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旅行。

2024-09-14 12:57:13 作者: 星期六睡懶覺

  最後的旅行。

  到了十點多,起了風,湛藍的湖面不再平靜,捲起的浪衝擊著岸邊的碎石。

  遠處,被風吹過來幾片雲,盤旋在雪山的山頭,雲霧繚繞。

  又過了一會,雪山的山體也看不太清了。

  風更大了,葉枝繁的手指關節早已凍僵,每個指節通紅,陳漾側了側身子,站在來風的那一側,替她擋著,「別拍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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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枝繁點點頭,「好。」

  收拾好器材,兩人便朝停車場那邊走。

  -

  出了景區,兩人過了果子溝大橋,又走了兩個小時左右,在附近的一家鎮上,找了家麵館吃東西。

  接近黃昏天時,陳漾又帶她去了另一個景點,庫爾德寧。

  葉枝繁困惑陳漾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蜿蜒的山路上,陳漾打了一圈方向盤,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希望你以後回憶起新疆,會覺得還不錯,不管是人,還是景。」

  陳漾這話說的,像是提前演練告別。

  或許,陳漾也是知道的,他們都不可以為了彼此留下,或離開。

  但又都想在對面的記憶里,把那道痕跡刻畫的更深刻一點,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葉枝繁扭頭看向窗外禿黃的草甸和到了冬天依舊翠綠的塔松,突然覺得眼眶有點發漲。

  她想,她一定會懷念新疆的一草一木,和每一個認真對待她的人。

  最想念的,不出意外,一定是陳漾了。

  她仰了仰腦袋,把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淚,又憋了回去,好一會,她才說:「陳漾,以後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好好的。」

  她的聲音帶了隱隱的哭腔,不知道陳漾聽出來了沒,她一直面對著車窗,沒敢扭頭去看陳漾。

  車內突然陷入了一陣異常的沉默。

  過了好久好久,陳漾才說,「嗯,你要好好的。」

  他的聲音克制又隱忍,像古時敲鳴的編鐘,醇厚的悶響。

  -

  到了庫爾德寧,天已經蒙蒙黑了,進了景區,陳漾直接把車開去了露營地。

  今晚,他們不準備爬去庫爾德寧的觀景台,現在天太黑了,什麼也看不見。

  到了露營地,他們沒有租帳篷,冬夜太過寒冷,帳篷里也沒暖氣,他倆打燃車了里的暖氣,準備在車上湊合一夜,至少勝在暖和。

  夜裡,十二點多。

  葉枝繁正睡的迷迷糊糊,突然被陳漾叫醒。

  「葉枝繁,起來了。」

  她無精打采的問,「幹嗎?」

  陳漾丟給她一件厚重的黑色的外套,男款的。

  「穿上。」

  陳漾又從后座的包里掏出一件外套給自己穿上,扭頭看她一眼,「今晚有銀河,我們下去看星星吧。」

  「……」

  葉枝繁真的很無語,這麼冷的天,陳漾不知道發什麼瘋,大半夜的把她喊醒去看星星,她皺了皺眉頭,拒絕道,「你自己去吧,我想睡覺。」

  陳漾下了車,繞道副駕駛門外,打開她的車門,「葉枝繁,走嘛,你不去,我一個人挺害怕的。」

  「……」

  「陳漾。」葉枝繁頭疼的按了按腦袋,她聲調撥高,「你要記住,你是個大老爺們,你在害怕什麼?」

  陳漾很沉的笑了一聲,「大老爺們就不能害怕嗎?我又沒說我害怕實體的東西,虛無縹緲的不行嗎?」

  「什麼?」葉枝繁驚愕的問:「鬼嗎?」

  「不是。」陳漾說:「是一種情緒。」

  他說:「我不想一個人,我想跟你一起去。」

  好吧,葉枝繁承認,她確實沒辦法拒絕,這樣一個會說軟話的陳漾。

  -

  陳漾找了一片空曠的矮坡,頭頂沒有樹木的遮擋,視野很不錯。

  她跟陳漾並排坐著,沒一會,陳漾便朝她湊了過來,他把頭倒在她的肩上,「葉枝繁,你冷嗎,我幫你捂捂。」

  「……」

  「不冷,你能讓開嗎?」

  葉枝繁睨了他一眼,陳漾這拙劣的演技,她簡直懶得搭理他。

  「不能。」陳漾臉皮厚如城牆,他抱住葉枝繁的腰肢,「我挺冷的,那你幫我捂捂。」

  「……」

  葉枝繁懶得在跟他計較這些,她仰起頭。

  今夜,沒有月亮,只有數不清的繁星。

  他們就這樣安靜的坐著,沒有什麼言語,陳漾靠在她肩上的腦袋,偶爾的轉動一下。

  風又起了,涼嗖嗖的,隨著風一起吹過來的還有清冷的塔松木香。

  過了好久,空蕩的黑夜響起陳漾的聲音,「葉枝繁。」

  「嗯。」她回應他。

  「我覺得這樣簡單一點,也挺好的。」他說。

  「我以前總覺得人生得有理想有抱負,才不算白活一場。」陳漾仰著頭,眉眼平靜,「現在覺得,不管有沒有理想,只要是快樂的,就不算白活一場。」

  他又說:「真的,以前聽我阿媽說這話,我還不太能懂,現在才明白,很多人追逐了一輩子的東西,就是不斷的自我救贖,最純粹最簡單的東西,往往才是最難的。」

  「畢竟,人生有得意,有失意,誰又能一直快樂呢。」

  「那你現在快樂嗎?」葉枝繁問。

  陳漾擡起頭看了她一眼,「還行。」

  「快樂就行。」葉枝繁扭頭去看他,「我也送你一個詞。」

  「嗯?」

  「及時行樂。」

  陳漾默了一會,笑道:「行,及時行樂。」

  接著,他作勢要湊上去親她,葉枝繁不讓,把他的頭推的遠遠的,陳漾眼睛眯縫了一下,他扯了扯唇角說:「你不是讓我及時行樂嗎?」

  葉枝繁無語的瞥了他一眼,「我是讓你及時行樂,沒讓你曲解用詞。」

  「那我就是這樣理解的。」

  「……」

  有時候,她真的很想甩陳漾兩巴掌,看看是陳漾的臉痛,還是她的手痛。

  -

  翌日,天剛蒙蒙亮,葉建國打來了電話。

  手機的鈴聲,吵醒了葉枝繁,她從座椅下面迷迷糊糊的摸出手機,接通。

  「葉枝繁,你幹嗎呢?」

  聽到葉建國的聲音,葉枝繁渾身一機靈,腦子裡的瞌睡瞬間全沒了。

  「爸,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你都出去多久了,什麼時候回來?」

  「嗯……」葉枝繁吞吞吐吐,「那個……可能……」

  「說個話不能好好說。」葉建國打斷她的話,「年前必須給我回來,聽到沒?」

  「嗯。」葉枝繁撓了撓腦袋,「知道啦。」

  「你要敢給我在外面過年,我就去新疆親自『接』你回來。」葉建國補充道。

  葉枝繁看了眼一旁還躺在駕駛位熟睡的陳漾,她打開車門,一股冷氣入侵,她縮了縮脖子,下了車,又輕聲的關上的了車門。

  葉枝繁不知道的是,她剛下車,陳漾就睜開了眼睛,他已經醒了很久了,從她接電話開始。

  陳漾調整了一下座椅,把座椅立了起來,透過擋風玻璃,他看著站在路邊接電話的那道纖細身影,出了神。

  -

  電話這頭。

  「爸。」葉枝繁猶豫了半天,「你覺得新疆怎麼樣?」

  「我又沒去過,我怎麼知道怎麼樣?」葉建國語氣沒什麼異樣。

  「哦。」

  過了會,葉建國說,「以前在電視上看到過,風景挺好的。」

  葉枝繁躊躇了很久,又接著問,「那你覺得新疆的男人怎麼樣?」

  「挺好的,少數民族多,個個看著都挺壯實的,濃眉大眼,高鼻樑的……」葉建國說了一半,突然止住了,他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語氣嚴肅的問:「葉枝繁,你什麼意思?」

  葉枝繁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見葉建國在電話那頭吼道:「葉枝繁,你想都別想,你找對象只能找春城本地的,你想找外地的,除非我死了。」

  葉枝繁把電話拿的稍微遠了一點,她真的很怕耳膜被葉建國震破。

  她反駁道:「為什麼不能找外地的呢,你剛才不也說了,挺好的嗎。」

  「葉枝繁,你是想氣死我嗎?」葉建國在電話那頭粗喘著氣,好像氣的不輕,「如果你想讓我早點進土,你就去吧,我也不攔你,就當我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葉枝繁壓了壓心底的煩躁,「我知道了,我這邊忙完就回去。」

  「必須給我年前回來。」葉建國警告道,「葉枝繁,你知道我的脾氣的。」

  葉枝繁也耐不住性子,語氣煩躁道,「知道了,掛了。」

  接完這一通電話,葉枝繁的心裡更堵了。

  她不自覺的手指捏緊了電話的邊緣,關節逐漸發白,沒有了血色。

  她跟陳漾,好像真的,毫無可能了。

  -

  上了車,陳漾臉色平淡的問她去幹嗎了,她實話實說去接了葉建國的電話,但通話內容她沒說,陳漾也很有默契的沒問。

  他們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只享受當下,不問對方的過往。

  突然,葉枝繁很想跟他說點什麼,和她自己有關的事。

  「陳漾,你知道我老家是哪的嗎?」

  「知道。」陳漾點了一支煙,「東北的。」

  「不對。」葉枝繁說,「準確的來說,是春城的。」

  「春城,你知道在哪嗎?」葉枝繁問。

  「不知道。」陳漾吐出一口煙圈,搖了搖頭。

  「是北方的一座小城,冬天很冷,跟新疆差不多。」葉枝繁說。

  「那為什麼不叫冬城了呢?」陳漾不解。

  「因為冬天太漫長了。」葉枝繁透過車窗看向路邊還沒融化的積雪,「所以,大家都渴望春天。」

  陳漾抽著煙,看著外面陸陸續續已經起來的人,和遠處疊伏的山巒半山腰處,那一抹冉冉升起的紅日。

  新的一天開始了。

  這一場的旅行也快走完了,所有人,都要開始奔赴下半程的路了。

  他跟葉枝繁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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