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2024-09-14 13:13:44 作者: 啾啾翠

  Chapter20

  等待的時間太久,艾波洛妮亞沒忍住,打了個哈欠,仿佛小貓般嬌憨。她輕輕靠在男人肩膀,寬厚溫熱的手掌輕攬她入懷。

  半夢半醒間,額頭和唇上傳來溫熱的潮濕觸感,她想躲開,但黃昏的疾跑和夜間的審訊透支了她的體力和精力,墜入了黑甜的睡夢。

  麥可望著少女的睡顏,內心一片柔軟,幸福已經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他的精神一片寧靜,翻湧躁動的情緒淌入了溫柔的海灣,他的靈魂有了歸處。

  她是完美的,作為他的妻子。像他的母親一樣,她愛家人,溫柔可人,做得一手好菜。同時,她也像他的妹妹,不懼怕暴力帶來的益處,甚至更勝一籌。

  他沒有忍住,又在她的額頭間落下一個輕盈的吻。

  皮肖塔彎腰探進來時,便看到兩人相貼而坐,高大的青年攬著少女,眼神溫柔而專注,仿佛守護金蘋果的巨龍拉冬,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珍寶。

  他挑眉,未想到兩人進展會如此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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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抱心上人的麥可掀起眼皮瞥了眼皮肖塔,沒有說話,小幅度擺動手指,權當打招呼。

  皮肖塔也不想吵醒艾波,他直起弓著的腰,往裡走了一步,瞧見到角落裡的比安奇,他坐在凳子上,往日不羈的臉上寫滿了忐忑。

  這位巴勒莫乃至那不勒斯有名的花花公子的眉毛都要挑上天花板了。比安奇性格乖張,唯有面對艾波洛妮亞時像上了轡頭的倔驢。見他如此安分,並未挑釁麥可,皮肖塔心知這傢伙犯事兒了,而且還不小。

  他無意摻和,逕自來到吧檯後,輕車熟路地翻出摩卡壺,又從抽屜里取出咖啡罐,撚了一把已經磨好的粉末,鼻尖嗅聞那醇厚的風味。

  十分湊巧,在他把裝滿水和咖啡粉的摩卡壺放上溫熱的爐子,金屬卷閘門又響了。

  「里諾,我們走吧。」未完全掀開門,便聽到吉里安諾的聲音。

  待掀開了門帘,一屋子的人映入眼帘,護衛在他身側的泰拉諾瓦第一時間舉起左輪手木倉。

  饒是吉里安諾也下意識摸向腰間的配槍,隨即見到兩位夥伴,先是一愣,立刻意識到不對,事態有了變化。

  吉利安諾問:「出了什麼事?」

  皮肖塔聳聳肩,先和吉里安諾身旁的矮個子男人泰拉諾瓦打招呼,才指了指揉眼睛的艾波:「我是被她叫來的,媽媽咪呀,我當時剛和仙女似的女孩親上嘴呢。」

  艾波洛尼亞驟然被開門的聲音吵醒,尚且帶著困意的懵懂,只能按照以往的習慣,輕輕拍打臉頰,強制自己清醒過來。結果,剛拍了兩下,一雙溫熱的大手就抓住了她。

  麥可握著她的手,說道:「埃斯波西托死了。」

  隨後他三言兩語解釋了這位大銀行家的死亡,又簡要說明他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吉里安諾的眉毛越皺越緊,等聽到帕薩藤珀一槍崩了銀行家,氣得猛拍櫃檯。

  這一聲巨響徹底把艾波震醒了。

  吉里安諾仿佛感覺不到痛感,罵道:「這個雜碎!」嘴裡又輸出一串西西里俚語。

  皮肖塔摸摸小鬍子,給好兄弟遞了杯咖啡,又給泰拉諾瓦了一杯,並拍拍這個和帕特藤珀同期加入、身材瘦小得像雪貂的夥伴。他曾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不慎殺了收稅官而落草為寇,和擅言談的帕特藤珀不同,他追隨吉里安諾後總是沉默著,鮮少說話,但他很愛笑。

  正如現在,他感受到皮肖塔的善意安慰,嘴角上翹,露出自由而憨厚的微笑。

  「阿斯帕努,我要喝茶。」

  「只有咖啡。」皮肖塔可不慣著她,「要喝茶自己泡。」

  艾波洛妮亞踉蹌著要站起來。

  麥可不捨得她離開,問:「怎麼了?我可以效勞。」

  低沉悅耳的嗓音出現在耳畔,艾波洛妮亞湊到他臉龐說:「我想喝茶。熱紅茶,加一些些糖。」

  溫熱氣息噴吐在沒有塗麻藥的那半邊臉,帶著她身上特有的迷人芳香,激起一陣直達靈魂的酥麻。顧及旁人在場,麥可忍住親吻她的欲望,從善如流地站起身。

  皮肖塔饒有興致地讓開位置,給這個美國人發揮的空間。櫃檯里沒有茶包,麥可狼狽地翻出陶瓷罐,在艾波的提示下往杯子裡灑了一撮茶葉。

  等待熱水燒開的過程中,艾波洛妮亞見吉里安諾冷靜不少,才話家常般說:「目前就是這麼個情況。圖裡,你那邊怎麼樣?「

  吉利安諾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只說:「里諾,去後面廚房給我們搞點吃的來。餓死我了。」

  打發走做錯事的男孩後,他看了眼櫃檯後的美國人,沒有說話。

  「說吧,圖里。」

  吉利安諾見艾波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棕色的眼眸里滿是認真,竟真的要將這美國人納入自己人的範圍內,便也大大方方地開口:「不太妙。」

  「除了素來和我們交好的社會黨和共產黨議員,其餘議員並不支持為農業組織減免稅收的主張。你知道的,黨魁陶里亞蒂閣下去年被排出政府了。其餘出身西西里的幾位根基不穩,在議會基本是當分母,說不上話。」他的表情仿佛吃到了奇酸無比的檸檬,整張臉都皺起來。

  水壺仿佛也感受糟糕的局面,適時尖叫起來,麥可提壺將滾水澆入茶杯,又小心翼翼地放了一勺糖。

  「那特雷扎部長呢?」艾波洛尼亞接過男人遞來的熱茶,輕聲道謝,一面吹散表面的熱氣,一面問,「你和他暗示,這可以促成他成為總統嗎?」

  吉利安諾說:「當然,他很心動,但我懷疑克羅切和他有過交易,他並不願意相信我。對他來說,我乳臭未乾,攀附克羅切生存。而那些農民還沒有他工作文件里的一句得體問候重要。」

  「難道他們想違憲?」

  他們談得逐漸深入,皮肖塔為麥可解釋:「根據去年出台的憲法第45條,明確了法律將促進合作社運動的發展,以最合適的手段為它的發展創造條件。」

  棕色液體流入白瓷杯,他給麥可倒了一杯咖啡,說:「他倆想要建立農業經濟組織。區別於普通工會,它能保障農民的收入。」

  麥可盯著咖啡,豐富的油脂在表面飄浮,他坦言:「這不容易。」

  「哈哈哈」皮肖塔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容易的事做起來有什麼意思呢?」

  麥可歷來是敏銳的,他只問了一句:「克羅切知道這回事嗎?」

  皮肖塔開始喜歡這個美國人了。他舉杯碰了碰對方放在櫃檯上沒有動的咖啡杯,杯沿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無聲勝有聲,麥可懂了。他複雜地看向正和吉里安諾交談的女孩。

  吉里安諾糾正:「他們非常支持農業合作社的發展。只是不贊成對股金和社員的性質、人數進行強制規定。」

  顯然,農業合作社目前只是黨派傾軋的工具。口頭上說得天花亂墜,實際真要動他們口袋裡的里拉了,便一個個緊閉嘴巴。一旦對股金和人員進行限制後,他們在掌握農業合作社的親朋好友將不得不退出或是損失上百萬里拉的收入。

  艾波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都要變成無政府主義者了。她閉了閉眼,壓下翻湧的情緒,問道:「他們會出席展示會嗎?」

  吉利安諾無奈一笑:「當然,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不止是特雷扎,就連北方聯盟黨的博西閣下也願意蒞臨觀禮。」

  行吧,左翼和右翼各來一位大佬,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她說:「展覽會的座次又要調整了。」

  座次是一個十分複雜的問題,到場的名流立場不一,例如,現任西西里總督伊奧帕是右|派的民粹人士,那麼他的前後左右幾個位置絕對不能出現外國商人和左|派人士。

  隨著這幾日消息發酵,皮肖塔到處社交接洽,每天都會帶比前一晚長出一截的出席名單回來,西多尼亞和瑪蓮娜已經出了三版不同的座位表。

  皮肖塔斜靠著櫃檯,舉起咖啡朝艾波敬了下:「全聽女士們的安排。」

  艾波洛妮亞淺淺翻了個白眼。

  吉里安諾說:「展覽會的事先放一邊。現在我們談談如何處理帕特藤珀了。」

  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裡,喝著咖啡的泰拉諾瓦突然出聲:「我去殺了他。」

  吉里安諾拍拍副手的大腿,笑說:「他註定要死的。但我們要讓他死得更有價值。」

  *

  清晨,古老的城市尚且沉在酣甜的夢境,路燈早已熄滅,借著一絲熹微的晨光,黑色轎車輕輕發動,輕捷地向隱藏在夜色中的群山駛去。尾氣管內騰出的霧氣,飄渺而上,不一會便與晨光融為一體。

  吉里安諾目送著車消失在街道盡頭,他轉過身,原想擁抱艾波洛尼亞,但瞧見美國人面沉似水,眼神寫著警告,一副不悅t的模樣,不由咧嘴一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

  他對妻妹說:「告訴西多尼亞我愛她,以及我很抱歉,今晚無法給她做最愛的茄汁兔肉意面了。」

  艾波洛妮亞點頭:「巴勒莫這邊的事兒有我,我也會把昨晚的情況向赫爾墨斯匯報的。」

  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靴子下的腳踝已經腫得像麵團,稍稍一用力便鑽心地疼,只能由麥可攙扶著站立。他倒是樂在其中,一手環著她的腰肢,另一隻手握著她的胳膊。

  「滴滴——」另一輛香檳色的轎車從建築後側駛來,皮肖塔按著喇叭,從車窗里探出頭,「朋友們,閒話少敘,三天後就會見面的。」

  麥可單手打開車門,半樓著安置艾波坐入車內,隨後自己繞到另外一側上車。

  吉利安諾注視這對愛侶,摟過一旁比安奇的肩膀,指指殷勤周到美國人,揶揄道:「這位就是我的妹夫了。」

  比安卡沒有說話。用艾波的話說他目前在戴罪立功,需要用他的行為證明自己的忠誠。

  艾波洛妮亞懷疑吉里安諾整晚喝了八杯咖啡,喝得腦袋不清醒了。吉里安諾在她的瞪視中哈哈大笑,攬著比他矮半個頭的年輕人向廣場那頭的火車站走去。

  新古典主義的建築矗立在晦暗的晨色,兩人如傳奇故事裡的孤膽英雄,將乘坐首班火車,重返羅馬。

  *

  香檳色的小轎車停在醫院的大門口,淺淡的朝陽透過方形屋檐照在台階,白襯衣的男人打開車門,小跑來到另一側,探身車內。

  艾波洛妮亞打開車門,想扶著他的手下車,未料到男人要抱她,但陽光落在他的脊背、落在他高挺的羅馬式鼻子、落在他的大眼睛,那帶笑的眉眼,眼尾凹出三道漂亮的笑紋,仿佛仲春的原野。她一時忘了拒絕,任由他攬著肩膀和腿彎,將自己抱出。

  麥可抱著女孩,仿佛抱著全世界,臉上的笑燦爛如朝陽,在這光里,他和皮肖塔道別,步入醫院。

  艾波洛妮亞這輩子、上輩子年紀加起來近五十歲,自詡為中年大媽,卻第一次被人公主抱,不免有些難堪,只勾著那人的脖頸,臉埋進他的肩膀。

  「麥可,快把我放下來。」

  周六的醫院,護士醫生雖不多,但零零總總也有七八人,此時皆望著這對男女,猜測他們的身份。

  麥可將姑娘放在走廊入口處的木製長椅,離開去辦手續之前,一隻小手拽住了他的衣擺。

  「麥可,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一下。」艾波洛妮亞拍拍長椅,示意他坐下。

  男人一怔,順從地坐在她身旁,「怎麼了?」

  他乖巧的臉龐是如此迷人,艾波啄了他一下,麥可立刻追吻,一口一口地含吻她的唇。在更深入的親吻發生之前,艾波趕忙撤退,手搭上他的肩膀,以示暫停。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著他漂亮的弓形嘴唇,上面微微濕潤,有她的氣味。她說:「關於圖里說的話,我希望你不要當真。」

  女孩的甜蜜清新的氣味充斥鼻腔,麥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眼裡只有她,「什麼?」

  艾波陡然覺得殘忍,但有些話還是應當說清楚,她是自由的。她說:「妹夫那一句。」

  「什麼?」麥可明白了,但他無法接受。寬大的手撫摸上她嬌嫩的臉頰,那裡還暈著他創造的粉紅,如雷阿諾畫作中的少女,溫情而甜美。

  鼻尖對著鼻尖,呼吸著對方的空氣。艾波洛妮亞說:「麥可,我喜歡你。但我目前並沒有結婚的打算……」

  男人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滿她氣味的美好空氣,而後迅速站起身,只說道:「我去辦手續。」

  等待的間隙,艾波望著他的背影,俊俏的青年穿梭在大廳和幾間科室,言談舉止進退有度,紳士極了。無來由地,她感到了悲傷,像故鄉的春雨,如絲線般的愁。

  不,並不是無來由地。艾波自嘲一笑,她當然知道原因。她真是個壞女人。但她有什麼錯呢?

  片刻,麥可帶著護士回來了,她手裡的托盤盛放有紗布和繃帶。

  「不用給我包紮。」艾波洛妮亞說道,只是小小的扭傷,她回家擦點藥酒就好了,「省點錢。」

  男人瞥了她一眼,那漆黑的眼眸,恍惚讓她想起初遇那天,沉寂如深秋的湖水。

  他一言不發地蹲下身子,解開皮靴的鞋帶,用輕柔卻不容拒絕地力道脫下她的鞋襪。

  「麥可……」

  麥可垂眸,只盯著那仿佛大理石雕成的雪白腳丫,指甲修剪整齊,透著可愛的粉。精巧纖細的腳踝卻微微鼓起,泛著不詳的紅。

  艾波不自在地動了動腳趾。她只能看到男人低垂的頭顱,短髮烏黑,睫毛濃密得像畫上去的一般。

  他拿過一卷繃帶,輕輕擡起她的腳。他的手是溫熱的,如同他的唇。粗糙的手指觸碰她的腳,帶來一陣心悸的酥麻。

  艾波洛妮亞眼睜睜看著男人動作靈活幹練,用專業的八字纏繞法將腳踝妥善包紮固定起來,細緻又耐心。喉間乾澀,她說道:「謝謝,麥可。」

  麥可擡頭,面無表情,眼眸深沉如暗夜的湖。他說:「我的手術半小時後進行,大約要進行三個小時,全身麻醉。」

  艾波洛尼亞注視半跪著的他,承諾道:「我會在外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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