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舞

2024-09-14 12:39:52 作者: 為衣山人

  劍舞

  「哦?這倒是讓本王......難以抉擇。」呼延灼眯著眼,努力使自己清醒。

  未等呼延灼回應,趙醒便闊步走至營帳中央,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王上也願意看麼?」

  言梔依舊警惕而又平靜,他再次迎上呼延灼熾熱的目光,道:「王上......」

  「還請借劍一用。」趙醒再次打斷,目光一掃而過言梔的臉龐,略帶警告的氣息使得言梔的腳步停滯不前。

  「回來。」祁歸遠在一旁小聲提醒,只垂首盯著酒杯,不看席上人。

  戚筠在席上冷嗤,挑眉笑道:「大王神勇,竟讓一文一武兩位齊臣為您爭風吃醋。」

  呼延灼見此情形放聲大笑:「來人,去本王的寶劍來!」

  趙醒穩穩接過寶劍,利劍出鞘,寒光照亮他堅定決絕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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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看。」祁歸遠冷冷道,他的目光依舊溺在酒杯里,言梔聽他的話,也將腦袋垂下,手指抹著桌上傾灑的水漬,只聽見耳畔利刃破風聲,宛如北風呼嘯。

  沒有刀劍相擊的歡暢或是壯烈,只有孤零零的一把劍猶如蛟龍舞動,泛著冷冽的寒光卻無鮮血作襯,趙醒將心中波濤翻湧的情緒盡數注入呼延灼的劍,他的手輕快了,劍卻變得沉重,奪目的光隨著他的一招一式只增不減,劍刃掃過在場每一人的桌案,是趙醒翻湧不息的怒潮,浪終將卷過他們每一人。

  而劍,卻停在了呼延灼的眼前。

  「雕蟲小技,恐怕是不入大王的眼的,」趙醒笑著改用雙手捧劍,「倒是糟蹋了大王的神兵。」

  「好!大好!」呼延灼拍手大笑,提起酒壺再飲,「賞!賞!」

  戚筠打開摺扇匿笑,蒼綠的眼如同青蛇吐信,去試探旁人的心思。

  「大王,臣說的沒錯吧,趙將軍舞劍,也是一番好景可賞。」戚筠笑道,又合攏扇子,「可大王說要賞,卻不知是賞些什麼?」

  呼延灼深深皺眉,他不過隨口一提罷了,想來趙醒定會推辭,豈料戚筠倒先提了起來。「本王吃醉了酒,一時糊塗,國師有何高見啊?」

  戚筠道:「齊國的馬不如草原的肥,倒不如賞趙將軍一匹良駒,送他回邕州。」

  此話一出,營帳再次充盈草原人不加掩飾的笑。

  「好啊!快去牽馬!」呼延灼笑得合不攏嘴。

  不久,下人牽來一匹棕馬立在營帳外,三人拜別呼延灼,在一片鬨笑中佯裝鎮定,直至上馬飛奔,笑音逐漸化為沉悶馬蹄,言梔方才敢擡起頭,看一眼前方跑得輕鬆的趙醒。

  營帳內,呼延灼不勝酒力,卻還端著酒杯要往戚筠口中送。

  「大王,下官還有一樁要事。」戚筠淡淡道,他接過酒杯,毫不嫌棄地一飲而盡。

  「要事?什麼要事?」呼延灼的口齒含糊不清,顯然是已有幾分酩酊。

  戚筠瞥了眼主位之下的諸多臣子,倒的倒,醉的醉,尚且清醒的依舊在大笑玩鬧著,呼延灼皺著眉,擡手吩咐下人將他們擡回各自營帳中去。

  「這般可以了吧?」呼延灼道。

  戚筠露出微笑,說:「臣夜觀星象,來前推演,發覺陛下那好侄子尚存一息,這該如何是好?」

  「什、什麼?」呼延灼一下清醒了許多,他大驚道:「他不是葬身火場麼?怎的,怎的......」

  戚筠不疾不徐道:「火場逃脫,不被人所知罷了,大王還得早做打算才是啊。」

  「呼延臻,呼延臻居然沒死......」呼延灼捏著酒杯喃喃自語,幾近破碎。

  戚筠合上扇子,道:「大王,中原人素來狡猾,此間沒準還有他們的一份功勞。」

  「趙醒......祁歸遠!還有那個、那個新來的!」呼延灼的聲音顫抖,大抵是憤怒與痛飲而下的酒水促使他說話不穩。

  「大王可要好生留意啊。」戚筠笑道。

  呼延灼氣得錘了錘桌案,咬牙道:「快、快去把那件事準備好!本王,本王不能讓那個小子回來!」

  戚筠玩味般看著呼延灼發怒的模樣,搖開扇子,扇子後頭是他嘲謔的一抹笑,「遵命,大王。」

  孫澄音聽著言梔敘述,不由說道:「小人居然沒想到,這戚筠竟然是如此一副年輕面孔。」

  「要不然怎麼說他是妖道呢?」言梔拿著銅鏡自照,喃喃道:「恐怕他這副面孔也是假的。」

  孫澄音躺在屋頂上,望著天上星,道:「不過就連趙將軍與刺史也不曾看出異樣,或許真是公子思慮過甚。」

  言梔放下銅鏡,雙手合十放在膝上,喟嘆道:「我還沒來得及問他們,只是與那戚筠對視,便覺得他長相熟悉。」

  「所以公子便猜是自己?」孫澄音問,「既然妖道狡詐,這模樣也可能是他拼湊出來的,或是同話本說的那樣,半夜拿著人皮,畫出來的。」

  「沒準呢,」言梔收起銅鏡,道:「只是沒想到,這般容易便見到了他。」

  「是啊......屬下本以為也是要好一番惡戰,方才能揪住那妖道的狐貍尾巴。」

  月已暈,風未起,雪也未落,是難得的朗夜。

  「言梔——快下來!」

  言梔微微將身子探下,卻見趙醒一身鐵甲,正沖自己招手,言梔二話不說便一躍而下,嚇得孫澄音一個激靈。

  盈耳是冷冷寒風,言梔來到趙醒身旁,已然感受到他那鐵甲侵人的鐵寒。他方才巡視回來。

  「將軍。」言梔道,接過趙醒遞來的信。

  「辭盈寄來的,說是你的貓兒被養肥了一圈,只是有一日她未曾注意,貓兒從柜上跌落下來,尋來大夫仔仔細細查了,沒有受傷。」趙醒笑道,瞥見了他手中執著的銅鏡,「喲,小公子如此深夜,還要自照呢?」

  言梔輕笑著否決,他可借山川流水自照,可借劍刃寒光,或是飛濺的鮮血自照,卻唯獨不是銅鏡,照清楚了面孔,卻照不清他的心思。

  「你自己也發覺了?」趙醒挑眉問。

  「發覺什麼?」

  趙醒笑道:「發覺戚筠,此人眉眼之處與你有幾分相似,我還當你與他認識,或是有什麼親緣,回來路上一直端著不敢問。」

  言梔搖首道:「與他初識罷了,何來親緣?」

  「那便好。」趙醒淡淡一笑,轉身回到營帳。

  他們已然打算從祁歸遠府中搬出,言梔餵飽了汀芒,便攜著孫澄音與蘇迪雅一同跟去了草原邊界的朔北趙氏軍營。雖反賊之名名副其實,但趙氏卻依舊堅守在齊國最北端的邊疆,呼延灼不可掠走朔北的一分土地,而這土地也不會歸還給遠在裕都朝廷的魏煦昭。

  「我還是頭一回睡軍營!」孫澄音鋪好床榻,翹著腳沖言梔笑。

  「軍營,軍營!」

  言梔看著揮舞手臂的蘇迪雅,道:「睡醒了就來幫忙,一路上不是吃就是睡,除了添麻煩你還能做什麼?真不知道帶你來有什麼用。」

  蘇迪雅嘟囔著嘴,委屈道:「蘇迪雅、蘇迪雅會,會路。」

  「會認路?」言梔冷笑一聲,道:「話都說不明白還指望你認路,這位姑娘,哪條路是你認的?」

  孫澄音笑著放下腳,幫蘇迪雅紮起小辮,道:「你現在氣又有何用?人都帶來了,就算是累贅也拖累到頭了。」

  「對、對呀......」蘇迪雅小聲笑。

  「還不快去鋪床?否則你就睡地上。」言梔說道,走近孫澄音方鋪好衾單的矮榻,躺上去翻了個身。

  孫澄音笑道:「快去,男女本就授受不親,你與他睡在客棧時就已然逾矩,這回有帳篷了,沒讓你睡雪地去都算是大發慈悲了。」

  蘇迪雅抿著嘴,草原民風開放,她曾經同奴僕們擠在一個帳子裡睡,連人畜都分辨不清,更何況男女。

  孫澄音伸了個懶腰,看外頭黯淡天色,喟嘆道:「唉,就勉為其難,讓我與你擠上一晚!」

  「滾去地上睡,別挨著我。」言梔抱緊被褥,合上眼眸裝睡。

  朔北雪災嚴重,最盛之處當屬邕州,祁府本就不大,塞滿了無家可歸的百姓,官府裡頭也住著老少,還有些流民,實在無處可去,只好由趙醒劃分出幾個營帳才勉強住下。

  如今只三人睡在一處,可謂是令來往守衛士兵眼紅羨煞了。

  孫澄音皺眉道:「同是男子,你矯情什麼?」

  「我就沒和別的男人睡過,」言梔說完,又覺得不對勁,補充道:「從小到大,沒同他人擠在一張榻上過。」

  孫澄音笑問:「那你只同誰睡在一張榻上?」

  言梔想到江潛,臉一陣青一陣紅。

  孫澄音興奮地鼓掌,道:「我便說嘛,這一路上走來,孫某可謂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與這蘇小丫頭情投意合,可一個脾氣壞,一個說不來話,難以互訴衷腸啊!」

  言梔面色一僵,努力消化孫澄音方才所云。

  只見孫澄音拍拍言梔的肩頭,道:「無妨,無妨!你倆這年紀,男當婚女當嫁的,害羞什麼?」

  「亂點鴛鴦譜,可是要遭雷劈的。」蘇迪雅冷不丁說道。

  「喲,這會子話說得順溜,感情我沒白教你。」孫澄音眼神寬慰。

  「你給她看什麼了?」言梔卻饒有興趣,問道。

  孫澄音從包袱里摸摸找找,總算翻出一個破舊本子出來,遞給言梔。

  「這書名怎的這般長?」言梔眯著眼,仔細看那書名,「《江大仙亂點鴛鴦譜,天雷陣陣夏雨雪》這是什麼東西?」

  「話本。」孫澄音自豪道,「講江大仙人亂點鴛鴦譜,造雷磔的故事。」

  孫澄音邀功似的眼神望著言梔,忽地,話本從孫澄音的頭頂飛過,砸中了桌上的一疊香豆,木盤咕嚕嚕在地上打滾。

  「什麼江大仙的,這種東西看多了,小心荼毒你的腦袋!」言梔指著蘇迪雅道,又看向孫澄音,「還有你,把豆子撿起來,浪費糧食可是要遭雷劈的!」

  孫澄音愣了半晌,道:「你這是什麼狗脾氣?」

  當孫澄音正疑惑著言梔一路上好不容易磨鍊出的溫柔勁,怎的從伊氏王庭回來的那一剎那全都覆水東流時,一個士兵匆忙趕到營帳外,來不及通報,掀起帳子便搜尋言梔的身影。

  「言公子,刺史大人請你去大營。」士兵氣喘吁吁道,嘴裡還冒著白煙。

  「這麼晚,有何要緊事?」言梔疑惑道,卻也掀開被褥,抱起披風同他去。

  士兵出了帳子,再次環顧四周,方才小心翼翼說道:「大營來了刺客,趙將軍在帳中書信時被飛針所傷,刺史已然趕去了。」

  「刺客找到了麼?」言梔問。

  士兵搖搖頭,道:「天太黑,據說那人一身黑衣,十米外便看不清方向了,將軍在帳中,他在帳外,連將軍也只是草草看到一眼。」

  「加強守衛,大夫可趕去了?」言梔不禁加快腳步。

  「已然在帳中了。」士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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