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0

2024-09-14 13:16:22 作者: 啾啾翠

  Chapter50

  湯姆.黑根已經連續一周沒有睡整覺了。

  十天前的黑手黨大會, 在約定的時間裡警察破門而入,槍林彈雨、場面一片混亂,巴爾的摩和波士頓的黑手黨頭目當場斃命。

  他和桑蒂諾早有防備, 敏捷躲入盲區, 毫髮無損地被拷上警車。但緊接著, 事情變得不對勁, 押運的警察沒有按照計劃替他們解開手銬。他們和其餘頭目一起, 被關進調查局辦事處底層的監禁室。看守是從其它地區抽調來的探員, 臉生得很。

  計劃出現了紕漏。麥可可能陷入危險。他們很清楚。僅幾個眼神,多年的默契便讓他們交換了想法。

  桑蒂諾模仿其它頭目,對著送飯的小窗口, 罵罵咧咧地放一些自己是無辜的、說要引用第五修正案的狠話。他則閉口不言,沉默地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柯里昂家族未如願爬上牌桌,即將被肢解、碾碎。這比死亡更讓兩人難受。

  次日, 兩側房間不時傳來提審的動靜, 他們的房間像被刻意遺忘一般,有意無意繞過。午夜時分,轉機來了,他們被秘密送上飛機, 再出來時,他們已身處潮濕溫暖的夏威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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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和桑蒂諾以為要在這個小島定居,做好喝十年椰子水、不和妻子見面的準備,卻在椰香陣陣的午後被老爺子的一通電話叫醒。

  他的任務很簡單, 也很難——組建一支絕對忠誠、絕對有力的律師團。這意味著,家族已經擺脫困境, 在為將來規劃了。

  湯姆.黑根興奮地回到紐約,卻發現家族的權柄已然旁落。

  在他短暫的四十年人生里, 他從未見過這樣一個女人。她思路清晰,說話有條不紊,明明語氣柔和,卻像拎著鞭子的羊倌,驅使人們按照她的心意行事。

  沒有咄咄逼人的催促,也沒有狐假虎威、用唐來壓他,她只是把計劃全盤托出。曾經的軍師、家族的二號人物的筆記本上便出現一串又一串的名字,圈圈點點,勾勾畫畫,主動地聯繫同學、拜訪教授、出席酒會……馬不停蹄地打電話,整夜整夜地做背調。終於,連軸轉七天後,他完成了幾乎不可能的任務,拉出一支粗略的、但絕對可靠的隊伍。

  「湯姆叔叔,我爸爸怎麼還沒有出現。」媽媽說他今天就能見到爸爸了。該說不說,十天沒見爸爸,安多里尼有些想麥可了。

  童稚的嗓音打斷了回憶,湯姆看向坐在身側靠背椅上的男孩,黑色背帶褲,頭髮一絲不茍地向後梳,活脫脫他父親的翻版。他給安多里尼倒了一杯水,安撫道:「再等一下,快了。」

  他們坐在布朗克斯區本波咖啡館的二樓,從所處位置的窗戶望出去,正對著路易斯餐廳,能清晰地看到餐館門口道路黑壓壓的人群,和一小塊紅綠白三色綢帶圈出的臨時舞台。

  舞台由長條形的木板鋪成,原木色的地板繪有一個碩大的圓形圖案,美國地圖上壓了一根單頭蛇杖,正是即將宣告成立的權益會的標誌。

  此刻,那象徵著赫耳墨斯的權杖上方站著一個女孩,仿佛脫口秀演員般侃侃而談,不過她講的並不是抖機靈的美式笑話,平實且普通,卻與台下每一位觀眾息息相關。

  「……五年前,沃倫法案的頒布,並沒有改變我們義大利裔的受到歧視的境遇……我們依然被人稱為黑皮…權益會立志為每一個受難的同胞提供幫助……交通、市場、保險、工會甚至申領救濟金等文書工作,權益會都能完成。當然,我們也歡迎有餘力的朋友伸出援手幫助自己的同胞……」

  安多里尼歪頭聽了會兒,由衷地敬佩:「比安卡姐姐可真厲害。」

  雖然不是很明白她說的內容,可光看台下的密密麻麻的人,像是搬運蛋糕的螞蟻,安多里尼已經嘆服,心想要是他,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更別提那沒有停歇過的、幾乎連成片的快門聲,安多里尼感嘆:「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這麼多人。有五百人嗎?」

  「五百?至少五千。」奇契回答,接著他好奇問,「在你的圖裡叔叔那裡也沒有見過嗎?我聽說他每年都要組織小規模閱兵。」

  他們說話時,湯姆的目光停在路易斯餐館的門口,他提前讀過這篇演講稿,知道不出一分鐘,麥可就要出場了。

  安多里尼搖搖頭,「這些大場面輪不到我小孩子去,只能聽廣播。」

  奇契還想問,就聽到樓底下的西西里出身的主持人鄭重地介紹即將成立的權益會會長,不由屏住呼吸,同湯姆.黑根、安多里尼.柯里昂以及街區里所有人一起,將目光投向那間小小的意式家庭餐館。

  標有「義大利-美國」字樣的兩扇玻璃櫥窗之間,木框玻璃雙開門覆著一層油光,富有生活氣息的樸實質感。

  咔噠一聲,半扇過於低調的玻璃門向內開啟,男人粗糲的手首先出現,緊跟著是傳統的意式西裝和藍紅相間的領帶——

  麥可右手擰擰領結,擡起另一隻手,一面朝眾人打招呼,一面用從容又輕鬆的步調走上講台。

  作為一個素人的政治首秀,麥可.柯里昂表現得體穩重,高大的身材、迷人的外貌和不茍言笑的神情,讓他兼具古典政客與當代政治明星的氣場,讓人發自內心覺t得可靠。

  他上台後只說了兩句話,卻引來山呼海嘯般的熱烈掌聲。「美國是我們的家,所有義大利裔是家人。權益會將對每一位家人負責。」

  掌聲和歡呼聲持續了很久,西裝革履的男人在主持人的帶領下,分別拉響了所有的禮炮,炫彩的紙條噴灑在空中,紛紛揚揚地灑落頭頂。

  舞台兩側架設的喇叭適時奏起改編自約翰.方坦的新歌,醇厚的男中音迴蕩在布朗克斯的上空,人們自發地相攜跳起舞來,聖母像和耶穌像緩緩推過,馬路兩旁的餐車分發免費食物,街角維持秩序的警察抽著主辦方遞來的煙、吃著夾著肉丸的熱狗。街面呈現熱鬧繁華的景象。

  安多里尼望著被記者簇擁著的父親,面無表情、嘴角隱約上勾,作為常年被教育的對象,他非常熟悉這個表情,代表著父親超級無敵憤怒,只有他不小心摔壞媽媽的舊鬧鐘時見過。他不自覺問在場的幾位大人:「爸爸看起來好像很生氣,為什麼呀?」

  作為從小看著麥可長大的義兄,湯姆當然也瞧出麥可積蓄的怒火,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好安慰:「別擔心,他只是一時無法接受,會想明白的。」

  「真的嗎?」

  「真的。」湯姆補充道,「有你媽媽在,他心情很快會好的。」

  *

  整個布朗克斯區都沸騰了,人們歡呼雀躍,就連南面些的哈萊姆也受到感染,黑人蹲在街口遙遙望著這群意裔慶祝。對此艾波當然也做了安排,讓潘唐吉利手下、負責這片區的小頭目給他們分發食物,並講了如今的新規矩。

  記者們酒足飯飽,回去撰寫新聞稿。麥可卻沒有得到空閒,人們爭相擁抱他,每個人都送上真摯的祝福和感激。

  裡面不少是他父親、他家族的老朋友。

  其中就有桑德拉的祖母,年近百歲的科倫坡奶奶,她顫巍巍地從輪椅上站起來,堅持要擁抱他,麥可不得不彎腰,老太太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你爸爸會為你驕傲的。」

  他笑了笑,等她被桑德拉的母親推走後,他朝身後看了眼,幾日的陰雨過後,格外藍的天空下,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抱著兒子,和本該在夏威夷的湯姆有說有笑,完全是一家人的模樣。

  看來她融入得很好。他該開心的。她已經和他的命運綁紮了一起。她不會離開他了。可他為什麼那麼怒不可遏,仿佛打了一場敗仗般的氣餒與羞憤?

  狂歡一直持續到夜晚才結束。

  等街面收拾乾淨,一切恢復原狀,已是午夜時分,姑娘們由紐扣人們送回瑞茲酒店。艾波載著麥可和兒子回長灘,打算暫時住桑蒂諾的那幢別墅。

  今天一天對於小孩子來說實在太累了,安多里尼睡得不省人事,麥可堅持要把他叫醒,自己下車。艾波於心不忍,彎腰把兒子抱出來,一路送到客房的床鋪。

  麥可站在房門口,冷眼看著她以一種讓人嫉妒的耐心細細地給兒子脫鞋脫衣、蓋被子,怒氣再也攢不住,冷冷地說:「你倒是耐心。」

  艾波的動作一頓,最後給兒子調了調電風扇的角度,她摁滅壁燈,合上門走出房間,她問:「哪裡不高興了嗎?」

  仿佛撥弄爐膛里的柴火,麥可胸中的怒氣愈發旺盛,越是生氣的時候,他的表情越是冷靜。他不動聲色的看著她:「艾波,你很聰明,不,應該說你很智慧,能完成我父親的夙願。你真的生來該是我家的人,我很高興。」

  艾波莞爾,她當然聽出男人話底的譏諷,不過她並沒有放在心上,甜膩膩的撒嬌道:「邁基,這次確實是我不對,這麼大的事不該瞞著你。」同時走近,想要摟他。

  麥可卻頭一次拒絕她的示好,微微後退拉開距離。他冷冰冰地問:「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理智點,」艾波依舊笑眯眯,像哄孩子一樣的語氣,「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家族的洗白、乾淨的事業、我的愛……你都有了。如果你覺得勝利過於簡單,這只是個開始,後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們穩紮穩打,三十年後,柯里昂家族也許能成為美國政壇最不可忽視的力量。」

  「我問你,為什麼我不告訴我。」

  艾波收攏了笑,反問:「重要嗎?」

  「回答我的問題,」麥可一字一頓,聲音又硬又狠,低沉卻幾乎歇斯底里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真奇怪。艾波注視著眼前的男人,這一周的溫存仿佛都想過眼雲煙,那個溫順體貼、渴望她□□、欣賞她頭腦的情人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和電影裡無比貼近的二代教父,冷酷無情。

  她淡淡地說:「你知道原因的。義大利美軍基地和圖裡的矛盾日益嚴重,你要代表意裔群體,這是繞不過去的問題。我只是幫你做選擇罷了。」

  「幫我做選擇?」麥可乖戾地坐上沙發,單腿擱上茶几,漆黑的眼睛壓抑著怒意,「你把我當什麼了?我看你對安多里尼的信任也比給我的多。」

  「是啊,」艾波知道現在應該哄他,不能放任事態升級,可這幾天不停歇的忙碌,讓她身心俱疲。她徑直說:「要是沒有我,你現在還在哈萊姆的地下室,可能已經發爛發臭了。麥可.柯里昂,你剛愎自用又大男子主義,活該孤獨終老。你以為我願意做這些事嗎?這幾天,我特麼白天要忙著各方統籌,晚上還得伏低做小地陪你睡覺!」

  「陪我睡覺?」麥可都要氣笑了,「你就躺在那裡要求東要求西的,是我在賣力。」

  艾波也怒了,順著他的話攻擊:「你那麼差的床技,全紐約比你好的多得是。」

  這下麥可真笑了,他帶著惡意尖刻地說:「比如說,親愛的奧普萊先生是吧?他幫你這麼大的忙,你一定也為他付、出了很多。」

  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污衊,艾波七竅生煙,在撲上去狠揍他,和轉身走人間,她選擇拿起抱枕狠狠砸過去:「你簡直不可理喻!我特麼真是眼瞎了才和你攪在一起。」

  氣得腦袋發脹,艾波看著一把接住抱枕的男人,直接轉身向大門走去。

  見她要走,麥可理智稍稍回籠快步起身,終於趕在她擰開大門前,擋住了她:「你要去哪裡?」

  艾波沖他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可以在三秒之內放倒你吧?讓開!」

  「現在太遲了,別走。」麥可服軟。

  哈,搞得好像她變成不可理喻的那一個了。艾波懶得和他多說,右腿前伸探入他腿間、往回一絆,與此同時,右手快速成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他胸口一擊。他下意識捂胸悶咳,被她順勢握住肩肘,一個過肩摔摜到地上。

  天旋地轉,麥可躺在冰涼的地板,眼睜睜看著她打開大門,室外的水銀燈勾出她的虛影,如夢似幻。他咬牙放狠話:「李艾波,你要是離開這裡,就再也不用回來了。」

  到這時候都不忘威脅她。艾波揍了他一拳已然出氣,此刻內心一片冷靜,她微微側頭,輕輕瞥了地上的男人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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