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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豈不懷歸

2024-09-14 13:01:07 作者: 風竹月夜

  第七章豈不懷歸

  波聲杳杳,隨風入夜。

  采棠捧著巾瓶衣藥,小心翼翼地推開瑣紋槅扇。艙室內暖黃的燈火搖曳,冷香幽謐,裊裊散近。

  「公主?」她步進門來,輕聲呼喚。

  沈安頤掀帷而出,神情有些凝重:「東西都拿來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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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間後艙並非臥房,裡面只陳設了一張供人小憩的軟榻,如今榻上正躺臥著一道身影,無疑便是傍晚時分逃上船來的那人。

  采棠依著沈安頤的指示,將手中用具在榻邊的矮几上擺放停當,方才得隙打量起人來。白日裡匆促一見,沒留意面貌,此刻借著燈光注目一看,還真是個清眉朗目,俊美不俗的少年。

  她看了又看,卻不禁疑惑起來:「公主,他的臉怎麼這麼紅?跟喝醉酒似的。」

  「你也覺得?」

  「什麼?」采棠沒反應過來。

  沈安頤道:「他的傷口不深,之前我給他簡單包紮過,雖然流了些血,但不至於昏迷到現在。」

  「公主的意思是?」

  「他中了毒。」

  「啊?中毒?」采棠吃驚地望向榻上少年,「那還有救麼?」

  沈安頤搖頭,如水的目光中憂色難掩:「不知。」她蹙了蹙清麗的眉尖,收回搭在少年腕上的手,站起身來,「你先幫他處理外傷,我去找找船上有沒有能用的藥。」

  「是。」采棠答應著,眼見沈安頤帶上門出去了,便回身至榻前探了探少年的鼻息,這一探便嚇了一跳,竟是一絲氣息也無,急忙拉過手又摸了摸脈搏,這才稍微把心放回肚子裡。

  「要是能撐到明天靠岸請大夫,也就算你命大……」她自言自語地嘀咕著,探身察看少年肩上的傷,仔細解開沈安頤白天臨時包紮用的巾帕,鮮血重新湧出,腥氣瀰漫開來。

  她看得提心弔膽,趕緊拿起毛巾擦拭,奈何衣料與皮肉黏在一起,廝纏不清,一片血肉模糊,根本無從下手。她想來想去,反正是要換乾淨衣服的,不如解開衣來處理更方便些。

  她畢竟是個年方豆蔻的女孩兒,看著躺在那裡人事不省的少年,仍不免耳根發熱,卻也知道人命關天,不是扭捏的時候。說不得,只好通紅著臉蛋,伸手去扯衣帶。

  上官陵在昏迷之中,突覺一陣危機感襲來。陡然激發的求生本能於一息間驅散了昏沉,她極力將眼帘睜開一線,就見一女孩站在她身邊,正低頭解著她的衣服。

  這一驚非同小可!也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力氣,她迅疾出手,一把鉗住了女孩的手腕。

  采棠動作被阻,下意識一擡頭,恰好和榻上人四目相對,立刻睜圓了杏眼。

  「啊呀!你的命可真韌,這樣都能自己醒!」她頭回遇到這種傷患,驚奇得不得了,連自己命門正被對方掐在手裡都沒有發覺。

  上官陵眯眼盯著她,頭腦剛從混沌中喚醒,呈現出頃刻空白,以至於神態有點迷離:「你是誰?」

  采棠心想自己就算報上大名人家也不認識,苦惱地捏了捏髮辮,答非所問地道:「你身上有傷。」她見上官陵皺眉,趕忙又補上一句:「公主命我看護你。」

  知覺歸位,肩頭傳來明晰的痛感。上官陵被扯回注意,側目一瞥,鮮艷的血色倏然闖進視野,和著旺盛的藥性發作,惹得人一陣陣犯暈。她移開視線,勉強打起精神。

  「膿血污穢,恐怕髒了姑娘的手。」她說一句話,歇一口氣,氣力未足,語調也變得徐緩低沉,「煩請姑娘……迴避片刻,我……自己處理就好。」

  「你還能動?」采棠詫異不已。在她看來,上官陵能在沒有任何醫治的情況下自行甦醒已經是個奇蹟,居然還敢在精力尚未復原的時候提出自理傷勢,簡直是不知死活。

  「可以。」上官陵道,並沒在意采棠近乎看瘋子的眼神,只是悄然鬆開鉗制著她的手——采棠沒有繼續動作的架勢,她需要儘量蓄著點力氣。

  采棠本也樂得省麻煩,但對著她左看右看,怎麼也無法放心,頓足道:「不行,還是我幫你。」說著便湊過來準備繼續手上的工作,卻被上官陵動作溫文而又無比堅決地推開。

  「我不怕髒!」采棠解釋道,似乎想讓她安心。

  上官陵面對著她純善的好心,又是想笑又是無奈:「男女授受不親,禮也。」

  「嫂溺援之以手,權也。」清晰柔美的嗓音從帷帳外傳來。

  采棠正對這固執的病人無計可施,一聽聲音如遇救星:「公主!」

  上官陵轉眸望見步近的少女,細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溺者善游,不須援手。」

  沈安頤走過來,默不作聲地將手裡托著的藥盅放在桌面上,回頭對采棠道:「我們出去。」

  「啊?他……他這樣怎麼行?」

  沈安頤幽麗的眸光向著上官陵輕輕一瞥,話卻是對采棠說的:「再爭下去,他的血就要流光,『善游』也沒用了。」

  本以為免不了勞費一番口舌,卻不料對方如此好說話,上官陵暗鬆了口氣,心內頗有些感激她的通情,半支起身子,就榻頷首代禮:「多謝。」

  沈安頤沒吭聲,彎腰將矮几推到她手邊,一眼都沒再多看,便拉著采棠避了出去。

  「公主你怎麼就能依他?」走到外間,采棠仍忍不住念叨,「他被人毒傻了,公主也傻了不成?他那樣子,哪裡像個不要人幫的?」

  「我看不出來他要不要人幫,但看得出來你說破嘴皮也沒用。」沈安頤立在花架旁,隨手撫弄著一盆山茶剛露頭的蓓蕾,「依我說,他要麼是書讀迂了的呆子,要麼有不能假手他人的緣故。不管哪一種,都不是你我三言兩語能勸動的。」

  「讓他試試好了。」她轉過修長白皙的脖頸,給了小侍女一個安撫的眼神,「我們在外邊等等,有什麼異樣再插手也不遲。」

  上官陵望了一眼靜靜映在花格上的人影,吐出一口氣,忍耐著不時泛起的暈眩感,坐起身來。

  大難不死,是幸運吧?

  她垂下頭,動了動如同癱瘓般無力的手指,費力地解開外衣,一點一點擦淨,抓起矮几上的紗布,咬住一頭,單手包紮起來。傷口因動作不便而總被牽痛,額角接連不斷地滲出細汗,初步處理完時,髮鬢已然濕透。

  她絕少受這種皮肉之苦。

  上一次被刀兵所傷,是什麼時候?仿佛的確很久遠了,且也不在肩上,而是直扎穿了心窩,當場魂飛斃命,甚至都沒來得及體驗多少□□的痛感。

  不該想。她及時止住憶念。枉死城中聖明燭照,她允諾過放下前塵。

  耗費最後一點力氣拉上衣襟,她再也支撐不住,直直倒在枕上昏死過去。

  再次睜開眼時天光已大亮。身上蓋了一層錦被,矮几也被放歸了榻首旁,穿著的衣服卻還如舊,看樣子主人家只是進來收拾了東西,沒有動過她本人。神思清明了很多,掀被坐起,內息似乎也通暢了些許。

  「哎,醒啦?」采棠端著藥碗進來,見她坐在那裡有點意外,又很高興:「看來這藥還真管用。」她把盤子托到上官陵面前,喜笑顏開:「來,快把今天的藥喝了。」

  「多謝姑娘。」

  「謝我做什麼?我啥也沒幹。」采棠毫不居功,「你該謝公主才是。」

  「公主?」上官陵留意到這個稱謂,捏著湯匙的手頓了頓,「北桓王女?」

  她此番奉命私訪,若是驚動了北桓王族,縱然不至於被當成細作處理,怕也未必是好事。

  采棠搖頭,語氣中泛起一絲委屈:「不是的。我家公主是昭國質子。」

  上官陵微怔,繼而靜斂了容色。

  為人臣子三年,不是沒有聽說過那樁舊聞。

  昔年桓昭爭戰,昭國連失九城,大將軍戰死。昭王聞報急怒攻心,昏迷數日不醒,朝中大亂。情急中丞相馮虛說服群臣,向北桓遣使議和,桓王回復道:「若是昭王肯將親生骨肉送來北桓為質,本王就相信昭國議和的誠意。」

  昭王病勢不明,可能隨時就要駕鶴西去,另立新君。大王子和二王子擔心失去被立的機會,不願為質,於是大臣們準備出質年幼的三王子明恭。那沈明恭先天不足,長年纏綿病榻。消息傳到宮中,王長女正在給三王子餵藥,聽說後抱著幼弟不肯鬆手,哭訴三弟體弱多病,不堪舟車勞頓,情願代替弟弟去北桓為質。大臣們一聽,覺得這也是個辦法,商量一番後竟真將公主送去了北桓。

  「原來是她。」上官陵喃喃自語。

  「對了,」采棠揉揉眼睛,黃鸝似的聲線打斷了她的思緒:「公子怎麼稱呼?」

  她低頭舀了一勺藥湯,思量著是否應該編個化名,誰知話到嘴邊轉了個圈,終成了實言相告:「上官陵。」

  采棠看著跳脫,行事卻很規矩,候著她喝完藥,便收拾了碗具離開,並不多作攀扯。上官陵在榻上閒坐了一會兒,投目窗外,遙見河岸細長的輪廓已在望中,便忍不住拾起佩劍走了出去。

  「公子何往?」

  剛走到前艙,便被一句舒柔的問語阻住腳步。上官陵轉身,意料之中地看見百鳥朝鳳的繡屏前,倚案品茗的少女。

  她站在當地,先躬身一禮:「多謝公主相救。」

  沈安頤側過頭來,玉釵上的珠墜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折射著晴明天光,光彩熠熠的好看。

  「這是你命不該絕,」她說,「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饒是上官陵多聞善思,聽著這話也不禁一頭霧水:「公主此話何意?」

  「你所中的『醉顏紅』,乃是昭王宮中秘藥,只有昭國獨產的紫荊木配藥才能解。若非我當年來北桓時帶了些故國之物作為留念,今日就算請來北桓最好的御醫,恐怕也是妙手難施。」沈安頤說著,稍稍挽起袖口自顧了一眼,腕上木珠手釧玲瓏,紋理纖美,殊為稀異,卻因少了兩顆珠,顯得比正常手釧小了一點。

  「我很好奇,」她放下袖沿,依舊掩了珠釧,「你與昭國王室有何過節?又是誰要置你於死地?」

  上官陵微微一笑:「能得到王宮秘藥,就一定是王室中人麼?」

  她從不愛遷怒於人。沈明溫與她那些舊怨,和沈安頤毫無關係,她又怎肯端出那些事來,讓這個救了她一命的少女平添煩惱呢?

  沈安頤對她含糊的回覆不置可否,只道:「我坦誠相問,還望公子莫要虛與委蛇。」

  「在下確實有不能明言之故。」上官陵收了笑,正色道:「但請公主放心,在下一非賊寇,二非罪徒。至於其他私人恩怨,本也不值一聽,又何必拿來擾亂公主耳目?」

  沈安頤片刻不語。

  「是我問得唐突了。」她扶案站起身,轉了轉頭,視線落在上官陵身上,忽地莞爾:「不過有件事,就算唐突,我也不得不提醒一下。」

  「什麼?」

  「公子下船之前,最好先換件衣服。」

  上官陵俯首看了看衣裳,血跡雖涸,卻仍然醒目,這樣走出去,的確是太過「招搖」了。

  船在渡口下錨。

  上官陵更完衣出得艙來,就見沈安頤正佇立在棧橋上,秋風牽起她披風的一角,如欲飛的雁,又如欲落的葉。暮秋明淨的川色里,她半轉過柔婉的腰身,回頭顧望。棧橋下水流悠悠,她的眼眸也如水,渺渺含愁。

  她望見上官陵,便放心似的將頭一點,俯頸對身邊的采棠說了幾句話。采棠亦點點頭,遠遠衝著上官陵一笑,邁開碎步半走半跑地奔了過來。

  「上官公子!」

  小姑娘臉頰紅撲撲,像是熱得,雙手一舉,將一個小布包遞到她面前:「公主說你之前被水匪打劫,身上估計沒多少盤纏了,派我把這些銀子送給你。公主說了,你一定要收,不許不收!」最後一句是自己順嘴加的,但公主肯定會表示同意,采棠理直氣壯地想。

  上官陵見她神氣可愛,忍不住笑:「公主如此厚恩,上官陵恐難報還……」

  采棠才不管她說什麼,自顧自地把銀子包塞進她懷裡:「公主又不指望你報恩。不過你要真想報呀,就去昭國和我們大王說說,什麼時候接我們回昭國去,省得整天在這兒看人家鼻子眼睛……哎不說了,你拿好東西,那岸上有馬匹,我就不領你過去了。公主還在等我,我先走啦!」燦爛地擺了擺手,扭頭鑽進了人群。

  上官陵低頭看看懷中布包,一時沉吟。

  「回昭國麼……」

  碼頭上人來客往,舉目望時,翠蓋搖搖,已漸遠了。

  北桓的王都成洛,本是天子京畿。

  桓武王滅齊朝後,愛其城中宮室華美,宏博氣象,硬是頂著內群臣外諸侯的議論遷都。之後仿佛是為宣示所有權,特意改動地名,在前面冠上了自家的姓氏,然而百姓們叫慣了洛州的舊稱,每至談興旺盛處,便罔顧了先王的苦心。

  「單說這位謝將軍,您可能不知道。但若提起他父親,洛州城裡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誰呀?」

  「咱大桓第一神將,謝鯤謝老將軍!」

  「哎喲這可了得!」

  「這才叫虎父無犬子啊!」

  敲杯擊案,滿座喧聲。

  上官陵獨自坐在窗邊,不動聲色地傾聽。茶樓酒肆,向來是聽消息的好去處,三教九流匯在一處,說什麼的都有,能省下不少跑腿的工夫。

  說新聞的口若懸河,見眾人捧場,越發來勁:「可不是嘛!你說那烏奴,在北邊盤踞多少年了都?咱謝將軍這回,不但揚名立威,而且利在千秋啊!」

  有人艷羨不已:「謝將軍原就得太子賞識,這回又立了這大功,可不得封個護國元帥?」

  「元帥不元帥的先不說,不過我聽說前天慶功宴,連玄晞王子都給他敬酒呢!要是放在以前哪有這面子,還不是這回功勞大……」

  有人撲哧一聲笑出來:「怕不是看他功大,是看著城外那四十萬大軍怵得慌吧?」

  話一出口,客堂里靜了一瞬。

  坐在旁邊的友人有點尷尬,摸摸鼻子出言解圍道:「太子快回來了吧?這次趕上雙喜臨門,說不定沖一衝,大王的病也就好了……」

  眾人回過氣氛,嘻嘻哈哈說笑一陣,各自分散了開去。

  上官陵放下竹筷,眉宇微微凝起。北桓近年無犯諸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兵力大多集中在了東北,如今既然解決了邊患,對於緊鄰的容昭兩國來說,壓力也就倍增了。

  她正自思忖,忽聽樓外飄來一段琴聲。

  琴聲粗糙,高則易斷,低則易啞,不是好琴。

  曲調轉承流暢,擅自改作的音節竟恰到好處地掩過了音質本身的粗劣——是好琴師。

  如此優秀的琴師,怎會竟連一把像樣的琴都沒有呢?

  她偏頭看向窗外,視線稍巡,停駐在街對面一個姑娘身上。那姑娘坐在一間店鋪的瓦檐下,膝頭上擱著把破琴,衣衫上沾了些灰,卻並不襤褸,看起來像在賣藝乞討,卻又與尋常乞兒風格迥異。偶有路過的行人好奇,停下來盯著她打量,她便揚起臉,氣昂昂地瞪人一眼。

  上官陵看得有趣,招手喚來酒保。

  「客官有何吩咐?」

  「你把這盤菜拿去……不,你去把對面那個彈琴的姑娘請到這兒來。」

  酒保應聲去了,沒過多久,便將人帶上樓來。

  「你找我?有什麼事?」姑娘很看得懂情況,並不須酒保介紹,徑直向坐在桌前的上官陵發問。

  上官陵言簡意賅:「請你吃飯。」擡手向對面一示。

  姑娘眼一亮,原本帶著些怨氣的臉頓時樂開花,也不推辭客氣,直接往空位上一坐,拿起桌上放好的新碗箸埋頭吃了起來。

  果然是餓得狠了。上官陵也不擾她,邊看她吃,邊搖著扇子喝茶。

  「你……你為何要請我吃飯?」姑娘餵飽了肚子,終於想起來詢問別人突發善心的因由。頭一擡,臉上故意塗抹的煤灰被蹭去了嘴邊的部分,露出白生生的一圈,十二分晃眼。

  上官陵目不忍視,只好將視線上移,對上她因過度興奮而閃閃發光的眼睛。

  「在下頭回聽見有人能把《別鶴操》彈得如此飢腸轆轆,內心實為欽佩。區區一頓飯,不成敬意,請姑娘莫要見笑。」

  她說得一本正經,那姑娘已笑軟在座上,一面用手指她:「你這個人,說話怎麼這樣乖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要不是黑心店家黑了我的行李,你……你想聽還聽不著呢哈哈哈……」

  一錠紋銀擱在了眼前。

  「誒不用不用!」姑娘一下坐直了身子,連忙將銀子往回遞,「那黑心老闆跑不遠,我很快就能找到他搶回行李,這個真不用,謝謝您吶!」

  上官陵不言聲,視線落在姑娘的耳垂上。她眼力素來敏銳細緻,雖有一桌之隔,仍能清楚地看見那光潤的耳珠上插著小段茶梗——這是為防耳洞閉愈起來,以後不便戴耳環。

  她在困窘之中,猶不忘了將來的美麗,是個愛俏的姑娘。上官陵在心中暗自評斷。

  可這愛俏的姑娘現在渾身上下竟無一件飾物,觀其眉目,又不見一絲貧苦愁色……上官陵目視著她,緩緩啟唇,不無疑慮地重複了一遍她話中的兩個字:「很快?」

  姑娘的臉霎時成了火燒雲。

  「我……其實……唉!」姑娘撓頭抓耳,眼波亂滾。要收下實在不好意思,可人一窮志便短,強逞英雄也很為難。她唉聲嘆氣了好一陣,突然下定決心,桌子一拍:「也好,我暫且收下,等找回行李再還你銀子!」她望著上官陵,綻開一個連煤灰都遮擋不住的明媚笑容:「你叫什麼?」

  上官陵自然無意讓她還錢,但見她問得誠懇,又不好敷衍,只是沉吟不語。

  姑娘等得急了,索性先自報家門:「我叫晏飛卿。要是我有事耽擱了或者沒找到你還錢,你就去登臨閣找我,我必定記得的!」起身一拱手,蹬蹬下了樓去。

  上官陵注視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眼底一片驚愕。她執扇坐在那裡,半晌沒有動作。

  「晏飛卿?」

  是自己聽錯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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