開。

  這幾日白天,皇帝也是一下了朝就來看司鶴霄,司鶴霄畢竟是為了救她和司語舟才受傷的,孟雲禾唯恐皇帝遷怒,因此白日裡幾乎不去看望司鶴霄,依舊帶著司語舟如往常一般讀書習字,但她現在哪兒也不能去很是無趣,她也期盼著司鶴霄早日好起來,他們好回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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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裡不敢來,便只能晚上來看司鶴霄了。

  司鶴霄聽見孟雲禾的嘆氣聲,緩緩轉過頭裡,男子神清骨秀,身著白色清逸中衣,烏髮散亂,身姿相貌襯著窗外的圓月,竟沒由來的叫孟雲禾瞧了臉紅。

  「雲禾。」司鶴霄臉上立馬綻開笑意,隨即有些委屈,「你白日裡也不來看我,整日只圍著舟哥兒轉,可當真是狠心。」

  「你還真如殿上所說,連舟哥兒的醋都吃啊?」孟雲禾用小勺舀起一勺藥汁,坐到床邊,「白日陛下都在,我唯恐陛下遷怒於我們,這不晚上來瞧你了麼?你雖然傷口已然癒合的差不多,但太醫說了,這晚上的補藥還是不能停的。」

  司鶴霄神色晦深,他突然伸手猛地摟過孟雲禾的腰,輕輕鬆鬆地叫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儘管他動作溫柔,孟雲禾還是被嚇了一跳,輕輕瞪了司鶴霄一眼:「你做什麼?你如今還受著傷,不可做這些動作。」

  「這藥太苦了。」司鶴霄用手摩挲著孟雲禾的細腰,「我喝不下去,雲禾,你瘦了。」

  「這宮中的膳食不合我口味。」孟雲禾避重就輕,「平日裡也沒見你是這般一個不能吃苦之人,今日怎麼就做作上了呢?」

  「我知是因為擔心我才瘦了。」司鶴霄摟著她,兩人幾乎是臉貼著臉,「我沒事,我從小到大在戰場上受過的傷比這重的數不勝數,因為當時他離你太近了,我不能拿你犯險,便只能如此...這傷口,真的不疼的。而且,昭哥他通情達理,他知曉當時的情形,是不會遷怒於你的。」

  「你以前是個光棍漢,受傷便受傷了,現在你有我們母子了,怎可還如之前一樣。」孟雲禾嗔道,「再說這種話,可莫要怪我不理你。」

  「好好好,是我的錯。」司鶴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怕疼,但是怕苦,這藥我喝不下。」

  孟雲禾看著他鬧小孩脾氣,但一想他畢竟是受了傷,還是為她而受的傷,她將藥碗放下:「我去拿蜜餞兒。」

  可男子卻緊緊摟住她的腰,叫她沒能起來。

  「你又做什麼?」

  孟雲禾無奈地問,她感覺自己像哄小孩一樣,這人,怎麼比司語舟都幼稚?

  「不用蜜餞,我從不吃那種東西。」司鶴霄薄唇輕輕擦著孟雲禾的耳朵,「你以口餵我,就不苦了。」

  孟雲禾登時耳根通紅,這狗男人,居然在這兒等著她呢!

  「我才不!」她作勢要走,掰開他的胳膊,「你愛喝不喝。」

  這時司鶴霄突然發出一聲痛嚀。

  孟雲禾立馬慌了,撲上去查看:「可是又傷到哪兒了?」

  司鶴霄卻立馬握住了她的手:「你餵我嘛。」

  孟雲禾在心裡嘆了口氣,今日看起來是被他纏上了,若不給他甜頭怕是不那麼容易善了的,她遲疑了一下,還是端起藥碗,自己慢吞吞地含上了一口。

  看著他那滾燙灼熱的眸子,孟雲禾只感到面上臊紅,她閉上眼睛,慢慢地貼上去,大抵是嫌她的動作太慢,男子一把摟住她的腰,主動湊過來,兩人嘴唇相接,苦澀的藥汁立時在唇齒間流轉。

  隨後事態的發展便超出了孟雲禾的控制,男子順著她的脖頸吻了下去,等她反應過來,兩人已是衣衫凌亂,她立時阻攔說:「不行,你的傷口...」

  「早就好了。」

  他呼吸都加重了許多。

  「雲禾,將你自己,給我吧。」

  只見男子手一擡,屋內的燈盞登時就滅了,隨即被翻紅浪,搓粉摶朱。

  朱唇生暖,撥雲撩雨,雖還是春日,孟雲禾卻覺得紅鸞香色,汗光珠點。

  二人握雲攜雨一番後將她渾身力氣都抽空了去,孟雲禾臥躺在司鶴霄懷中,於紅藕香殘中沉沉睡去。

  不知迷迷糊糊地睡了多久,因為身子的不適她始終沒睡安穩,這些時日她腦子裡一直有些東西散亂排列著,卻始終串不起來線,這時突然在夢中穿針引線,將這些東西都連了起來。

  「司鶴霄!醒醒!」

  司鶴霄二十多年初嘗雲雨,此時只覺得嘗到了這人間的極樂,聽見孟雲禾的聲音,他又想起了方才女子那宛若鶯啼的嬌吟,他模模糊糊地睜開眼,微微偏頭看向孟雲禾。

  「怎麼,你又想要了?」

  「你腦子裡整日在想些什麼東西啊!」

  孟雲禾又羞又惱,想到他方才是如何折騰她的,她就來氣,若不是他還有傷在身,她非得將他揍上一頓不可。

  「那日刺殺之事,我一直覺得奇怪,直到今日咱們這般...」孟雲禾羞紅了臉,幸好現在天黑看不見,「我才意識到哪兒不對,那伙子人顯然是衝著舟哥兒來的,可舟哥兒一直與我在一起,我們唯獨分開的一瞬,便是他去為我採花。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便是在那裡,我碰上了孟雲苓,現在想來,她就是從舟哥兒摘花的那個方向過來的。」

  司鶴霄也意識到事關重大,睜眼清醒了過來,可他瞧見孟雲禾便想起方才那事,又不禁有了感覺,他唯恐嚇到她,只得捂住自己的眼睛。

  「這說明什麼?」

  「那時我見孟雲苓打扮妖嬈,卻沒意識到什麼不對,但方才我突然想到,她不是打扮的妖嬈,是衣襟有些散亂。她好端端地在花園裡,又怎會亂了衣裳呢,這說明...她在與人...與人做我們方才那種事。」

  「在皇家御花園?」司鶴霄心猿意馬,「她膽子可真夠大的。」

  孟雲禾見司鶴霄捂著眼,也不積極配合她推理,心裡有些氣惱,但還是耐著性子說:「所以,是她覺得舟哥兒瞧見了,要殺舟哥兒滅口。但若舟哥兒真瞧見了什麼,絕不會隱瞞咱倆,所以要麼是她以為舟哥兒瞧見了,要麼是...」

  孟雲禾眼中閃過冷光。

  「她故意說舟哥兒瞧見了,想借他人之手剷除舟哥兒,叫我們傷心,她一向狠毒,這樣也不是不無可能。」

  「這等毒婦!」司鶴霄以手撐著坐起身來,神色也冷了下來,「可是端王在宮宴上如此羞辱她,就如同玩物一般輕賤,這被所有人瞧在了眼裡,她若是和端王...根本沒必要犯這麼大的風險,在宮門口刺殺舟哥兒。所以,她可能是和一個更了不得的人物。」

  「正是。」孟雲禾也想坐起來,但想到自己現在不著寸縷,便還是忍住了,「而且端王剛和我在宮宴上發生了口角,連陛下都懷疑端王,這段時日也沒叫他回去封地。但此事怕真還和端王脫不得干係,這孟雲苓才離了孟家多久,她怕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勾扯上這麼多大人物,我覺得不論是她與誰,此事端王都是知曉的。」

  「這樣便好查了。」

  司鶴霄背對著孟雲禾,隨手扯過衣裳來披在身上。

  「此事事關重大,我這便去給姑母和陛下說。」

  「哎!你還受著傷!」孟雲禾忙伸手阻攔,「若不然還是我去吧。」

  「不不不,」司鶴霄輕輕回了一下頭,又很快地轉回了頭,「你...還是歇著吧,都都都...流血了。」

  「嗯...」孟雲禾也漲紅了臉,「倒也不差這兩三個時辰了,若不然天亮了再去吧。」

  「也快天亮了。」司鶴霄根本不敢回頭瞧那副叫他血脈賁張的畫面,「姑母向來起得早,她肯定起來了,我還是去找她吧。」

  「那...你自己注意。」孟雲禾也不好意思再看他,「我再睡一會。」

  「嗯,你累壞了。」

  司鶴霄匆匆套上衣裳。

  「好好休息。」

  司鶴霄走後,孟雲禾才敢擡頭眺望。

  她怎麼覺得司鶴霄如此奇怪呢,慌慌張張,像是做賊一樣,難道男人心想事成之後都這副模樣?

  *

  震驚朝野的宮門刺殺事件,近日終於有了眉目。

  大理寺辦案迅疾,很快就查出了端王指使手下刺殺國公府小公子的證據,正巧皇上也一直懷疑端王,始終沒叫他離京,端王被下獄,等待三司會審。

  大理寺獄陰冷潮濕,端王一身青灰中衣,臥在牢獄牆角。皇帝大約是有意折辱,怎麼說他都是一介皇親國戚,要謀殺的也只不是是一個卑賤的臣子庶子,竟直接將他下了牢獄,重鐐加身,而且連一床禦寒的被褥都沒給他。

  端王身下只有潮濕冷硬的稻草,他自小錦衣玉食,何時受過這種委屈。

  若當初是他登上皇位...

  這時,突然有輕盈的腳步聲傳來,一盞橙黃色的燈籠幽幽出現,牢房的大門被打開,一雙女子的雲紋緞環編繡鞋慢慢地踏進來,端王警惕地坐直身子,卻見燈籠上方映出一張雪白娟秀的面容,女子身穿牡丹鳳凰紋浣花錦衫,銀灰撒花綢子馬面裙,神情悲憫,站在牢獄門口遙遙注視著他。

  「你怎麼來了?是來嘲弄我的吧。」端王想起身,奈何手腳都被鐐銬鎖住,「王淑湘,你可盡情嘲笑我了,時至今日,終是證明你當初的選擇沒錯。」

  女子往前走了一步,那面容在燈籠的映照下更為清晰了,竟是皇后。

  「端王,你恨我,便要毀掉我的兒子嗎?」皇后聲音平靜,「你知不知道,源兒他是我唯一的期望了。」

  「呵,是你的期望,又何嘗不是那個老女人的希望。」端王背過身去,「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殺了你那個兒子了,你瞧他那娘娘們們的樣子,日後如何能成為一代帝王?王淑湘,我現在時常在想,是不是當初我們的遇見,也是你們王家設計好的,待我對你情根深種,我才知你竟是王家女!後來更是將我一腳踹開,轉身去投了李昭那個病秧子的懷抱?怎麼,李昭難道沒發現你已經不是處子了嗎,現在的李昭處處壓我一頭,但他始終不知曉,他娶的是我玩過的破鞋!」

  聽著端王這般羞辱,皇后已然面容悲憫平靜:「你當真以為,李昭他不知道嗎?李選,這些年他一直對我厭惡至極,有時甚至連表面上的體面都不願維繫了,我時常在想,若我嫁他時是清清白白之身,現在我與源兒的處境是不是會好上一些?當初王家叫我去籠絡你,很多人都知曉這件事,當時他們都以為,先帝只有你這麼一個存活的兒子,縱然姑母厭惡於你,憎恨你的母親,可是她自以為能拿捏住你,更何況又多了我這麼一個籌碼。只可惜李昭在這時候出現了,他既無顯赫的出身,身子又病弱不堪,姑母自然棄你選他,姑母雖看不上我,可她嫡親的侄女兒只有我一個,她只能信任我,轉而叫我嫁給李昭。」

  「哼,你現在說這些,是想叫我對你愧疚嗎?」端王轉過身,眼神狠厲,「王淑湘,你相貌不過平平,床上的功夫也著實一般,我後來歷經那麼多天姿國色,你以為,我還對你有恩情嗎?現在如此對你的兒子,不過小懲大誡,再說,這也怨不得我,誰叫他是個那樣的東西呢?」

  「你是何時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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