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2024-09-14 12:53:40 作者: 蘭萋萋

  第79章

  離開承元殿後,裴凝鶯和仇凜英一起回了菱荇殿。

  或許因為裴凝鶯一直念叨著想回家不想上朝,仇凜英耳朵聽出繭了,次日,他沒叫她起床。

  年後的早朝並未因新春而氣氛輕快,反倒肅厲得令人喘不過氣。

  仇凜英扶著衛軾入龍座,沉默候在一旁。

  朝中之事,他不大想聽了,有裴家的小太后和前途無量的裴尚書,他還能操心什麼。

  可關乎裴凝鶯的,他總是會多在意些。

  裴凝鶯睡得迷糊時,會呢喃些夢話,有時還能套出點話來,比方說上次她說他只是後路。

  以及,昨夜她一直在念女官。

  他不知道為什麼裴凝鶯對那女官如此上心,難不成只是因為那女官是裴縱所薦?

  

  仇凜英連夜查了那女官,叫鳴光,是個有些軍功在身的女軍士,後來不知為何隱退軍伍,在朝中做起了女官。

  衛國的官職向來不拘束於男女,規定雖如此,可實際上也沒幾個女官在朝。

  仇凜英的視線在階下百官中掃過。

  沒有女官。

  「微臣以為,陛下不該隨意聽信,更不該胡亂任用女官查案!此決實在不妥,」階下,紀中君道出今日第一句有關女官事宜。

  紀中君是紀閣老的孫子,紀閣老年老,已不常常出現在早朝。

  紀閣老人雖不在,可前些時段,奏摺依舊照常送上,怪就怪在,這段時日,恰巧於裴縱當上尚書後,他不再上奏。

  衛軾有了昨夜裴凝鶯的肯定,底氣足了不少,可到底年幼,不知如何處事待人,即便反駁,依舊帶著猶豫,「鳴光有軍功傍身,謀略有道,又有裴尚書親薦,為、為何不妥?」

  紀中君道出一列女子缺陷,又講出一大堆女子為內,最後,斥責鳴光本人的魯莽。

  階上,衛軾被說得瞬間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再反駁,仇凜英還在想裴凝鶯。

  階下,裴縱微低垂頭,心裡正打著詞兒,忽聽珠簾後一聲拍案脆響。

  「紀輔臣,哀家最不喜空談,你且說,鳴光是否將那案子查清?」

  珠簾後,絕塵寒凜的面容半遮半掩,卻可明顯辨出簾後之人的慍色。

  裴凝鶯再度開口,語氣更甚:「衛國近百年來從未禁令女子為官查案。」

  紀中君連忙地下頭,態度軟和許多,「太后娘娘所言極是,可……」

  「紀閣老身子近況如何?」裴凝鶯忽然一句,斷了他的下言。

  紀中君:「回太后娘娘的話,祖父他身子近來愈發差,如今已不能自便。」

  仇凜英聽出了裴凝鶯話里的怪異,心裡生出一種厭煩。對,就是那種她下一步就要給他找事做的厭煩。

  他掀眼,瞥了眼珠簾後的人。

  於是,果然聽到裴凝鶯說道:「哀家最賞識紀閣老,奈何天不作美,非要與哀家過不去,竟將病痛降於紀閣老。這樣罷,哀家叫凜英去紀府上看望看望紀閣老,也當作哀家的慰問。」

  紀中君微不可見地動了動喉嚨,眼底閃過一瞬的慌。都被裴凝鶯捕見。

  她看向仇凜英,笑:「凜英,你可有空?」

  仇凜英面無表情,「自然。」

  就應該把她的丫鬟也拉走,不准叫她起床。他如是想。

  沒有人會在早朝說些莫名其妙的寒暄,裴凝鶯更不會。此話別有用意。

  百官細細琢磨著她的話,不免察出不對勁對地方。

  紀閣老為人忠厚純良,清廉公正,一心為國,換曾今,他斷不會因鳴光是女子身而多次上參言事。

  裴凝鶯這話,是在敲打紀中君。

  加之,太后寵信掌印,是天下皆知的事,太后遣了掌印親自下府,那就不是普通的慰問,而是探查。

  這場早朝,再沒有人敢以女子為官說事。

  散朝後,裴凝鶯沒有回殿,而是攔下裴縱,叫他往殿裡一敘。

  裴凝鶯開門見山:「裴縱,鳴光是什麼人?」

  裴縱屁股還沒坐熱,就收到了裴凝鶯的審問,他嘆了口氣,道:「鳴光就是一位軍士,在赤度之戰時率兵護了城池,後來回京當了個芝麻小官,我想著她一身才無處施,便薦她查辦了樁小案子,不曾想紀中君便逮著這一點不停參她和我。」

  赤度國與衛國相鄰,赤度狼子野心,曾多次侵犯衛軾疆土。七年前,赤度夜襲衛國疆邊城池,主帥臨場逃脫,本以為大勢盡去,可有一人挺身而出,接過主帥令符,帶領眾人護下城池。

  這故事,裴凝鶯從十歲起就聽過,可她一直不知這挺身而出的人是誰。

  裴縱道:「鳴光那一戰,擅自奪令符,軍伍踢了她的籍,朝中念她有官又不願重用,這才討得個芝麻官。衛國雖不曾嚴令禁止女官,可這數十年來都沒重用過女官。」

  允許存在,但允許不是支持。

  裴凝鶯算是聽明白了,鳴光若一心報國,那的確可以嘗試任用,可她到底是不清楚鳴光底細。

  裴縱看出她所思,便道:「你不在京那些時日,京郊偶爾會有黃林黨作祟,那日我出京辦事,遇上黃林黨,是鳴光出手相救。後來,又常在京遇鳴光辦事,彼此便逐漸熟悉,熟悉以後我才知她是一名女官,她身手不凡,辦事利落,我有心留意,想提拔她,這才徹探起她的過去。鳴光坦蕩真誠,娘娘不若直接叫她來你殿中一問,即便是給她些小事辦一辦,也不算是淹沒人才。」

  裴凝鶯聽完,若有所思地頷首,思索一陣後,道:「那便請她來菱荇殿一趟,我親自安排。」

  .

  裴凝鶯說的,仇凜英自然是要做的。

  他到紀府上,已是午時,紀府一家人正其樂融融地用著飯。

  聽到小廝來報掌印親訪,紀家幾個人還沒來得及出門相迎,卻見廳堂門檻落入一抹鮮明的寶藍色。

  仇凜英從來都宣揚,那寶藍的底袍在靴邊翻飛,走路快而穩。

  紀老爺躬身上迎,「仇掌印可是來看望家父的?」

  仇凜英道:「是,請帶路罷。」

  紀中君此時正為紀閣老餵著藥,聽見一陣腳步聲,他餵完最後一口藥,開門迎人。

  仇凜英直直入內,不作多言。

  紀閣老頭髮半黑半白,花白的長須連鬢,面上皺紋溝壑交錯,眉眼慈和,他也得知太后在朝上親指掌印前來,見此,也不驚訝。

  他無法大幅度地動彈,欲起身,卻不能,只得靠在床頭,與其對話。

  紀閣老聲線微顫,氣若遊絲:「微臣,對太后娘娘的用心……感激不盡。」

  仇凜英彎唇頷首,轉身朝身後一群人道:「且請諸位迴避罷,有些話,諸位還是不聽的好。」

  紀老爺和紀中君面面相覷,隨後恭敬退身。

  仇凜英向下睨了一眼,見紀閣老如今狀況實在堪憂,便找了張椅子撩袍坐下。

  仇凜英開門見山:「不知紀閣老於陛下任用女官一事有何見解?」

  聞言,紀閣老明顯地錯愕,「陛下……有任用女官?微臣……實在不知情。」

  仇凜英一笑,「是麼?那閣老可知太后娘娘今早在朝中之事?」

  紀閣老實話實說:「此事知情,太后娘娘派您往紀府來一趟看望微臣。」

  仇凜英:「只知道娘娘派我看望你?不知其前因?」

  他指的前因,是紀中君提出女子為官,畢竟有了紀中君這話開頭,裴凝鶯才會提起看望紀閣老。

  紀閣老有些不解,但到底搖頭,「微臣不知。」

  仇凜英將事情來源起因都講給了紀閣老,紀閣老對女官一事態度平和,只道用人以前要仔細了解。

  仇凜瞭然,起身告退。回了宮,他將所有事一併稟給裴凝鶯。

  裴凝鶯聽完,也算明白了。

  紀中君這是想瞞過紀閣老,反對女官。

  反對女官對他來說並無好處,可女官是裴縱所薦,加之紀閣老各種原因,即將下位,新的首輔選人中,紀中君與裴縱備受期待。

  裴凝鶯大膽猜測,紀中君不是和女官過不去,而是和裴縱過不去。

  她派人請了鳴光,待明日鳴光入宮,她得好好審審這人。

  裴凝鶯甩了甩頭,批完最後一本摺子,跑去洗手,待她洗完回寢殿,她又發現仇凜英偷懶睡覺!

  裴凝鶯噠噠跑過去,把他拽起來,「仇凜英,待衛軾長大了,我就不幹了!你再想偷懶也不行了!」

  仇凜英將她拉上床榻,伸手掖過被角,沒理她的話。此刻,他心裡有別的事想問。

  裴凝鶯太奇怪了,她有太多端倪了,他太好奇。

  裴凝鶯看不見,卻能說出刺客三人。

  裴凝鶯可以在文書閣走水時精準地找到他的位置,趕在最後一刻之前將他拉走。

  裴凝鶯做夢都會念叨那女官,可她分明沒見過那名女官。

  裴凝鶯奇怪到像是可以提前知道,甚至清楚地知道。

  「說話啊!你又啞巴了!我遲早得找人打一副架子撐在你嘴皮上,逼著你開口!」裴凝鶯掙開他的手,強硬地把仇凜英拉起來坐著。

  逐漸的,裴凝鶯好像感覺到仇凜英的不對勁了,她閉了口,神情也跟著嚴肅起來。

  裴凝鶯在他面前揮了揮手,「仇凜英?仇掌印?老祖宗?公公?」

  「裴凝鶯,你曾轉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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