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

2024-09-14 12:57:39 作者: 星期六睡懶覺

  回村。

  當晚,於恆被一酒蒙子連.捅了十來刀,送進醫院時生命體徵已經極其微弱,已陷入深度昏迷。

  此刻,在搶救室外的走廊上,施玉哽咽的不成樣子,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她的身體不斷抽動,葉枝繁將她扶去走廊的長椅上坐下。

  葉枝繁不斷替她擦拭著眼淚,輕撫她的背脊,安慰著她,「別擔心,會沒事的。」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其實葉枝繁自己心裡也沒底,因為她是親眼看到過於恆傷勢的,渾身都是血,奄奄一息。

  此刻,她的心也被狠狠的揪著。

  施玉表情呆滯的盯著搶救室緊閉的門,封閉了自己的耳朵和感官,她不停的喃喃道:「都是我的錯,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葉枝繁趕緊打斷她,「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錯的是那些藐視別人生命的人,錯的是那些為了撒氣而犯罪的人,你只是在維護自己的尊嚴。」

  事情的經過,葉枝繁在警察過來調查時,聽當時在現場的酒保說過。大概的前因後果是,施玉接完電話回酒吧時,被一個喝醉了酒的男人騷擾,兩人起了衝突,恰好被出去找她的於恆遇上,於恆看著自己的女友被調戲,忍無可忍,和那人打了起來。

  春城那一片治安很差,那條街前前後後大概有十來家酒吧,平時都是一些混子在遊蕩,喝了酒,大家意識都不清醒,這條街經常發生打架鬥毆事件。

  然,對方叫了人,施玉緊急回來搬救兵,而他們去的太遲了,等他們趕到時,於恆已經躺在血泊中。

  -

  大概過了三個多小時,手術室的燈熄滅,走出來的醫務工作者,個個表情陰鬱,葉枝繁的心裡『咯噔』了一下,當她看到於恆臉蓋白布被推出來時,眼眶發澀,眼淚猛的滾落下來。

  最終,於恆還是沒救過來。

  雖然她跟於恆不熟,但她也接受不了一條新鮮的生命,在她面前逝去,明明幾個小時前,他還活蹦亂跳的。

  前幾個小時。

  於恆同她開玩笑說:「枝繁姐,你也來了,真是榮幸啊。」

  她笑著說:「生日快樂。」

  於恆說:「謝謝枝繁姐,以後我家小玉還麻煩你多多照顧。」

  ……

  而此時,葉枝繁懵怔在原地,靜謐的走廊里響起一片壓過一片的哭聲,壓抑至極。

  施玉沒哭了,只是那狀態怎麼看也不正常,她跪倒在於恆的病床旁,拉著他蒼白到沒有血色的手,撫摸在自己的臉上,又一遍遍去親吻他的每一根手指。

  她的狀態像一座積壓的活火山,只等待著一觸即發。

  葉枝繁想。

  施玉此刻壓抑的情緒,終會在某個寧靜的夜晚,獨自釋放。

  -

  於恆從小是跟著奶奶長大的,父母離婚後對他不聞不問,奶奶去世後,他在這世上再沒有親人。

  或許也是有的,他還有施玉。

  所以他的葬禮也是施玉為他舉辦的,很簡單,設了一個靈堂,請了於恒生前的三五好友。

  下葬時,葉枝繁也跟去了,當於恆的棺木盒即將被放進葬坑時,施玉把他的骨灰盒搶了過來,緊緊的護著,她的眼淚一串一串往下落,延綿不絕。

  她似乎是知道,這一次,她和於恆是真的永別了。

  -

  那晚回去,葉枝繁失眠了,她開始探究生命的意義。

  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金錢、名利,還是結婚、生子?

  她認為都不是,生命就是用來體驗和冒險的,而她,卻把自己的生活畫滿條條框框,日復一日,始終如一的沒有任何改變。

  而陳漾,是她規矩生活中,唯一出現的意外。

  陳漾跟她是不同的,他熱情、勇敢又自信,他是像火焰一樣的人。他愛誰,他的火光便會照亮誰。

  突然,她想為自己瘋狂一把。

  她點開手機的購票頁面,點到春城到新疆那站航班,從點進去到購票成功,整個過程她只用了五分鐘,而她的手卻一直不停的顫抖。

  她終於為自己勇敢了一把。

  原來,她跟陳漾之前也沒有那麼難以跨越,隔著千山萬水的從來都只是她的心,而不是她跟陳漾之間的距離。

  她把自己封閉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所以才會覺得外面的世界都是困難重重。

  她要去找他了。

  這一次,她不會在逃避,她要告訴陳漾,她也同樣愛他。

  -

  翌日一早,餐桌上。

  她偷瞄了葉建國好幾眼,猶豫著怎麼開口,她夾了一筷子菜放進葉建國碗裡,笑著說:「爸,你多吃點。」

  葉建國覷她一眼:「有什麼事就直說,別來這一套。」

  葉枝繁攪弄著碗裡的粥,半晌,她才說:「爸,對不起。」

  葉建國端碗的手頓住,良久,她才聽見自己清晰又堅定的聲音,她說:「爸爸,我想去找他。」

  葉建國保持那個姿勢保持了很久,好一會,他重重的嘆了口氣:「去吧,我不用你操心。」

  葉枝繁先前就做好了心裡建設,想著建國怎麼也得罵她一頓,結果沒有聽到想像中的責罵和咆哮,反倒有些心裡不安,「爸,你同意了嗎?」

  「我不同意有用嗎?」葉建國又說:「我說話你會聽嗎,你都這麼大的人了,也不用我管了,我也活不到幾年了,還去討那個嫌幹嘛。」

  原來,她跟葉建國之間,也沒有那麼的難以溝通。

  以前她到底是有多狹隘,才會認為所有人都得按照自己既定的路走,才是對的。

  葉建國笑著打趣,「什麼時候把那小子帶回來給我見見,我倒想看看有多大魅力,把我姑娘都給拐走了。」

  葉枝繁沒忍住笑了出來,她難為情道:「爸,還沒到那一步呢。」

  葉建國夾一筷子菜給她,「行,姑娘家家的,也別太主動了,你心思單純,沒怎麼談過戀愛,不知道有些東西得到的太過容易,別人不會珍惜的。」

  「爸,陳漾不是那樣的人。」葉枝繁辯解道。

  葉建國一楞,無奈的敲了敲她的腦門,「你呀……」

  「這還沒結婚了,就維護上了,用你們現在年輕人的說法,叫什麼來著……」

  他想了想,「哦,對,我想起來了,叫戀愛腦,你這遺傳你媽,跟你媽一模一樣,當初我第一次去你姥爺家,她也是生怕我受委屈……」

  葉枝繁很少聽到葉建國提起關於母親的事,她停頓一會,問:「爸,媽媽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葉建國靜止一瞬,原本揚著的唇角倏的耷拉下去,沒過一會,他好像是想到什麼,神情又開始變得溫和,「你媽媽啊,是一個脾氣特別好的人,這點,你跟她不像,你的脾氣隨我……」

  屋內被清晨的光影籠罩,她安靜的聽著葉建國講這些陳年舊事。

  關於她母親的。

  -

  後面,葉枝繁在春城又待了幾天,把手邊的工作一一交接完畢後,才搭上去往新疆的航班。

  近幾年,工作室發展不錯,也不需要她操什麼心,有陳露在那看著,她更是省心。

  機場落地,葉枝繁提著她那碩大的行李箱,幾經周轉,終於坐上去往扎萘村的大巴。

  她沒有提前告訴陳漾,她想給他一個驚喜。

  在扎萘村的公交站台下車後,她推著行李箱熟練的往陳漾家走。

  曾經,這條路她走過無數次。

  扎萘村的天,依舊是湛藍的,雲彩壓的低低的,在天邊掛著。

  已經是春天了,天不冷,葉枝繁還是攏了攏外套,這是她下意識的小動作,因為她此刻有點緊張,她不知道見到陳漾的第一面應該說點什麼,怎麼解釋她突然回村的這種奇怪行徑。

  她沒有頭緒,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走到院門口時,她深吸一口氣,剛想推箱而入,陳漾恰巧從屋內出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陳漾像尊雕像一樣,呆在了原地。

  她也是一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入主題的見面,讓她沒個心裡準備。

  陳漾就那樣注視著她,從一開始的驚愕已經開始眉眼鬆動,他們隔著兩米的距離,遙遙相望,對視良久。

  她清晰的看見陳漾的眼眶正在逐漸發紅,好一會,他才沙啞的問出:「葉枝繁,你怎麼回來了?」

  葉枝繁歪頭沖他笑笑,半晌,她才說:「陳漾,我想你了。」

  說完,她的眼尾不可控制的落下兩顆晶瑩,順著她的眼尾一直蜿蜒至唇角,流進她的嘴裡,她嘗到了。

  原本思念一個人,是苦澀的。

  她放下行李箱,朝陳漾徑直的奔跑過去,狠狠的撞進了他的懷抱里,陳漾反應有些遲鈍,他被撞歪了一下後,才托臀將她抱起,他仰頭看向她,眼眶濕潤。

  她傾身很輕的吻了一下他的額頭,靠近他的耳邊說:「陳漾,我回來找你了。」

  她明顯的看見陳漾脖頸的血管狠狠的跳動了一下,過了很久,陳漾才將她放下來,他沒有衝動的去吻她,他一直都是隱忍克制的。

  葉枝繁卻沒打算放過他,她勾住他的脖頸,抽了抽鼻子,「陳漾,你是不是已經不喜歡我了。」

  陳漾怔了一下後,笑了起來,「為什麼會有這種錯覺?」

  她在他胸口畫圈圈,小聲說:「你都不親我,是不是對我沒興趣了。」

  陳漾掐了掐她的臉,笑了一會後,覆在她耳邊說:「我阿媽在裡面,我們剛才說的話……她可能全聽見了。」

  葉枝繁瞬間臉色燥紅,她捶了陳漾兩拳,「你怎麼不早說?」

  「你也沒給我機會說啊?」陳漾有點委屈。驀的,他湊進她的耳廓,輕聲說:「那晚上……來我房間?」

  「陳漾,你不要臉。」葉枝繁羞惱,她推搡著他,這次卻換成了陳漾摟著她不放,「讓我親親。」

  「不要,阿姨在裡面呢。」

  「沒事,我們動靜小點,她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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