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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羽書安至

2024-09-14 13:01:31 作者: 風竹月夜

  第十七章羽書安至

  儘管軒平的工作效率很高,但全城收來的香囊仍是個不小的數目,等到他從這些零碎的小東西里搜檢出一些頭緒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殿下。」

  成玄策正在吃午飯,見他進來便停了箸:「有線索了?」

  「我大概知道這些香囊是做什麼用的了。」軒平的語氣有點神秘,神秘里還有點怪異,成玄策少見他這副樣子,頓時大奇:「怎麼回事?」

  「您看這個。」軒平攤開手心,將一個剪開的香囊展在他眼前。

  成玄策接過來,毫不費勁地從裡面掏出一顆珍珠大小的圓石,紋理細密重疊如眼,觸指沁涼。

  

  「這是什麼?」

  軒平輕咳一聲,卻沒說話。成玄策會意屏退左右,他這才開口:「這是貝睛石。」

  「貝睛石?」

  「此石極為罕見,而且質性過於陰寒,一般也沒什麼用。」軒平聲音漸低,「但卻有一個非常奇異的用處。」

  他說到奇異兩個字的時候眸光幽明一閃,成玄策本能地感到接下來會聽到些不尋常的內容,心頭微微懸起:「什麼用處?」

  軒平默然一瞬,卻問:「殿下可曾聽說過太荒陣?」

  成玄策搖頭,皺眉道:「那是什麼?」

  「是一種咒術。」軒平頓了頓,「也是一種邪術。」

  成玄策悚然一驚:「邪術?」

  「嗯。」軒平頷首,「此陣以某種神器為陣源,將與被咒者相關的物件放入陣中,然後……」他垂眼將那圓石捏在指間,「就以此石為介質,收集啟陣所需的外能。」

  「怎麼收集?」

  「布陣時在特定的位置留下陣眼,將準備使用的貝睛石放在陣眼中,經一天一夜後,石就成了陣的一部分。然後將陣石分給他人隨身佩戴,佩戴滿三日後,人就成了『活器』。根據活器的數量,成陣的時間不同。若有六十四個活器,三日就可以成陣;四十九個,五日成陣;三十六個,十日成陣……以此類推,若只有一個,一年方成,且須保證此人不會中途命竭而死。」

  成玄策心魄震動:「好殘毒的陣法……」

  「若不殘毒,也不叫邪術了。」

  「老太婆是瘋了麼?」成玄策仍然不可置信,「居然搞這種匪夷所思的東西,以為憑它就能弄死本宮?」驚愕之後,他又不免覺得可笑。

  軒平卻沒有笑,始終低頭凝視著那顆石頭,沉沉地道:「這應該只是他們的預備手段之一。而且雖然匪夷所思,但確實有用。」

  成玄策視線陡射過來:「什麼?」

  「殿下有所不知。」他微嘆了口氣,「三百多年前,過忘山門的初代尊主就曾以此陣,誅殺了當時為禍天下的大魔頭蒼淵,為此犧牲了六十四位山門弟子,也因此過忘山門被天子許以獨立的轄地,形同諸侯。過忘山門中,至今還保存著蒼淵的骸骨。」

  成玄策聽得驚怔,不禁蒼白了臉色,久久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才終於恢復神常,澀聲道:「可還有個問題,她為什麼不直接把這香囊賜給宮人佩戴,卻要這麼麻煩的送出宮去?」

  「因為據說成為活器的人會給周圍的人帶來晦氣。」軒平淡聲答了一句,「王后當然希望他們離自己越遠越好。」

  成玄策揉揉發痛的額角,問出最關鍵的問題:「可有辦法破解?」

  「有。」軒平將貝睛石塞回香囊,擡頭對上他的視線:「只要找到太荒陣所在,拿走施咒物就可以了。但如今陣在王宮中,卻有些難辦。」

  「你怎麼知道陣在王宮?」

  軒平露出入殿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殿下,布陣是要選風水的。」

  不用問,王都里最好的風水,自然是宮掖所在。成玄策有些煩躁地捶了下桌面:「那現在怎麼辦?」

  「先將這些香囊銷毀了吧。」軒平道,「好在流出來的時間很短,應該都收繳回來了。」視線掃了下餐桌,「殿下先用餐,我這就去清點一下。」

  因為這一出插曲,成玄策連吃飯的心情都沒了,麻木地吃了幾口,毫無滋味,便喚人收拾桌子。進來的除了宮女,還有個閒極無聊的晏飛卿,她一邊幫忙收拾,一邊任由眼波不安分地亂遛,偌大宮殿裡遛了一遍,最後還是定在了那張過目難忘的臉上。

  「殿下心情不好嗎?」她小聲探問。

  成玄策閉目養神,並不回應。

  她不死心:「我彈琴給殿下聽好不好?」

  成玄策這才將眼皮睜開一條縫隙,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殿中有現成的琴,不過平時只起裝飾作用,晏飛卿頗耗了一點工夫將弦調好,擡手試了幾個音,還好,不算敗絮其中。她畢竟經過師若顰親手調教,琴技在長楊王宮那種樂藝精妙樂師扎堆的地方也屬一流,素手拊弦,指下流音,清商細羽,淋浪流離,成玄策耳聽著她的琴聲,心情逐漸歸於寧靜。

  一曲畢,成玄策問她:「想要什麼賞賜?」

  晏飛卿躊躇地捏了捏琴弦:「那把劍真的不在東宮嗎?」

  成玄策挑眉:「你覺得我騙你?」

  晏飛卿慌忙搖頭,心底半是迷惑,半是委屈。成玄策看她一副受氣的模樣,反覺好笑,對她勾勾手指道:「過來。」

  晏飛卿人在屋檐下,只得乖乖聽他指揮,走到他旁邊還沒站穩,猛然腰肢一緊,竟被帶到了他懷裡。「本宮賞你別的可好?」成玄策俊魅的臉放大在她眼前,低磁的聲線撩撥著她的耳膜。

  晏飛卿徹底傻住了,腦中金花噼啪亂炸,完全不知如何反應。

  「殿下,」門外稟報聲適時地響起,「謝將軍來了。」

  謝璇是來回稟大軍入駐城內的事,還沒進門就和奔出來的晏飛卿打了個照面,卻也只能匆匆點個頭,無暇多敘。

  「都安排好了?」成玄策見到他便笑,起身步下座來。

  「是。各處防衛都已布置妥當,包括宮城附近。只是王宮內非臣力所能及,十五那天,殿下……」

  「本宮知道。」成玄策微笑,「只是加冠而已,用不了多長時間。大軍在宮外,足夠牽制禁軍了。宮中父王還在,諒他們也不敢如此倉促冒險。」他伸手握住謝璇,熱忱地凝視著他:「有你支持,真是本宮最大的幸運。」

  「殿下,」謝璇被他調動情緒,心中微微激動,「謝璇雖不才,亦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殿下!」

  「軒平?」成玄策看清來人,「怎樣?」

  「不太好。」軒平道,「我仔細清點檢查了幾遍,含有貝睛石的香囊,一共只有三十五個。」

  成玄策一驚:「你是說?」

  軒平點頭:「有一個已經賣出去了。」他見成玄策變色,忙勸撫道:「殿下不必太過憂慮,現在只走漏了一個,我們至少還有一年的時間,何況中間還不知會有多少變故。我問過了,宮裡流出來的這些香囊因為格外精緻,定價要貴些,我們在城中貴家富戶中慢慢尋找,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成玄策聽他說得條分縷析頭頭是道,方才和緩了臉色,道:「你說的有理。一年……哼,本宮還未必有一年的耐心。」

  軒平和謝璇對視一眼,都不好說什麼。軒平道:「殿下這裡若無他事,屬下先出去轉轉,看有沒有線索。」見太子首肯,便躬身告退。

  成玄策揉了一會兒眉心,睜眼望見謝璇神色擔憂,不禁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沒事,咱們去裡間說話。」

  謝璇當然沒有異議,轉身正要跟他往裡走,忽聽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轉頭一看,竟是軒平又折了回來,臉色有些不同尋常的凝重。

  「殿下!」他疾步走近,遞上一封奏文,「朝中剛剛送來的奏報,雲陽告急!」

  「什麼?!」

  成玄策猛然起身踏前一步,劈手奪過文書,眼中難掩震愕。一旁的謝璇聞言亦吃了一驚,他是東北軍的統帥,豈能不熟悉雲陽?然而烏奴才剛大敗,雲陽怎會有事?此時不免暗暗納罕。

  但他畢竟是身為大將的人,即便心中疑惑,臉上卻依舊靜如平湖,只是問:「是烏奴又回來了嗎?」

  「不,」成玄策眼神幽晦,面容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是戎族。」

  謝璇回到府中已是掌燈時分。一進大門,就見一道熟悉麗影飛步迎了上來。

  「哥!你怎麼才回來?」

  「戎族進犯雲陽,商討應對事宜,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什麼?」謝琬猛吃一驚,「戎族怎會到那兒去?」

  「現在說不清楚。」謝璇無心細論,拉著她往內院走,「琬兒,我不日就要帶大軍去東北,你好好在家照顧父親,東宮那裡有事的話,你也儘量留意些。」

  「哥,我要和你一起去!」謝琬幾乎不假思索,她雖然奇怪戎族為什麼會跑到東邊,但也想不到別處,只當是戎族撤退之後順著路遷徙了過去,心裡很有些過意不去,覺得本該是自己的職責,卻給兄長添了麻煩。

  謝璇當然不同意:「你去幹什麼?雲陽那兒我熟悉得很,你留家裡陪父親。」

  「琬兒跟你去。」蒼老的聲音從階上傳來。

  「父親!」兄妹倆一邊一個上前扶住,「您怎麼這時候還出來?」

  早有家人提了燈籠過來,三人隨著燈光慢步回屋。謝鯤左右看看一雙兒女,有些欣慰:「今年有你們倆一起陪了這麼些日子,為父也知足了。」拄著手杖在堂屋裡坐下,接過謝璇捧來的茶杯,笑了笑道:「為父懂得你的孝心,但你考慮事情也要周全些才好。琬兒熟悉戎族的狀況,你們兄妹倆在一處有個照應,我也放心。」

  「是啊哥,我能幫你!」謝琬挺挺地站著,下頜一揚,笑得堅定自信。

  面對慈父嬌妹,謝璇唯有苦笑。

  戎軍扣關的節點好巧不巧,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成玄策縱有千萬個不甘心,也不得不在朝堂上頂著張臭臉發下詔令,將軍謝璇整頓軍馬,再赴戎機。

  太子殿下的耐性在送走大軍回到東宮後終於告罄,一進殿門就把個水晶鎮紙砸了個稀爛。軒平好勸歹勸,總算控制住他沒有放火燒房子。

  「你是沒看到玄晞那個小人得志的嘴臉!哼,他現在是得意了!」

  軒平也有些煩悶,自己一場策劃眼見已經成大功,卻突然當面化成了泡影,想了想道:「還好謝將軍走之前留了一點人馬,加上東宮的侍衛和龍門衛,應該也能抗衡一下禁軍。」

  「東宮這點人能管屁用!」成玄策暴躁地來回快速走動,「龍門衛只認父王手令,除此誰的帳也不買!怎麼指望得了他們?」

  「屬下是說……殿下加冠那天,若有人慾行不軌,以王上對您的愛護,龍門衛還是可以指望一下的。至於其他的,當然還要另外斟酌。」

  成玄策氣雖未平,卻也稍稍鎮靜了一些,心思正千迴百轉,忽見內侍抱了一疊文書進來。兩人視線一對,內侍瞧見他含怒的眼神,嚇得腳下一軟,當即跌了一跤,文書散落一地。

  「怎麼回事?廢物!」成玄策被引動氣性,正好發泄了兩句。

  軒平知道他趁機出氣,便不多勸,只是趕緊蹲下來幫忙撿文書,撿了幾張,動作突然一滯。

  「怎麼了?」成玄策罵完人,喝了口茶潤喉,回頭留意到他的異色,便冷笑:「又有什麼壞消息?」

  「不是壞消息。」軒平從地上站起來,拿著那幾張文書走過來,微微一笑:「是好消息。」

  「哦?」成玄策精神頓時振作,飛快接過掃了幾眼,臉色轉為失望,「昭國遣使?這種虛文假禮,算什麼好消息?」

  「殿下。」軒平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道:「您還有一支兵可調。」

  成玄策一愣:「哪支?」

  「西南。」軒平見他迷惑,笑了笑道:「殿下忘了,當年桓昭停戰後,除關防外,兩國都額外派了兵馬常駐附近,以備不測。我方駐將乃是郁老將軍。」

  成玄策面色一展,繼而又皺起了眉頭:「郁老將軍雖然忠心耿耿,但為人介直,讓他為我私自引兵離開駐地,恐怕極難。」

  「私離駐地當然不成。」軒平補充道,「就算老將軍願意,大臣質疑起來也不好交代。」略頓了頓,又道:「殿下可以直接發公文調回。」

  「發公文?」

  成玄策頗覺詫異。雖然他也覺得那支六年都沒有派上過用場的駐軍放在那兒實在浪費,但此時發公文,竟要以什麼理由調回?

  軒平顯然看出了他的顧慮,露出一絲春風般的笑,伸手指了指文書:「我本來也沒有想到,直到剛剛看見這個——只要昭國使者答應撤離備軍,殿下就有了召回西南駐軍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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