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工
2024-09-14 12:38:58
作者: 為衣山人
開工
馬車上出奇的安靜,林隨意抽著鞭子,不由心馳,每每聽車內吵鬧他皆有些心煩意亂,但如今卻覺得不適應。
馬車緩緩停在了刑部衙門前,未等江潛叮嚀,言梔便已然跨下了車,理著官袍進了刑部。
「大人?」林隨意掀開帷幔,小聲嘟囔:「今日這是怎麼了?」
江潛瞥了一眼他道:「好生駕你的車,別問這些不該問的。」
林隨意迅速落下帷幔,一抽鞭子向皇宮去,再不敢多問其他。言梔反常實屬情理之中,江潛卻也一改往常的好脾氣,他只覺得沒有比這玄之又玄的事了。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
言梔剛進衙門便瞧見正欲離去的李霈,李霈笑眯眯地迎上他,道:「小大人方開工便來這麼早?」
言梔淡淡一笑,道:「突然想到冬至前落了一件事沒做,趁著閻王爺來之前給補全了,不要落人口舌才是。」
李霈搓撚著袖下笏板,壓低聲音道:「小大人可還記得前不久我托你問的那件事?」
言梔忖了半晌,方才想出所為何事,訕笑道:「我天生愚笨,竟忘了此事,大人不必揪心,並非是什麼大事,而是陛下再開科舉罷了。」
李霈長呼一氣,卻又怔了半晌:「科舉?既是科舉,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讓人知?」
言梔環顧四闃,道:「武舉。」
李霈大吃一驚,吞吐道:「武、武舉?」
言梔執著青玉手串撚著兩顆珠子,再次環顧四下:「護安大人莫張揚,此事雖不是什麼不得為人知的,可傳進陛下的耳朵里多少也是要定我個罪,挨頓板子的。」
「好,好,」李霈何嘗不懂這個道理,連連點頭,「我曉得了,問個究竟只是怕朝令夕改,李家在裕都難以站穩罷了,現如今定會守口如瓶。」
言梔頷首,牽出一個笑來。
「我,我便先去上朝?等我回來尋個空閒日子定好生請言大人一頓!」李霈說著便小跑出了刑部衙門,還不忘回眸沖言梔笑笑,隨即上馬離去。
言梔暗嗤一聲,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髮絲,徑直向大牢走去。謝聞枝將呼延臻牢門的鑰匙藏在了他花房的水仙下,也算給他一個便宜。
呼延臻盤腿坐在草蓆之上,闔眸假寐,鑰匙叮叮噹噹作響,傳入他的耳中,不禁輕輕笑了一聲。
言梔進入牢房後又關上了門,正回頭時,呼延臻已然站在他面前,雖相距咫尺,言梔卻並未瞧他,而是玩弄著手中鑰匙。
「等了言公子許多時了,公子怎如此冷淡?」呼延臻身材高大,他一手撐著牢門,將言梔禁錮角落,此時他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怎的不說話?可叫人好生傷心。」
言梔見他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倒也不意外,他擡眸對上呼延臻暗黃的眼,佯裝出氣息不穩的模樣:「你將我圈於此處做什麼?」
「自然是對公子思念得緊了。」呼延臻扶上言梔的腰,看似極其曖昧,但力氣卻大得讓言梔心驚,仿佛他欲將他捏碎。
「計劃呢?蘇迪雅呢?」呼延臻冷冷問。
言梔卻也不懼,他仰首捏住呼延臻的下巴,逼他低下頭來看著自己,幽幽開口道:「計劃我帶來了,至於蘇迪雅......你現在可見不到。」
呼延臻略一皺眉,問:「你將她怎麼樣了?」
言梔冷哼一聲:「她好著呢,給了一個新身份,如今不方便來見。」
呼延臻這才稍鬆了鬆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摟抱,他輕摟著言梔將其抵於石壁之上,又道:「那便多謝言公子了,不妨說說你的計劃。」
言梔此時也放了手,淡淡道:「皇帝不欲放你歸山,尋常計策救不了你,只能使詐。我的人在流民所已尋到三個異族人,一個給你替死,另外兩個給呼延灼替罪,只看你舍不捨得。」
呼延臻挑了挑眉,道:「公子不妨細說。」
言梔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呼延臻,說道:「我會藉機給你尋來獄卒的衣裳,你將其藏好,待聽見外頭煙花之聲便將其穿好,我會來給你開門。我會將那個異族人關在牢中,將他一把火燒死,刑部還有大理寺的人會有一套完整的說辭,將另外兩人提到堂前挨頓板子,按個手印,便稱作是伊氏國派來的刺客。」
「當真心狠啊......再怎麼說,他倆也是我同族之人,你卻要他們白白送死?」呼延臻嘖嘖嘴,裝出一副不忍心的模樣。
言梔懶得搭理,自顧自道:「事後你不能就此離去,我會送你去另一個地方。」
呼延臻呼吸微滯,眯著眼問:「另一個地方?莫不是將我從刑部大牢關到另一坐大牢,言梔,你可要想清楚。」
言梔擡眉,目光哀楚卻又挑釁,他輕語道:「這可怎麼辦?蘇迪雅還在我的手上。」
呼延臻冷笑一聲,道:「你以為我會為了一個奴才做到何種地步?若沒了你,我再此等上一等,未嘗不會有他人來與我交易。」他垂下頭湊近言梔耳畔,「公子能想到我,雍王自然也能。」
言梔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攤手道:「選擇權在你,你若是覺得雍王的法子好,便在此等他便是,畢竟他是聖上親子,皇帝親封的一字王,我不過是一介平民百姓罷了,哪能和他相提並論?」
呼延臻笑道:「瞧你這副拈酸吃醋的模樣,倒好像是我負了你。」
言梔淡淡道:「雍王擅長的是錦上添花,可我之於殿下你,可是雪中送炭。」
「哦?」呼延臻挑眉。
言梔笑道:「我會將你送去一處地方,那裡暗無天日,猶如地下宮殿,我和謝尚書管他叫做酆都。實不相瞞,這酆都實為藏兵所用,雍王的幾萬兵藏在裡頭日夜操練,多年來無人知曉此處,我誤打誤撞闖進,發現了這個秘密。」
「你要將雍王的藏兵洞贈與我?」呼延臻遲疑道,但眼神中的貪婪難以掩去。
言梔輕笑道:「我贈與你,也得看你接不接得住。你若有這個能力發現其中關鍵,將那些兵卒收為己用,時候一到,洞門一開,你回伊氏草原剷除異己豈非掌中之事?」
「呵,說得輕巧。」呼延臻冷哼道。
言梔不改笑面:「所以說,我贈與你,也得看你是否接得住了。」
呼延臻死來暗忖,須臾才開口回應:「好,我答應你,但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言梔垂下眸子,淡淡道:「你若能成功出來再說吧。」
「好。」呼延臻說著彎下腰蹭著言梔的脖頸,在他下巴的紅痕處輕輕碰了一吻,言梔頓時四肢僵硬,卻還佯裝鎮定自如道:「這也是伊氏草原的習俗?」
呼延臻笑著將他摟入懷中,在他耳畔低語:「刑部有的是不安分的人,小心隔牆有耳,把你說成與我偷腥的小官,總好過讓他們發現咱們的計劃。」
言梔扶著他的肩頭,勉強側首望了望牢房外,確實瞧見了一個淡淡人影,但那人影著實沒有隱藏躲避的意思。
言梔闔眸長嘆,狠狠推開呼延臻道:「瘋子,那是青梧!」
離開牢房後,言梔踱步回到花房,卻見青梧忍笑不語,言梔一記眼刀,他便沒了蹤影。果然是暗衛,來無影去無蹤。言梔在心中感嘆,只是不知這段經歷會被他如何傳給謝聞枝。他藏好鑰匙便不再逗留,他回到衙門裡與小官獄卒們談著天,無非是聽他們說些家長里短,謝閻王又做了些什麼駭人之事罷了。
正談到閻王爺新發明了一種刑具極為可怖,便瞧見一輛馬車在衙門外緩緩停下,謝聞枝與江潛一同步入衙署,獄卒們皆作鳥獸散。
江潛緩緩而來,言梔卻撇過頭去,又聽謝聞枝道了一聲:「你跟我來。」言梔便起身忙不疊跟去。
回到謝聞枝平時做事之所,言梔與他說了方才與呼延臻商議的結果,謝聞枝忖了半晌,應了一聲「好」,又像是在拖延一般移開花盆,又移了回來。
謝聞枝沒有分毫訝異,仿佛言梔所想便是他心中權衡之事,良久,卻聽他說:「一封信罷了,你莫要與他爭執。」
言梔有些錯愕,問了個明擺著的問題:「你知道了?」
謝聞枝平和道:「回來時看他心不在焉,問了兩句。」
「他說什麼了?」言梔凝視著他,姿勢格外僵硬。
謝聞枝視線掃過他,道:「說你在池照的姐姐一直沒回信,家中其他親戚替她回了一封無關緊要的,不過是說些客套話,江潛便同其他密信一同燒了去,這點小事罷了......」
言梔忽然打斷道,「若是陸相宜發現了你私自將本該給他的信燒了去,更何況他方才經歷變故,他會怎般?」
謝聞枝撥弄花葉的手頓了頓,一時無話。
言梔調整好呼吸,道:「多謝謝兄關心,但此事我心中有數,不知疏林如何了?」
謝聞枝舔著嘴唇,收了收下巴,眼神盡顯疲態:「我去雍王府瞧過他一回,他確實精神些了,說了許多寬慰我的話,雍王府的大夫說他是被下了毒,至於是何毒還未查清,但脈象還算平穩。」
「毒?」言梔暗吃一驚,「疏林在府中這許多日,怎會碰到毒?」
謝聞枝無奈搖頭,起身道:「便是冬至夜市回來時發作的,大抵是去吃了什麼不該吃的吧,我已派人查了,想必不消多久便能清算。」
二人交談著走出房間,卻見李霈正拉著江潛與其暢談,言梔瞧見了不自禁心煩意亂起來,他以為江潛會錯愕,會失落,會不舍,看見自己的眼神時會有些心虛的閃躲,會感到抱歉。言梔便是想看他失魂落魄,面對於自己的不睬像是要肝腸寸斷的樣子。
他越是魂不守舍,言梔便才會懂得自己在他心中究竟何等重要。
但江潛如今沒有,他與李霈閒談的模樣在言梔心中格外扎眼。
「咳咳......」謝聞枝像是看透了言梔心思,出聲提醒道。
江潛這才回過神來,笑著向言梔伸出手去:「走,我帶你去吃喝甜湯。」
「大人自便去喝吧,我不餓,用不著吃東西。」言梔裝出一副笑意闌珊的模樣,卻走向李霈,笑道:「李大人不是說要請我一頓嗎,如今可算得空?」
李霈不明所以,眨著眼望著三人,「我、這......」
「大人說的話難不成就不作數了?」言梔側首,語氣頗有些委屈。
江潛踟躕向前,輕聲道:「我請你,莫要讓李大人為難。」
謝聞枝此時沖李霈使了個眼神,後者連忙會意道:「我今日還有事,當真是陪不了言大人了,來日、來日再聚!」李霈說完這句話便一溜煙走了,時不時還回眸望他。
言梔登時變了臉色,謝聞枝也察覺出氣氛微妙,煞有介事地退至一旁,翻起了前不久累積的公文。
江潛牽過他的手腕,彎下腰低聲道:「和我去馬車上談談?」
言梔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徑直上了馬車,方打起盹的林隨意被嚇得一個激靈。江潛無奈垂首,小跑跟了上去。
馬車內唯有他們二人,沉默宛如寧謐靜穆的大海,二人心中皆有洶湧波濤。
江潛耐著性子,一遍遍將他的手與自己緊扣,而言梔卻屢次掙脫,毫不憐惜。
「牽牽我?」江潛側首望他,將言梔的青絲別至耳後,以便於他能夠看清愛人的神情。
言梔撇過頭去,不願看他。
江潛訕笑兩聲,深沉的雙眸緊鎖言梔:「我是頭一回見李霈,這醋你也要吃?」
言梔微微一愣,緩慢回過頭去,「你說什麼?」他吸了吸鼻子,見江潛一時未答,故技重施道:「還是分府吧,免得我瞧見你心煩,哄我也是費神。」
江潛卻避而不答,笑著撫摸言梔的臉龐道:「既不是吃醋,那便牽牽我?」
言梔垂眸故作冷淡地望他:「你這是酒醒了,還在和我裝不清醒?」隨即又補充道:「我是不會再同你睡在同一座府中的。」
「不如同我回府看看?」江潛笑著壓低聲音道:「師叔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