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2024-09-14 12:53:53
作者: 蘭萋萋
第85章
從前,仇凜英最喜歡打著裴凝鶯身子不好的幌子,騙衛軾,騙先帝,騙世人。
今日,裴凝鶯依舊用了這個幌子。
新帝即位的第四年,皇太后裴氏病重,南下入行宮養病,同行的還有獲太妃。
沉葉不走,留在宮裡做起了一等管事宮人,有了自己單獨的屋子,加之先前侍奉在太后身邊,更是無人不敬。
浮桃跟著裴凝鶯一起回鎮湖,臨走前,她依依不捨地跟每個結交的好友道別。
出了宮後,獲驪就下車,與裴凝鶯分別,裴凝鶯送了她一些嬰童用的玩件,又給了她一枚平安扣。
獲驪自然高興,笑著揮手,「走罷走罷!到時候叫這孩子認你做乾娘!」
裴凝鶯笑笑,沖她揮手。待馬車行了,她便放下帘子。
出了京城,轉入官道。
浮桃還在撩窗看外邊,企圖尋找著從前熟悉的粉色背影。
但她突然想起,他永遠不可能再著一身粉了,他不是女兒身。
「浮桃,你對每一個人,都這般真摯用心麼?」裴凝鶯靠在軟墊背上,看著浮桃那期盼的神情,一時有些感嘆。
也有些懷疑,自己那樣做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浮桃的心思。
浮桃彎起漂亮的杏仁眼,似讀懂了她,「不是的,他是奴才第一個認識的夥伴,雖說他精神有些不對勁,可他待我很好。不過,既然他做了壞事,就該承擔代價後果,一碼歸一碼,奴才不會因他而責備主子的!」
裴凝鶯點點頭,不再談這個話題。
她擡手,將蛇玉鐲子對到陽光下。
蛇鱗躍動今點,紅玉無暇清潤。那是殷紅的璧玉,藏著神秘莫測的暗絲,亦是仇凜英的心。
總以為它高深而不可捉摸,可分明一眼就能看穿玉身,哪怕涌動的流絲,也能清晰捕捉,他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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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元殿。
這裡不曾印下小皇帝的憤怒,更不曾留過任何情緒的外泄,他人雖小,可卻把自己包裝得很好,沒有任何宮人曾窺破他的心。
然而今日,衛軾呱呱呱地哭了。
仇凜英皺眉,很不耐,「你別哭了,特別難聽。」
衛軾一把鼻涕一把淚全抹仇凜英身上,仇凜英今天意外的好脾氣,竟是沒罵他。
「呱!」衛軾淚眼汪汪,「她這個壞女人!她這個絕情的壞女人!她不要我們了嗚嗚嗚。」
早在那天仇凜英喝下那杯水,衛軾就發現了他與裴凝鶯之間的不可說。
仇凜英冷哼,看向窗外,「她只是不要你了!」
衛軾「呱」地一聲崩潰到哽咽,「呱——你——呱——騙人!她也不要你了!」
仇凜英聽得很生氣,一把推開他,凶道:「你懂什麼!」
「呱!她不要你了!」衛軾氣急敗壞,氣得在地上打滾,一身錦衣被滾得皺巴巴。
仇凜英臉色愈發的黑,「她也不要你了!」
兩個人,糾結於裴凝鶯到底不要誰,互相吵了一整個上午。
最終,他們一致認為,裴凝鶯誰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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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在春節前,裴凝鶯到了鎮湖。
早就聽說裴凝鶯要回來,老太太和裴月上都出來迎她。
裴凝鶯下了馬車,一下撲到兩人中間,「祖奶奶!姐姐!」
「姨娘!姨娘!」阿錦在裴月上身側,矮矮小小一個,裹著冬裝,小毛領上的臉蛋紅潤可愛。
阿錦脖子上,還戴著長命鎖。
阿錦拍拍手,「姨娘抱抱!」
他已經可以走路可以說話了,還會自己吃飯呢,連詩書詞賦都能背出好幾首!
裴凝鶯抱起他,掂了掂,看他時眉梢皆是笑意,「阿錦,長胖咯。」
阿錦張開雙臂,一把攬過裴凝鶯,胖胖的小手攬得很緊,「香香!」
聞言,裴凝鶯愣了下,隨後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麼,她嗅了嗅自己的衣衫,「呀,沒味道,上哪兒聞到味兒了?阿錦怕不是個小狗鼻子!」
眾人皆笑,一家子擁著裴凝鶯入內。
縱使裴老爺和顧氏有些不大高興,但到底了是親生骨肉,又是太后,再怎麼不濟,也只是不搭理裴凝鶯,萬不至於說上什麼話。
裴凝鶯太過興奮,三更半夜都沒睡著,她抱著軟枕,悄聲溜去了裴月上的屋子裡。
裴月上也沒睡,阿錦因為見到姨娘很高興,很久才睡著,裴月上剛將阿錦哄睡著,便看見門口一個腦袋,兩眼巴巴看著裡邊兒。
裴月上莞爾一笑,沖裴凝鶯招手,「過來罷,要一起睡麼?」
裴凝鶯歡呼:「要!」
裴凝鶯睡在床里側,阿錦在中間,裴月上則在最外側。她看著妹妹和兒子,不自覺地笑了。
隨之,裴月上很快瞥見裴凝鶯手腕上的鐲子。
她吹燈躺下,給裴凝鶯掖被子,「這麼久了,還是睡沒睡相,當初萬歲爺就不曾怪罪於你麼。」
裴月上這話,本是打趣她,倒也沒什麼意思。
裴凝鶯卻說:「我不曾服侍過萬歲爺。」
裴月上手一頓,滯了片刻,將一切想明白後,無奈抿笑,「怪說不得,就你這副孩子脾性,還沒風寒病死,原是有人細心照料著。」
她輕聲追問:「你回來了,他呢?」
不知是不是挨著至親有種莫大的安全感,裴凝鶯很快有了困意,她迷迷糊糊地在黑暗裡,努力識別姐姐的神色。
或許是終於釋解的溫笑,還是無可奈何的笑容,總之,那不是什麼怪怪的表情。
裴凝鶯打了個哈欠,說話黏黏糊糊,顯然是要睡著了,「他……在、在宮裡,不能走。」
眼皮一沉,裴凝鶯美美見了周公。
今年春節的新衣裳是姐姐親手縫的,上面還繡了裴凝鶯最喜歡的小黃鶯,老太太給她穿上,笑眯眯地看著她,滿眼欣慰。
「凝鶯這趟,比上次胖多了!從前那瘦得跟枯柴竹杆似的,」老太太拉著裴凝鶯的胳膊,捏捏她手臂上的肉。
裴凝鶯從小出落一副紅艷凝香的面容,逐漸長大的她,從前的少女嬌甜一併捨棄,而今,一張面上全然是出塵冷冽,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
但這樣的臉,並不能阻擋她生性的開朗與骨中流淌的熱情。
「吃得好睡得好就胖啦!」裴凝鶯彎眼,真切的笑容將冷意衝去三分。
裴凝鶯提過屠蘇酒,帶著一罐膠牙餳,又取了串臘腸,她往府門走,「祖奶奶,我今晚不回來吃飯啦,不要等我。」
裴凝鶯提著東西,去找大娘。
踩著松雪,有貓狗在道上來回追逐,亦有小孩子舉著小鞭炮撒丫子奔跑。
紅燈籠泛著溫暖的光,指引著裴凝鶯步步入院。
她敲響門叩,不久,閻寒開了門。
相見一眼,閻寒意外了下,她很快認出裴凝鶯,將她迎進來,「大娘在包餃子,你正好趕上了。」
裴凝鶯笑嘻嘻地點頭,將屠蘇酒舉起來晃了晃,「小寒姐姐,給你帶的!」
閻寒接過,點頭,「多謝。」
大娘見到裴凝鶯,也很意外,她趕緊招呼裴凝鶯進去坐著,裴凝鶯沒去,陪著她們一起包餃子。
雖然歪七扭八的,但大娘一個勁兒誇她厲害,讓她樂了好久!
屋外,是漫天鵝毛雪。
屋內,是滿室煙火氣。
直到子時一刻,寺廟鳴聲響,火光炸開在黑幕之中,又是新的一歲。
裴凝鶯辭別大娘與閻寒,獨自上道觀。
是那年和仇凜英一起去的道觀。
她再次來到月老前,燃香拜過。
月老塑像身旁,有巨大的長橋,橋上掛著成千數百的同心鎖與紅符。
小道士為裴凝鶯取來紅符,問她:「小友,你要寫什麼名字?」
裴凝鶯望著橋下潺潺溪水,溪水中映著玉盤與煙花。
她彎起眉眼,小聲說:「就寫個,裴與仇罷!」
小道士有些不解,「只有姓,沒有名麼?」這個女子,真是古怪呢。
這樣的話,月老怎麼知道要牽誰的線呢?世上姓裴與仇的多了去了!
可裴凝鶯很肯定,「對,只有姓。」
小道士終究寫了,小小的一張紅符,撰下二人的姓。
紅符掛在小橋邊,被風吹得飛揚。
裴凝鶯最後看了幾眼,轉身回府。
只要姓就夠了。
舉頭三尺是神明,往前往後,皆是由人走出來的路。
她相信,沒有月老牽線,他們也終將相遇。
「小友,你求的這姻緣符,還缺另一人的生辰八字」道士提醒身前的人,他的注意力早不在這姻緣符上了,而是遠遠望著小橋邊上。
他聽到話,轉回頭,淺淺展笑,「抱歉,道長,我不求符了。」
道士搖搖頭,看著他走向小橋,微彎下腰去看方才那女子留下的紅符。
小道士過來拉道士的衣袖,「師兄,該收拾收拾回去了。」
道士應好,將桌上沒寫完的符紙投入火盆。
火焰迅速吞噬符紙,燒斷的殘頁紛飛於天,向世間昭告紙上姓氏。
——聞人
小道士打理殘符廢紙,偶然瞥見那古怪女子留下的紅符旁,竟多了一張祝願符:願同心,祝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