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
2024-09-14 12:55:19
作者: 方三遠
照顧
祁默和許雁棲相握的手還沒分開,他就察覺到掌心裡汗如雨下,觸感冰涼,正疑惑心慌之際,一道力牽扯著他的身體往前傾斜。
他朝前踉蹌兩步,及時站穩後,又順著力道的方向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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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許雁棲的臉色臘白如紙,嘴角止不住地抽搐,唇瓣血色褪去,表情里透著隱忍。
剎那間,祁默瞠目結舌,隨即大聲呼喊許雁棲的名字,一個箭步衝過去,在許雁棲即將倒地之前,一把將他抱在懷裡。
「雁棲哥,你哪裡受傷了?」
其他人紛紛回神,陸陸續續地跑到許雁棲和祁默身邊。
先到的是陶孟白和李哲,剩下的人沒地方湊近,就圍著他們四個人,站在外圍著急地詢問情況。
陶孟白最先冷靜下來,她拿出傷情探測器,從許雁棲的頭頂一路掃到底。
不過她運行至胸口處,在屏幕上一連串綠色字體【正常】的反饋下,許雁棲緩過勁來,擡手阻止她繼續下去。
「我只是腳崴了,其他地方都沒事兒。」
許雁棲嘴唇依舊泛白,額頭上冷汗涔涔,幾顆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部輪廓往下流淌,但他的聲音平穩,看起來那股痛意正在減緩。
腳崴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更多的是麻煩,需要花費一些時間來修養。
陶孟白還是不放心,拿著探測器掃描了一遍許雁棲手指的那隻腳,確定是崴了腳,她才鬆了一口氣。
得知是許雁棲腳崴了,祁默的腦子靈光一閃,之前忽略掉的細節重新在他腦海里過了一遍,他連忙對陶孟白道:「陶隊,你快脫掉他的鞋子,他應該是跳進那個坑裡時崴的腳。」
陶孟白正有此意,聞言加快速度,可是許雁棲受傷時間太長,腳踝腫得不像樣子,陶孟白想快也快不到哪裡去。
動作大一點,還會惹得許雁棲發出吃痛的聲音。
好不容易把鞋子脫下來,腳踝像是蒸熟的饅頭,腫脹發胖,以及青紫的痕跡,讓在場的看客們都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們聯想到祁默提供的時間,真不知道許雁棲是怎麼忍耐這麼久的。
祁默見狀,後槽牙都快咬碎了,卻一句話也沒說,就這樣看著陶孟白清潔完許雁棲的傷處,再朝那裡噴了一些藥水。
清涼舒緩的效果見效很快,祁默能感覺到懷裡的人身體不再緊繃,而是慢慢放鬆,他們仍然交握的那雙手,小一些的那隻力道正在減弱,緩緩從祁默的手心裡滑出去。
祁默下意識要把那隻手抓回來,卻只是狠狠地捏了把空氣。他抿了下唇瓣,握緊拳頭,垂到身側。
一顆種子似乎在他心裡破土而出,他之前不曾注意到的事情,好像要初見雛形了。
他喉結不由自主地滾動了幾下,再開口時,聲音暗啞得嚇人:「李哲,麻煩你搭把手,我來背許老師。」
「沒事兒,我能走。」許雁棲習慣性拒絕道。
祁默卻沒有理會他,而是用眼神示意李哲照他所說的去做,等許雁棲反應過來,他已經在祁默的背上了。
山頂目前是爬不上去了,他們便調轉方向,回到上山前的那個棲息地。
文筱筠再次發揮她「人型導航」的作用,和陶孟白一起在前面帶路。
許雁棲這次受了傷,倒是沒有走在最後,而是由祁默背著,其他人像是護送寶物一般,把他和祁默圍在中間。
一路上,李哲閒不住,問起了許雁棲是怎麼受傷的。
那個坑洞他觀察過,憑他的經驗判斷,以許雁棲的身手而言,就算他直愣愣地跳下去,也不至於會把腳崴成那樣。
事實確實如李哲所想,但如果沒有那塊石頭的話。
許雁棲回想前因後果,只覺得往事不堪回首,光是想一想,都不忍直視的程度。
可周圍一雙雙好奇的目光投過來,許雁棲偏過頭去,想要躲避,但四周都站了人,他無處可避。
沒辦法,他只好閉了會兒眼睛,破罐子破摔道:「跳下去的時候,硌到了一塊石頭。」
那個時候狂風大作,烏雲遮天蔽日,光線很暗。
許雁棲忙著找祁默,心急得在聽見祁默的聲音後,哪還顧得上其他。
於是尋著聲音,找到坑洞,才會直接跳下去。怎料一時不察,竟然踩到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上,由此崴了腳。
其他人聞言,頗有些唏噓,想叫許雁棲小心一些,但話到嘴邊,又發現用在這裡並不恰當,只好住了嘴。
祁默不曾發言,只是托著許雁棲的手臂收緊了一瞬。
眾人沉默片刻,為活躍氣氛,王新冬轉移話題道:「對了,許老師,今天早上你為什麼叫我們撤到半山腰那個洞裡,就算留在原地,有安全屏障,問題應該也不大吧。」
「是這樣的,沒錯。」許雁棲輕輕點了下頭。
他先給出了肯定,很快調整好心態,又解釋道,「但屏障劃出的區域占地太廣,一般遇見這種極端天氣,不離開,就可能會妨礙到其他動物的行動,影響當地的生態環境。」
其他人瞭然地點了點頭,隨後就著這個話題,慢慢發散。
一路上一問一答,再沒人提起許雁棲受傷的事。
祁默卻試圖將沉默貫徹到底,就算到達棲息地,把許雁棲安置好,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此次行程之後,安全屏障每個人都輪過一遍,哪怕少了許雁棲,隨意指派四個人,都能夠順利完成任務。
往日裡的擔子突然卸下來,許雁棲還有些不習慣。
臨睡前,他躺在床上,側頭望著祁默離去的背影,眉頭微蹙,靜默不語。
以往他們之間,都是祁默挑起話題,今天他突然罷工,許雁棲反倒無所適從,幾欲張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大概能猜到祁默為什麼會這樣,可他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只能在沒有目的地思索中睡了過去,等第二天醒來,再重複昨日的狀態。
之後的幾天,由於許雁棲的腳傷,他們便一直在該棲息地停留,順帶把直播也中止了,難得有了幾天閒暇的時刻。
尤其是身處這顆外星球,時間的流逝不甚清晰,擡眼望去,四處渺無人煙,頗有種閒雲野鶴之感。
然而,祁默這幾天卻過得不盡如人意。
許雁棲受傷,本就和他脫不了干係。
而且近日來,他反覆回想,想起來許雁棲剛跳下坑洞時,身體有明顯的踉蹌。
當時他還第一時間伸手去扶,被拒絕後卻沒多加思考,以為許雁棲只是沒站穩,以至於讓他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
自那天后,基本上都是他在照顧許雁棲,其他人知道他心裡過不去,只在需要幫忙的時候搭一把手。
換藥、揉搓消腫,都是他在做。
不過都這麼多天了,眼看許雁棲馬上就可以站起來了,祁默還是這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許雁棲看著,心裡也跟著著急。
這天換好藥,許雁棲起身,試一試傷處的近況,估摸著好到什麼程度。
祁默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站在旁邊,始終和許雁棲保持一個恰當的社交距離。
既不過於靠近他,也能在他身邊保駕護航,以防他跌倒後,能夠及時扶住他,不像他跳入坑洞那會兒。
許雁棲將一切默默看在眼裡,心裡更不是滋味。
有這閒工夫,也不知道開口說句話。
不過他煩悶之際,一個不留神,受傷的腳扭了一下,即將倒地時,祁默又一次接住了他。
許雁棲靠在祁默懷裡,擡頭看著他劫後餘生似的長舒了一口氣,心裡的疙瘩好似也跟著那口氣一起沒了。
他冷不丁地問道:「祁默,你是不是還在內疚?」
祁默的心臟剛安撫下來,轉瞬又提了起來,他垂首望著懷裡人的眼睛,臉上流露出糾結之色。
他怎麼會不內疚呢,但凡當初他多一點細心,也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只是再這麼逃避下去也不是辦法。
祁默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他架著許雁棲的一隻胳膊,扶著他坐回床上,他則蹲在許雁棲面前,靜靜地注視了他一會兒,就低下頭,低迷的情緒傾斜而出。
許雁棲瞧見他這副模樣,恍惚中仿佛看見了一隻大狗,正耷拉著耳朵趴在他面前。他一時覺得有些好笑,同時心底划過一絲不忍,伸手揉了揉祁默的頭。
出乎許雁棲的意料,祁默的頭髮竟意外地柔軟。
這樣的待遇還是頭一遭,察覺到頭上的撫摸,祁默猛地一擡頭,把許雁棲的手都給彈飛了。
他們面面相聚,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見了驚訝。
這下輪到許雁棲移開目光,不敢和祁默對視了。
祁默連日來陰雨連綿的心情,卻突然間撥雲見日了。
他的臉靠在胳膊上,歪著頭仰視許雁棲,聲線里像是夾雜著一絲軟糯,黏黏糊糊。他輕聲喚道:「雁棲哥。」
許雁棲「嗯」了一聲,轉頭看向他。
「以後別這樣了,好嗎?」
許雁棲知道祁默說的是他隱瞞傷情,等脫離了危險才說出口。
他本意是不想祁默擔心,影響他們後續脫險,可事實證明,祁默比他想像中還要可靠得多,隱瞞實屬沒有必要。
如果當時就說出來,他們指不定早就出發了,而不是陷在這裡,等他這個傷殘痊癒。
「好。」許雁棲有認真復盤他的做法,不過答應了祁默後,他還是接了一句,「僅限你,其他人看情況。」
很快,他又想到最靠譜的陶孟白和李哲,但覺得無論和他們之中的哪一個在一起,應該都不會遇到危險,便沒有畫蛇添足般,把他倆說出來。
瞧見祁默笑得看不見眼睛,許雁棲覺得他的這番考量還挺明智的。
他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對自己表示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