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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與子同袍

2024-09-14 13:02:21 作者: 風竹月夜

  第二十章與子同袍

  形勢所迫,無可奈何。縱使謝琬一肚子不情願,也不得不暫且忍耐鬱憤,先解決當下的現實問題。

  「你有什麼主意?」

  兩人就地坐下詳談,謝琬問得直截了當。

  上官陵不答反問:「將軍可是打算明日一早,帶著這些人強行突圍?」

  「沒錯。」謝琬點頭,並不奇怪她能料到,擱置恩怨不提,這個人的眼力和本事她倒的確是服氣的。

  上官陵道:「將軍腳下所據之地,易守難攻。我知將軍驍勇,但對方人手遠勝將軍,若放棄守勢主動出擊,只怕情形仍是兇險難料。」

  「那你的意思是原地據守?」

  

  上官陵搖首:「山上資源匱乏,守不了多久。」

  謝琬不輕不重地跺了下腳,上官陵說的是實情,卻也全是廢話,遂有些不滿:「若非如此,我還來問你?」

  上官陵看著她,突然忍不住笑。

  「不然,我再去搖唇鼓舌一番,讓他們自己撤退?」

  謝琬一下站起來。

  「少來!」

  「玩笑而已。」上官陵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擡頭望向她,藏笑的眼眸仿佛墜落林間的星子,「今次與前回不同,這群人不為利益而來,倒是要定了你的性命。你想讓我去我也不會去。」

  「哼!」

  「言歸正傳。在下給將軍帶了一樣禮物,將軍可願一觀?」

  「禮物?」謝琬面露不信,「你又不知道會遇見我,怎會提前給我買好禮物?」

  上官陵並不分辯,徑直起身離去。不多時,便見她款步而回,手上提了一個人事不省的傢伙。

  「這是……」

  「過忘山門天心殿殿主童遠。他帶著部下在山後圍堵你,被我經過時遇見。我假稱陪他夜探敵情,半路將他打暈了。將軍打算如何處置此人?」

  謝琬沉吟片刻,道:「我有一個主意。」

  「哦?看來將軍亦非魯莽之輩。」上官陵瞅著她笑,「我還擔心你開口說要拿他祭旗呢!」

  「上官陵——」

  「將軍的計策,我大略猜到幾分。可需要在下相助?」

  被迅速轉移了話題,謝琬剩下的罵詞沒法出口,揣著強行憋下的餘氣,面對上官陵遞來的援手也不知該給青眼還是白眼。

  末了,她把抉擇的難題扔了回去。

  「看你願不願幫了!」

  上官陵倒應承得很爽快。

  「幫人幫到底,焉能半途而廢?將軍請抓緊時間布置,在下這就告辭了。」

  說罷轉身,披風一灑,舉步欲走。

  「為何幫我?」

  謝琬的聲音在身後幽幽響起,帶著三分不解,一分煩悶。

  「你既不當我是朋友,為何又要管我的死活?」

  上官陵心下微嘆。

  「眼下不是敘談的時候,望將軍一切小心。」

  蔣護令帶著天心殿眾人在林中等候,眼見夜色已深,山上仍未傳出一點消息。

  疑慮在心頭越積越重,他起身走了幾步,招來一個手下吩咐道:「他們去了這麼久,怕會遇到什麼意外,你跑一趟看看情況,注意隱蔽行跡!」

  「是!」

  「哎是上官大人!」那頭紅藥眼一亮,突然出聲。

  林深處一陣亂響,上官陵急奔而出,鬢髮散亂,衣冠不整,臉頰脖子上還有幾道泥印和樹枝劃痕。眾人一見這情形,心中頓時一沉。

  「怎麼只有你?我們殿主呢?」

  「快別說了!」上官陵喘一口氣,神色倉皇地抓住蔣護令的手,「在下與童殿主潛行上山,不料還是被發現了蹤跡。童殿主為保護在下,失手被他們捉去。在下趁亂逃出,趕忙回來報告消息!」

  「啊?竟會如此!」

  蔣護令聞言大驚,再顧不得其餘,撇下上官陵招呼起全部手下匆匆奔赴山頭而去。

  「大人,你怎麼樣?敵人有沒有傷到你?」紅藥急得撲過來,探看上官陵情形。

  「無事。」

  上官陵微微一笑,信手撥開墜落額前的髮絲。「敵人」算得了什麼?倒是要弄出這副狼狽相,卻耗了她不少力氣。

  「眾人聽令!此地不可久留,立刻整隊離開。」

  「是。」

  蔣護令率眾衝上山,遠遠便望見前方杵著一根黑黢黢的柱子,上邊綁了一個人影。

  「殿主——」

  一聲未完,腳下突然踏空,整個人向前栽下去。

  「蔣護令!啊——」

  其餘人等也紛紛跌落暗坑,痛嚎聲此起彼伏。後面的人急忙剎住腳,不防頭頂忽然墜落無數大小石塊,反應快的驚呼奔逃,慢些的頓時仆地。一時間隊伍潰散,群龍無首。

  此時忽然地動山搖,火把閃動,一行人馬衝下山來,為首一女子披風烈烈,英姿颯爽,眨眼已掠過人群。

  「哪裡走!」

  剛從坑中脫身的蔣護令緊追過來,抽刀便砍。

  謝琬一劍揮開。

  「不快去救你們殿主?我雖沒殺他,但他的穴道若一個時辰內不解開,怕會氣血逆沖而亡哦。」

  蔣護令恨恨瞪她一眼,飛身離去。

  孤月朦朧,群星暗淡。

  山中夜色格外深濃,遠峰近陵如墨染。謝琬率領隨行親兵衝出山道,撲面而來的夜風裡裹著草木的涼潤氣息,放眼望去曠無人跡。

  「將軍,夜已深了,還繼續趕路嗎?」

  「趕路。」謝琬答得堅定果決,「咱們雖然成功突圍,但這裡是過忘山門的老巢,他們可能很快會收到消息增派人手。咱們必須走遠一點。」

  「說得對呀!」

  一個清冷嗓音憑空響起,隨即,便是一道刀光!

  刀光如雪,皓白晶瑩,帶著幾分翩躚韻律,轉眼盪至面前。

  謝琬忙揮劍。

  刀光出現在耳後。

  謝琬急側身。

  「好。」她聽見有人的笑聲,和先前說話的聲音同樣清冷,可她仍未看見人。

  這一思索間,第三刀已至。

  謝琬飛快揚劍。

  ——卻揚出了一抹鮮紅。

  雪白刀光穿臂而過,直抵前胸,沒有分毫遲滯,流暢無阻,輕易得如同日光穿透水面。

  「呃……」

  謝琬不及後退,便覺胸口一痛。低頭看去,鮮血順著窄長的銀刃連綿滴落,刃光的盡頭,紫竹刀柄被握在一隻勁瘦蒼白的手中。

  這一次,她終於看見了人。

  殺她的人,握刀的人,開口說話的人。

  ——都是同一個人。

  那人的衣衫同刀光一樣雪白,身形修長如待出鞘的劍,握刀的姿勢卻帶著幾分游離世外的漫不經心。平靜的面孔上,一雙眼睛疏離而憂鬱,看向被自己三招制敗的對手時,也毫無勝利的喜悅,反似含著一絲淡薄的可惜。

  「你……是誰……」

  「酒師,聊一醉。」

  男子一動不動地站著,猛然拔出竹刀。劇痛猝不及防,謝琬登時脫力,滾下馬來。

  「將軍!」

  親兵們急得大喊,卻幫不上忙——他們也正身陷苦戰。聊一醉帶的人不多,只剛剛與他們相當而已,但武功都很了得,使他們分身無暇。

  謝琬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爬起,無奈手臂受了傷,根本使不出力氣,稍一動作,反而牽動傷口,痛得頰邊汗珠滾滾而下。

  聊一醉緩步至她面前。

  「聊一醉今夜代行門規,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說罷紫竹刀一擡,刀鋒傾斜成優美的角度,向著謝琬決然刺來。

  叮——

  幽藍劍光橫空而來,緊緊頂住了刀鋒。

  聊一醉一愣凝眸。長劍之後,擡起一張清俊面容。

  「你是……」

  上官陵不答話,手腕一轉,劍遏刀身。聊一醉只覺劍氣逼人,正欲撤刀,卻覺刀劍相吸,根本撤之不去。

  「咔!」

  手中竹刀忽斷。

  劍氣避無可避。

  聊一醉身影一縱,躍出戰圈。

  「上官陵……」

  被上官陵背起來時,謝琬已漸模糊的意識又清醒了幾分。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原本是走了,但我不太放心,安頓好其他人後就想過來看看情形。」

  二人無暇多敘。聊一醉退走,他帶來的殺手卻還留在這裡,若不速速解決,等先前山上童遠那些手下追過來,事情就更麻煩了!

  上官陵橫劍在前,且戰且行。躲得了奚陽的池魚之禍,卻避不開雁山的殺身之劫。當此情形,巧智無用,便只得硬拼!

  謝琬被她負在背上,看著她劍光翩飛,衝鋒陷陣,忽然想起以前,上官陵拒絕跟自己返回成洛,在桓昭交界與自己刀劍相向的事。那原是她的心結,是她每次見到上官陵都覺得彆扭的根源。

  上官陵可能一直都不懂,她最生氣的,其實並不是上官陵利用過她——儘管那的確讓她有些傷心,可站在對方的立場想想,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原也並無錯處。她自己也身為人臣,能夠理解這種責任。可是……可是,這個人,竟從未把自己當做朋友!她不但親口這樣說過,更是這樣做的!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上官陵,咳咳……」

  一口腥氣躥進喉嚨,謝琬嗆咳連連,卻仍克制不住想笑的衝動。

  「上官陵,你也有今天……咳……當初把刀架我脖子上,現在卻又背著我讓人圍攻……你說,咳,這是不是就叫報應不爽?」

  「第一,把刀架你脖子上的是樊青,不是我,你記錯了。第二,你說的兩件事沒有因果關係,我看不出什麼報應不爽。第三,你要是有力氣說閒話,不如下來自己走路,也好讓我多一隻手應敵。」

  「你還真是……半點虧都不吃啊……」

  血越流越多,謝琬勉強支撐起的精神也不夠用了。上官陵聽著肩頭逐漸小下去的聲音,暗暗地心急,出手更加利快。

  「別睡!你不會真想死吧?」

  謝琬閉眼伏在後邊,沒力氣開口。饒是如此,她仍能聽出上官陵語氣里的急切,心間稍感寬舒。

  哼,看來也不是那麼冷漠無情的麼!算了,要是此回自己命大,就大發慈悲原諒他好了。要是自己命短……

  那就只好去黃泉路上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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