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夕陽醉燃殘紅，餘暉映在銀色長扶手上，紅毯鋪滿點光暈。

  拾級而上，古銅色雕漆中門大開，滿眼奢華。

  羽瀾走到門口，擡眼掃過中廳，忽略耳邊驟然響起的竊竊私語聲，她微微偏頭，和繼母低聲：「唐棠在那邊。」

  中年女人不經心攏了攏發梢，「去吧。」說完往前走了兩步，想起什麼似的，回頭上下打量她，眉骨高挑，「別忘了你今天為什麼過來。」

  羽瀾面無表情點了下頭，「知道。」

  展會遠比想像中熱鬧，唐棠遠遠看見她，快步穿過人群，拉她走向環形島台，不屑抱怨：「這群人最差也有千萬身價，怎麼一個個沒見過世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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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瀾在唐棠身側落座，擡眸掃過，偌大展廳圍滿了各地富商家的女兒，皆是用心裝扮過的妝容，到底是為了珠寶展會而來，還是其他，可想而知。

  她收回目光，眉眼淺淡：「人挺多。」

  「畢竟是尚老最重視的長孫。」唐棠低聲：「聽說了嗎，尚老準備退休，尚太太不管事，如今尚家基本都是今天這位說了算，年紀輕輕嫁進去就是尚家的女主人，誰不眼紅。」

  羽瀾對這些沒興趣，她不緊不慢搖晃手中高腳杯，白皙修長的五指在杯壁留下一點清淺指印，餘光瞥見樓上人影，向來平靜如許的眸子漾起不達眼底的星點，淡淡一笑：「想來尚老最近沒少看古裝劇。」

  「怎麼說？」唐棠納悶。

  「珠寶展上招孫媳……說不定是從繡球招親得到的啟發。」羽瀾擡擡下巴，示意唐棠看樓上。

  展廳自六樓開始，將整棟樓從中間打通，水晶吊燈從頂層直鋪下來，粼粼波光映襯著整間大堂，光線交錯處，一個西裝打扮的男人立於欄杆前。

  因樓層太高，燈光隱約朦朧，再加上滿層珠光寶氣映出的奢華，遠遠看去，確實頗有幾分古代懷春少女之感。

  「嘶。」唐棠咽了口唾沫，眼珠轉了轉，故意問：「萬一真拋繡球了，你接不接。」

  羽瀾環顧一圈，除了少數幾人在觀察珠寶，其餘大半人都聚在一起，討論的話題無外乎是尚太太的人選。

  「她們不會讓繡球掉下來。」

  猜到羽瀾不會正面回答，唐棠突然正色：「我希望你接。」

  羽瀾臉上笑容淡了淡，長睫微垂，不再開口。

  唐棠嘆了口氣，比劃出兩根手指在羽瀾面前晃了晃，「我就比你早來20分鐘，你知道我聽到多少句閒話嗎？講好聽點是說你攀高枝，那些難聽的話我說不出口。」

  「我不在乎這些。」

  「那是你沒聽到她們說的有多難聽。你信不信，這些人靠過來就是為了方便看你的笑話。」

  羽瀾：「看熱鬧是人的天性，我和她們沒交集。」

  「怎麼沒交集？」唐棠壓低聲音：「那位林總你忘了？雖然家底比不上這裡的大部分人，但勝在顏值，學歷高，人品好。這個圈子裡，錢對她們來說就是個數字而已。長相出眾圈子乾淨，不知道是多少人眼中的白馬王子，上個月高調跟你求婚，你拒絕的那麼乾脆，早就有人對你不滿了。」

  見羽瀾沒什麼反應，唐棠話鋒一轉：「你拒絕他，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要答應沈三少？」

  羽瀾偏頭看了她一眼，沒等開口，服務生手拿酒紅色首飾盒走過來。

  「羽小姐。」

  話音落下，不懷好意的視線從四面八方湧來，交流聲逐漸不避人。

  「欸，快看快看，這又是勾搭上誰了。」

  一人誇張奚落：「人家連林總都不放在眼裡，還能看得上誰？」

  身旁人立即接話：「怕只有尚家那位能入眼了。」

  「呸，難道就她長眼睛了？尚家那位能看得上她？」

  唐棠胳膊肘碰了碰她，口型比劃，「我說什麼來著。」

  羽瀾視線下移，眸色冷淡，聲音淺薄：「什麼事？」

  「三少讓我把這個給您送過來。」

  霎時，四周吸氣聲不絕於耳。

  服務生托著首飾盒底部，在她眼前緩緩打開，裡面放著一枚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鑽戒。

  戒指是今年新推出的系列款，連碎鑽款的市場價都高達七位數。

  果然符合男人一貫的行事風格，對情人出手闊綽，揮金如土。

  她想低調，偏人家非要將她架在檯面上。

  羽瀾掀起眼皮四下掃視，樓上開放式隔間門口，男人指上夾著未燃盡的香菸，他斜靠在門柱旁，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收下。

  雖未上樓，大約猜到那扇門內的討好奉承。

  她沉默片刻，勻一口呼吸，很給面子的拿起戒指，遠遠朝男人點頭，面無表情。

  男人回一個飛吻，熱烈中帶著挑逗。

  服務生：「三少說，您玩累了就上去找他，兩位太太都在。」

  唐棠不悅，不等服務生離開，就拉著羽瀾拐到屏風後。

  「沈時意，沈家三少，風流濫情，流連花叢，不學無術，玩物喪志，敞篷跑車一個月開30回，副駕的女人能換31個！」

  羽瀾明白唐棠的意思，卻未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半開玩笑：「中途跳車換人？這麼說，三少上個月看上個耍雜技的。」

  「不是，你為什麼非要同意他？」唐棠想不通，「我知道許清是想用這場聯姻拉攏人脈，但你爸不是還在嘛，她一個後媽，你不答應能怎麼著？」

  羽瀾眸光暗了暗，把玩著手上戒指，修長指尖划過那顆透亮的紅色鴿子蛋，她皮膚本就白，紅寶石更襯她膚若柔夷。

  答非所問：「挺好看。」

  「一個破戒指，誰拿不出來？」想起外面的流言，唐棠小聲嘟囔：「我可不信你是因為他浪漫有錢長得帥才答應的。」

  羽瀾搖搖頭，沒說話。

  四下八卦的聲音已經超過正常耳語的分貝。

  「看來傳言不假，沈家什麼地位，竟然會同意和羽家聯姻？」

  「三少不是自詡風流？竟然肯收心結婚。」

  「人家是有名的高冷女神，三少栽進去不意外。」

  「哈哈哈哈，就是可惜，嫁給三少，白瞎那張臉了。」

  「可惜什麼，說不定她一早的目標就是沈家，沒有那張臉怎麼吸引三少的注意力。」

  「有道理，尚家不可能看上她，退而求其次，只有沈家了。」

  ……

  唐棠氣不過，陰陽怪氣：「是可惜啊，三少一個月換31個女朋友，某些人費盡心思都爬不上那輛車。」

  「哎你。」

  羽瀾碰了碰唐棠，示意她不用和這些人吵，邁步往露台走去。

  夜晚的莊園又有不一樣的風景，仲秋時節，蟬鳴聲還未完全消退，枝頭花葉正濃，羽瀾兩手撐在欄杆上，盯著遠處虛無，眸光淡漠。

  灑藍色吊帶長裙被晚風拂起褶皺，半長捲髮隨風而動，光潔的肩頸隱在發下，瑩潤如玉般細腰在發梢撩動間若隱若現。

  很快，風停了，小雨淅淅瀝瀝灑下來。

  桂月雨涼，露台沒有避雨的地方，她攏了攏長發，猶豫要不要回去。

  她不在乎閒言碎語，只是對沈時意故作挑逗的眼神、行徑實在無感。

  猶豫間，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背對門口靜靜站著，身後腳步聲頓了一下，隨後像是朝著欄杆方向走來。

  很快頭頂上方細密雨水被隔絕。

  傘骨入目，她擡眼，順著撐傘之人臂彎方向偏頭。

  男人站在背光的地方，夜燈在他身上打出淺淡光暈，他身量很高，站在近前，擋住玻璃門後各種意味的窺探。

  夜色昏黑，他五官立體挺拔，看不分明，只一雙眸子狹長深邃，不怒自威。

  四目相對，羽瀾率先移開眼，淺聲道謝。

  一柄傘，兩人並肩而立，夜色中秋雨綿綿，知了噤聲。

  初次見面，已經超過正常的社交距離，羽瀾不自在的後退半步，傘骨滑落的幾滴雨水，順著她的捲髮沒入肩頸，有一瞬間的冰涼。

  她蹙了下眉，往裡挪了半步。

  男人聲音磁性低沉：「羽小姐聽過一個詞嗎？」

  「什麼？」

  「欲擒故縱。」

  羽瀾眸中詫異一閃而過，不自然地擡手扶了扶耳垂，暗道自己太緊張。兩人分明初見，他怎麼會知道自己背後的打算，故意道：「對這把傘麼？」

  男人靜靜注視著她，深黑色瞳孔縮映著她的身形。

  羽瀾錯開目光，淡淡薄荷清香縈繞在鼻尖。

  這人分明沒有一句話，臉上也未有冷峻神情，僅憑墨色瞳仁，仿佛就能讓人把所有謊話遁於無形。

  圈裡追求她的人不少，其中不乏家世學識人品上乘的年輕企業家，都是上位掌權的人物，但是跟眼前此人比起來，似乎又差出一大截來。

  她偏頭看了眼廳內，不欲給自己找麻煩，故意擡起左手，打量自己指骨上的戒指，碩大的紅寶石在光線不明朗的露台角落光芒依舊。

  「不適合你。」

  男人說的陳述句，帶著批判的語氣，細看下，眼角染幾分輕意。

  按理應當在說戒指，羽瀾眼神閃了下，總覺得男人意有所指，她擡手撫上戒指，沒開口。

  「你的指骨很細，飾品太大反而不顯美觀。」

  聲音被晚風吹散在雨水中，羽瀾摩挲戒指，「您怎麼稱呼？」

  男人沉吟片刻，凝神看她許久，答非所問：「還以為羽小姐會和我道歉。」

  羽瀾詫異：「道歉？」

  她又仔細打量幾眼男人。

  黑色襯衫熨燙平整，緊貼胸腹，隱約透出腹肌形狀，下擺恰到好處的扎進西裝褲里，用一條啞光黑腰帶遮住。

  她定睛看過去，全身衣服只有腰帶可以看出品牌，某國際知名，看起來像定製款。

  想來身價不菲。

  「羽小姐？」

  兩人視線一同落在那條腰帶上，餘光可以輕易瞥見再下面的位置。

  「咳咳。」

  羽瀾慌忙別開眼睛，臉上少見的出現慌亂神色，須臾後，強裝鎮定看向男人，解釋道：「我是在看你的腰帶。」

  耳尖的紅一路蔓延至脖頸。

  男人看上去有些意外，打量得視線多添玩味，「哦。」

  沒反駁。

  向來不在乎別人評價的羽瀾，被他這聲不明意味的「哦」亂了心態。

  「很…很好看。」

  男人挑眉，「謝謝誇獎？」

  兩人距離太近，對視說話時，能感受到對方清淺的呼吸。

  是溫熱的，帶著些癢意。

  明明男人沒有多餘的話，也沒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她臉上的紅卻只增不減。

  ——

  「呼，砰！」

  露台推拉門猛的被人推開又合上，唐棠邊走邊抱怨，「我的天，我現在有一種剛從盤絲洞逃出來的錯覺，那群……咦，下雨了？不是，你…什麼情況？」

  「嗯？」

  沒等羽瀾做出什麼反應，手背復上冰涼溫度，她愣神，手裡多了把傘，耳邊聲音很低：「婚約可以再考慮。」

  再擡頭，只剩男人挺拔修長的背影混入雨夜。

  雨夜模糊身形，隱約輪廓消失在拐角。

  羽瀾複雜地盯著背影，印象中，和這個男人應當是初識。萍水相逢過來勸她一句，心裡默默道句謝。

  「哎哎，回神了回神了。」唐棠佯裝氣憤：「不是吧！我在裡面幫你大殺四方，你在外面私會野男人？合適嗎！」

  ……

  唐棠一步邁入傘下，歪著腦袋看羽瀾，打趣笑道：「寶貝，你手上這顆戒指都沒你的臉紅。」

  羽瀾無語地瞥了她一眼，後知後覺，心裡暗罵自己不爭氣，平時被人誤解她從來都是大大方方當那人不存在，剛才也確實沒有齷齪心思，怎麼就被男人兩句話紅透了臉。

  「哇，咱倆認識這麼多年，我頭次見你臉紅。」唐棠肉眼可見的興奮：「這人是誰？」

  「不認識。」

  唐棠故意拉長聲調，「哦～」

  又是一個「哦」字，唐棠後面的話，羽瀾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男人那聲慵懶磁性的「哦。」

  「快閉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