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

2024-09-14 13:29:13 作者: 聽竹妃子

  驚雷

  天空赫然響起一聲驚雷, 狄川挽劍而出,他的劍又細又長,輕而易舉地將任歸的劍挑敗, 他得意揚眉,衝著任歸厲聲呵斥, 「哪來的不知死活的小子, 也敢跟我猖狂!」

  任歸未曾料到狄川武藝竟是如此高強, 不禁正了正神色, 「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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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川卻不答話, 劍鋒遽然而出,直擊任歸面門,任歸招架不住,他手中的劍幾欲脫手, 忽覺背上傳來一股強勁力道, 順著劍脊,硬生生將狄川逼退一丈有餘,狄川斂眉盯著從任歸身後閃出的兩人,勃然大怒。

  「花奼, 阮文卓, 果然是你們!阮如玉呢!」

  阮文卓大大咧咧地和他打招呼, 「好久不見啊, 狄門主,你對我妹妹還真是記掛啊哈哈, 不勞狄門主費心, 如玉一切都好。」

  花奼啐了一口, 「和他費這麼多話做什麼,看劍!」

  狄川握緊手中寒劍, 「花奼,你別逼我!」

  三人立時扭打在一處,狄川雖然功夫了得,奈何花奼和阮文卓心意相通,輪番上陣,將他耍得團團轉,狄川一時竟被二人纏住,脫不開身,任初瞧見局勢突然亂了起來,連忙下令,「傳本將軍的話,立即封鎖山門出口,一個都不許放出去!」

  「是!將軍!」

  蕭景衍趁亂將任歸拉下馬背,任歸看見他,大喜,「太子殿下!」

  「子胡,這件事並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任初將軍也是被逼迫的。」

  任歸愕然,「什麼?」

  蕭景衍便將花奼的話同他細細解釋一番,任歸聽了後悔不疊,不住跺腳。

  「竟然是這樣!是我不好!是我錯怪了父親!」

  阮如玉安慰道,「也不能怪你,畢竟你也並不知情,眼下關鍵是如何讓任初將軍記起你。」

  「這……」任歸看了一眼蕭景衍,「殿下,我也沒有解藥啊。」

  「子胡,此藥無解,你就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我?我能行嗎?」

  「當然,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你的父親。」

  任歸咬咬牙,提劍沖入陣中,任初見他策馬而來,下意識舉劍搏擊,卻見他眼含熱淚,喚了一聲,「父親。」

  煞那間,任初手中的劍仿佛重若千鈞,他再也拿不動這把劍了,複雜的心緒翻湧奔騰,他的頭再一次疼了起來,他盯著任歸,「你到底是誰?」

  任歸心痛如絞,「父親,你真的不認識兒子了嗎,式微,式微,胡不歸?這不是你給我起的名字嗎,你說,你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天下安樂,再無戰事,解甲歸田,閒事農桑,所以,你給兒子起名任歸,表字子胡。」他說至此處,不由得哽咽起來,「父親,你看看我,我是任歸啊。」[1]

  「任歸,我……」任初感覺自己的腦袋似乎要爆裂開來,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任歸這個名字於他而言太過耳熟,卻又太過陌生,他越是想弄清楚任歸究竟是誰,他的頭就越痛。

  任歸看見他的臉色愈加蒼白,不自覺上前抱住他,「父親!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任初聽不見任歸的話,他只覺得自己耳邊傳來一萬聲轟鳴,近乎窒息,近乎崩潰,任初大吼一聲,下一瞬,手中的劍便已抵在了任歸的頸側。

  任歸下意識伸手握劍,鮮血順著指縫流淌,「父親,我是你的兒子啊,你要殺我嗎?」

  「兒子?」任初眯眼看他,「不,我沒有兒子!」

  任初手上用力,劍刃又逼近一寸,任歸嘲弄一笑,忽而鬆開了手,任初的劍立時在他的頸側劃出一道口子,任初未曾料到他居然會放棄抵抗,執劍的手不由得一滯。

  蕭景衍心驚,連忙上前阻止,「子胡,你瘋了!」

  任歸咬牙,「別過來!」他凝視著任初的眼睛,「父親,我想知道,我在你心底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如果我輸了,我願賭服輸,命喪於此!」

  正與花奼和阮文卓激戰的狄川猛然回首,「任初,動手啊!殺了他們!快!」

  任初陷入了一種十分複雜詭異的境地,一方面,他覺得自己應該如狄川所言,殺了這幫闖入自己領地的不速之客,可另一方面,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年,不知為何,他下不去手了。

  任歸……

  這個名字好熟悉啊……

  任初體內的毒藥再一次試圖扼住他的回憶,此刻,藥力揮發,他的四肢百骸都是痛的。

  狄川罵了一句,手中軟劍忽而化作兩股,一邊一個暫時擊退了花奼和阮文卓,隨即縱身一躍,足尖輕點馬背,衝著任歸殺了過來。

  任歸正在扶著頭痛欲裂的任初,並未留意狄川的舉動,蕭景衍和阮如玉想要上前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小心!」

  劍嘯聲撕破耳膜,任歸倉促側身,卻依然躲不過狄川又快又恨的攻勢,千鈞一髮之際,一隻寬闊有力的手掌擋在了任歸身前,鋒利的劍尖刺穿手心,皮肉翻飛,猙獰的朱紅滴落,任歸睜大了眼睛,「父親!」

  任初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擡手為任歸擋下了這致命一劍。

  任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他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應該這麼做。

  這是一種毫無道理、毫無邏輯、完全出自本能的愛。

  任初在這一刻終於相信了任歸的話,他,就是自己的兒子。

  狄川愣住了,他拔下嵌入任初皮肉的劍,怔忡地佇在當地。

  任歸啜泣著撕下袍擺布條,為他包紮傷口,「父親,你認出我了?你想起來了?是不是!」

  任初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你為什麼……」

  「或許,這是天性吧。」

  不遠處的蕭景衍和阮如玉終於鬆了一口氣,阮如玉拉住他的手,「隨之,t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我相信毒藥永遠沒有辦法蠱惑人心,我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在,世事常隨天心圓。」

  火光曳動,人影闌珊,蕭景衍仿佛再一次看到了她那日的燦爛笑靨,他回握住她的手,「記得,你贏了。」

  有了任初的幫助,他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收攏了此處官兵,唯一遺憾的是讓狄川跑掉了,花奼氣鼓鼓地說,「他肯定要去給賈太后報信!」

  蕭景衍卻說,「我倒覺得未必,狄川是魏人,他的所作所為自然也是為了北魏,所以,他與賈太后的聯手並不是牢不可破的,因利而謀,爭利而散,都是尋常,如今大梁局勢已變,我若是狄川,我定然不會再按照原計劃行事,這時候,作壁上觀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話,倒也不無道理。」阮如玉想了想,看向花奼,「阿奼,你同狄川相熟,你從前又是十步門中的人,你可知,狄川下一步會如何行事。」

  花奼抿唇,「我又不是狄川,我怎麼知道他預備怎麼做。」

  她說完,扭身就走。

  阮文卓拉住阮如玉,低聲說,「如玉,別難為阿奼了,她畢竟不是大梁人,她即便知道,也沒辦法說出來的。」

  阮如玉「嗯」了一聲,「阿兄,我明白了。」

  阮文卓嘆了口氣,又問蕭景衍,「隨之,廬水一案已然查清,下一步,我們是不是該回建康稟明皇上了?」

  「不急。」蕭景衍蹲下身子,拔開斷裂焚毀的橫木,瞧著從底下鑽出來的螞蟻笑了一笑,「螻蟻尚知偷生,更何況是一向狡兔三窟的太后娘娘了,不日雁嶺秋獮,太后娘娘將會舉兵謀反,這是我們出手的最佳時機,如若不能一舉殲滅,必會後患無窮。」

  阮文卓不假思索地說,「要我說,直接帶著任初將軍的人馬殺回去就是,咱們這麼多人,難道還護不了駕不成?」

  蕭景衍反問,「廬水距離建康千里之遙,大隊人馬徙涉,必將引起沿岸百姓議論揣測,此事如若傳到太后娘娘耳中,她必會另作謀算,等我們這些人到了建康,又該如何向陛下解釋,我們率軍至此,是為了護駕勤王,而非犯上作亂呢?」

  這一句話倒是把阮文卓問住了,他行事颯落,從來都是不管不顧的性子,倒還從未想到這個問題,是啊,賈太后素有心計,又在朝中經營多年,黨羽耳目眾多,保不齊就有人通風報信,到那時,最好的結果就是賈太后按兵不動,他們千里迢迢趕去撲了個空。

  而按照賈太后的心性,極有可能倒打一耙,污衊他們與朝廷叛將相互勾連,意圖謀反,梁帝生性多疑,如若鐵證如山,賈太后又一口咬定,他未必不會輕信,梁帝若是聽信了她的說法,他們豈不是又一次將這些將士們置於險境。

  阮文卓皺皺眉,這件事不好辦啊。

  阮如玉思忖道,「兵者,詭道也,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如若我們能迷惑敵人,就可以讓敵人陷入我們的布局而不自知,既然賈太后預備著秋獮之日動手,我們不如將計就計,左右賈太后這會子應該還不知道廬水這邊的變故,讓任初將軍與她作一場戲就是了。」[2]

  蕭景衍沉吟未決,「問題在於狄川究竟會怎麼做,賈太后與十步門之間的交易並未談攏,他們各懷鬼胎,十步門若是按兵不動,賈太后若不是情非得已,也不願撕破臉皮,這時候同皇上翻臉,賈太后若不動手,我們又該如何戳穿她的謀反之心呢。」

  「那就讓賈太后被逼到情非得已,不得不動手。」阮如玉輕輕一笑,「隨之,你別忘了,建康之中還有一個人,或許能為我們所用。」

  「你是說?」

  「襄陽王,蕭景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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