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面
2024-09-14 12:40:05
作者: 為衣山人
照面
「嘁。」厭惡之色在言梔臉上顯露的一覽無餘。
「趙將軍讓你立在這山巔,意欲何為?」孫澄音有心指引,戚筠並非善類,他總擔心言梔會意氣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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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梔收弓道:「我素來不喜挑釁威脅,大不了殺了便是,一個妖道,還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孫澄音克制道:「他是臭名昭著了,但你若白白殺了,又該如何解釋......」
「咻——」
「你......」孫澄音猛然側首揮刀,想要擋下向言梔射出的飛矢,卻未嘗如願,只好將他拉至身後。
箭擦過戚筠的手背,彎弓拿不穩,滑脫落至馬蹄下。
趙醒一騎絕塵自軍隊中衝出,山為弓,風作弦,他如破雪之箭率先扎入群敵當中,阿拉坦的軍隊宛如一塊破布被趙醒狠裂開來,迸濺血與痛苦的哀嚎。
大軍隨之趕到,猛烈的喊「殺」之聲響徹九霄,如雷磔般向草原去。
朔北也有草原,不止伊氏族人是豺狼虎豹。
「他想偷襲!」孫澄音恍然大悟,活動活動手指,好讓他能將刀拿得更穩。
言梔抽出雀翎自照,飛矢擦過發梢時落的散發被他重新繞回耳後,他漫不經心道:「跳樑小丑。」他並未回眸,又吩咐士兵去取馬鎧。
遠方深草沒過馬蹄處,孫澄音瞧見影影幢幢幾抹人影,並非騎兵,只是緩慢前行。
「那是援軍?」孫澄音眯眼道,「看不清有多少人。」
士兵將韁繩遞在言梔手心,言梔上馬道:「你耳朵好使,聽聽看吧。」
孫澄音得了令忙趴在地上,身後士兵面面相覷,射箭的動作卻不敢怠慢。
「貓著身子走的,只聽見一星半點,大約幾百人。」孫澄音起身拍拍衣袖。
「好。」言梔話音未落便自高崗向下疾沖,雨滴池塘般沖至軍隊當中,高頭大馬環繞,孫澄音的目光只能緊隨汀芒的那一抹白。
「趙醒呢?」言梔揮刀刺破敵軍的喉嚨,提著祁歸遠的甲冑拉他起來。
「你的甲冑呢?來做什麼!」祁歸遠吼道,他的手臂上多了幾道血痕。
四周刀槍劍戟如林,兵戈碰撞發出沉悶之聲,言梔壓低身軀,「我姐是滄海神女,我也死不掉!我問你,趙醒呢?」
祁歸遠不知他作何用意,只道:「前面敵軍太多,你告訴我,我替你說!」
耳畔忽然響起嗚嗚號角,鼓點越敲越密集,一聲聲打在言梔心尖,他瞥了眼祁歸遠,心一橫夾緊了馬肚。
「駕!」言梔一邊揮刀一邊拽拉著韁繩,數不清的火把連成一片,燒在草原上冒氣熊熊火焰,燎原的火星迸濺至汀芒飛揚的鬃毛之上,來不及燒便被風吹滅。
「汀芒——」言梔拉扯籠頭,砍倒敵軍的戰馬,熱血如墨潑在他的身上。
刀還在滴著血,汀芒依舊飛馳,烈烈疾風裹挾著一人一馬向不遠處的另一處戰場而去,那兒宛如九幽地獄。
「趙醒!阿拉坦援兵就在不遠處,四百餘人,只有彎刀!」言梔沖那筆挺的身姿喊道,鮮紅的戰袍飛舞,馬前無一合之將。
長槍揮灑著淋漓汗水,伴隨一聲頓響,眼前之人到底不起,趙醒方才側首朗笑:「這點事用得著你來?」
「戚筠親自指揮,我擔心有詐。」言梔環顧四周,抹去馬首上的血。
「小心!」趙醒一桿長槍直向言梔頭頂刺去,後者微縮身子,「碰」的一聲悶響,身後之人倒地。
趙醒皺眉沉吟:「怎會如此......」
言梔退至趙醒身旁,道:「怎麼?」
「此人方才被我一劍封喉,當場斃命。」趙醒說道,回望了一眼身後戰局,「快贏了。」
風吹草動,泛起陣陣血腥,二人再次回身戰場擊殺,與祁歸遠回合。
「公子!」孫澄音此時也慌張趕來,馬蹄驚得亂踏,他穩了穩身子,道:「看清楚了,四百餘人,潛伏草中一動不動。」
「他肚子裡憋的什麼壞水?」趙醒揚起下巴。
「將軍......恐怕是我看花了眼,我、我瞧見......」祁歸遠支支吾吾,不知該作何語言。
趙醒罵道:「結巴什麼?說!」
祁歸遠沉聲道:「今早驅逐阿拉坦,有一人被我當場斃命,方才卻又與屬下打了照面。」
言梔同趙醒面面相覷,相顧無言,孫澄音被喚醒了記憶,同樣開口道:「是!我今晨同刺史一起去的,也瞧見了一人......起死復生本不可信,我方才也以為是看花了眼,這才......」
「戚筠。」言梔喃喃道,突然擂鼓聲乍響,轟然如滾滾驚雷,言梔仰視山巔青衣男子,眼鋒凌厲,「戚筠!」
戚筠聽見了呼喚,沖言梔挑起了眉,似笑非笑。
「簌簌簌......」
「小心!」趙醒長槍一揮,將三人攔在身後,死死盯著眼前草叢,幾個士兵扭動著關節直立起身,渙散的瞳孔同傷口血痂的黑紫昭示著他們的死亡。
「這是怎麼回事!」孫澄音沒忍住後退幾步,又強裝鎮定。
風吹野草,越來越多的鐵甲顯露出來。
趙醒死死握著長槍,身後的士卒習慣性顫抖起來,噤了聲。
「簌簌......簌簌!」
「他們......走了?」祁歸遠心跳好似漏了一拍,起死回生本就是奇事一樁,如今數百人皆調轉姿勢,向草原深處走去。
「還追嗎?」祁歸遠問趙醒,後者正屏息凝神,面色同屍體般僵硬。
「先回去,此事得知會魏階。」趙醒喟嘆道。
鐵甲黑馬,背掛挽弓,趙醒執著長槍,望著敗逃至戚筠身側的阿拉坦,轉身時,甲冑閃出冰冷刺目的寒芒。
汀芒打了個響鼻。
孫澄音側眸道:「公子,先走吧。」
雀翎刀再出,「當」的一聲,飛矢軟綿綿掉在草地上。
戚筠一手執著彎弓,一手虎口處流著血,他將傷口抵在唇上自舐,雙肩舒服地下沉,再呼吸時將目光落在言梔身上,沖他露出了一個狡黠笑容。
「公、公子。」孫澄音自知不妙,正想拉過汀芒垂下半截的韁繩,卻被言梔搶先一步抽開打在馬上。
「駕!」言梔低聲催促,馬蹄頓時捲起黃沙。
「趙將軍!」孫澄音忙調轉馬頭去追趙醒一行人等,「將軍——等、咳咳咳!」一陣風來,孫澄音分不清是血腥還是鐵鏽味,刺酸他的鼻尖。
阿拉坦騎馬衝下山坡,攔住言梔去路,「小言大人,咱們好久不見。」他執著雙斧,虛偽的笑還掛在臉上。
言梔一心只向戚筠去,汀芒似乎懂得主人心思,不願在阿拉坦身上浪費功夫。
「滾開。」言梔冷哼道。
雙斧相抵,摩擦的動作帶著尖利刺耳之聲,直教人牙齒發酸。
「否則呢?」阿拉坦轉動雙斧,盯著言梔的神情略顯乏智。
馬蹄在地上沒有節奏的亂踏幾步,言梔睨了他一眼,道:「殺了你。」
「呵,就憑你?」阿拉坦大笑幾聲,想著詞要挖苦,「折騰折騰老子罷了,還不知是在何處折騰。朔北大營的床榻可還寬敞?若小了,大爺我可還......」
阿拉坦睜大眼睛,耳旁呼啦一聲過去,隨即響起了骨裂之聲。
言梔早已飛身至他馬旁,雙斧其一落在地上,其二不偏不倚,落在了阿拉坦的胳膊上,劃出一道駭人的血口。
言梔踢開戰斧,狠踩至阿拉坦的斷骨之上,後者發出切齒的呻吟。
「抱歉了,我不喜歡在榻上。」言梔在他的手腕上摩擦去鞋尖的一點爛泥,看向戚筠那張陡然變了顏色的臉,冷笑道:「若能在你的棺材上折騰,才叫一等一的快活愉悅。」
「是麼?」戚筠淡淡開口,「草原上備了池照的茶酒,公子可願賞臉?」
「約我?」言梔挑眉一笑,「跪下來,給我磕頭。」
戚筠垂眸暗笑,有一瞬的自卑感席捲全身,但風一吹,他又恢復原貌,「同是戚氏,你我又何必針鋒相對?」
言梔瞳孔微縮,方才遺忘身為戚懸衡的真相,如今又見漫天陰翳,在他心中漲潮。
「我姓言,」言梔撇過眸子,掩飾心中疑惑,「誰同你一樣?」
戚筠笑時卻像魏邤,有如匕首般的犬齒,「是在下失禮,我當與我長相類似之人,全姓戚呢。」
「可笑,難不成你爹戚予?」言梔開了個玩笑,卻先將自己逗樂了。
「哦?」戚筠擡眉,眼光閃爍,「你這不是認識他老人家麼。」
「什、什麼?」言梔蹙眉問。
「你的朋友來了。」戚筠淡然一笑,轉身回到馬上。
「你別走!」言梔向前一步,一隻沉重的手壓在他的肩頭,安全感來得不合時宜。
趙醒將言梔趕至長槍後,沉聲道:「後退,有什麼事回去一塊商議,你與他國國師私自來往,傳到裕都像什麼話?」
戚筠愣了片刻,突然大笑出聲,「好!好!」凌冽的寒風又灌進他的領口,冷得痛快。
良久,他收斂笑容,神色平靜如常,「言梔,提醒你一句。」戚筠上馬俯瞰兩人,闔眸嘆道:「不久,呼延灼還會開戰,此戰齊國必敗。」
「你若識相,就來草原找我。」戚筠留下一個笑容,隨即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