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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

2024-09-14 12:34:28 作者: 長衿酹江月

  番外五

  春日回京時,寶馬繡車盈路,轆轆車聲如水去。

  時值花朝,百花競放,出門游賞之人眾多。

  同一時節的江州亦是微謝櫻桃,欲展芭蕉,門前陌頭俱是花藻濃蔭。論及自然風物,也能與江東平分一半春色,還留一段鮮妍春光。

  只是阿禾自小在安陸長大,極少回到健康,不曾見過這樣擁堵的繁華。須知有人尚在為溫飽奔波勞碌時,閒暇的趕春客也大有人在。

  於是她鬧著要回來看一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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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往馬車窗外一瞟,全是人看人。

  春景也在這番喧鬧中略顯平乏無味。

  殆及出了城,往郊外去,遊人才漸漸稀少。

  江岸邊,平沙淺渚與岸堤垂柳自成一方春景,有旅人相偕過溪橋,也有人乘樓船泛舟江上,尋一個高懷自怡。

  阿禾剛一下馬車,就成了脫籠的鳥雀,直奔花醉紅酣的春港。

  「阿父,我也想泛舟。」

  宋聿回看一眼緩步走在後頭的兩人,道:「那須得問你阿母。」

  他這樣說,是想讓這孩子停下,等一等尚在芳叢中縱步賞花的歲寧。

  「阿母阿母。」阿禾提起羅裙沿途折返,扯著歲寧的裙邊,說道,「可否登船涉江,往芳汀去看花?」

  歲寧笑言:「好啊,去問問船家,賃一艘船須得多少銀錢?」

  江岸邊泊著幾葉舟,歲寧攜女兒前往問價,船家答曰:「三千錢。」

  竟比平日漲了十倍有餘,她正欲講價,後頭那人竟直接遣了扶桑把錢付了。

  歲寧望著宋聿欲言又止,只聽他說:「□□莫惜遊船錢。」

  歲寧回道:「遊船尚可估價,春光可有價可估?」

  宋聿答:「風月無價,最惜今朝,不若趁取春光。」

  歲寧聽了這話,隨即拉著阿禾登船去,叮囑她:「還是多讀些政論,別總受這些傷春悲秋的荼毒。」

  阿禾只苦著臉,宋聿也說:「誰家七歲小兒便學政論?」

  歲寧道:「我家。」

  其餘人啞口無言。

  一江出於兩岸青峰之間,春日雪化,山巒為晴雪所洗,一拭如新。

  船夫搖櫓駕船,朝著江心的芳汀駛去,又與之擦身而過。

  汀上數十棵杏花樹,如紅霞垂落,香盈花欲燃。

  此前船夫問過可需登岸,歲寧說先沿著江流走,返程時再去汀上走一走。

  其實近來天氣並不好,余寒未退,時常作北風,若與東南風遇著,便又化作一場春雨來。

  一開始只是淅瀝小雨,落在羅裳上,留下絲絲雨暈,又隨著江風的吹拂而干透了。

  後來雨勢漸大,直至船艙里也積了雨水,只得提早返程,停泊於江上杏花汀。

  汀中有一小亭,不曾落名,也不知是哪位處士所建。

  待到夏日河水漫漲之時,汀上便只剩這座亭子不曾洪水被沒過。

  只是如今倒好,一行人都被這春雨所連累,無法遊船賞花,只得困於亭子中避雨。

  阿禾伸手去接檐下的雨滴,又被宋聿拽了回去,接過扶桑遞過來的帕子,細細擦去手上與髮絲上的雨珠。

  就這般閒坐一會兒,又有人泊船登岸。

  墨色氅衣的男子撐著一把紙傘,擁著夫人往亭子走來,兩個提著行囊的僕從各自打了傘,跟在後頭。

  歲寧望了一眼來人,竟是連懶得起身,只笑道:「二位,可巧啊。」

  陸宣道:「是啊,誰料到你也會得閒來江上泛舟。」

  歲寧回道:「陸延生也不像是會出門看花之人。」

  張韞言笑著同她見了禮,道:「顧夫人,自去年西陵一別,已是半載不見了。」說著便又上前去牽住歲寧的手,同她一併坐著。「雖說已過了冬日,卻還不見回暖,如今又下了雨,你這寒疾可還要緊?」

  歲寧笑了笑,又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早就不妨事了,勞你一直記掛在心。」

  兩人正寒暄著,陸宣突然道:「她身上佩著麝香珠,夫人離她遠些。」

  張韞言面上一陣赧然,歲寧這才意識到,對坐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便忙起身退開了。

  算起來成婚七年,這是第二個孩子了。

  她道:「倒是我疏忽了,看這月份,應該有三四個月了吧?」

  「剛滿四個月。」張韞言牽著她的手,貼放在自己的腹上,「話說你也與宋府君成婚多年,不曾想過要一個孩子嗎?」

  孩子自然是有的,只是要孩子的要法同你們不太一樣。歲寧這樣想著。

  「阿禾,過來,快叫伯父伯母。」

  阿禾跑過來,同他們二位行了禮,道:「伯父伯母好。」

  二人都對著這垂髫之年的孩子陷入了沉思。時至今日,他們才知曉有這麼個孩子的存在。

  歲寧倒是瞞得好,極少與旁人說起孩子的事。

  「你的……女兒?啊?」陸宣顯然是被她唬住了。

  「是啊。」

  陸宣道:「你何時有的女兒?我哪一年不曾見過你?」

  歲寧把阿禾攬到身前抱著,「這有何可懷疑的,她與我生得不像嗎?」

  陸宣默了好一陣,才艱難開口道:「生得不像宋紹君。」

  這話,像是故意氣某個人的。

  歲寧偷瞟一眼面無表情卻又默不作聲的宋聿,替他接話道:「像我有何不好?」

  他說:「像他的話,漂亮些。」

  他今日仿佛吃飽了撐的,非說一些令她不悅的話。

  歲寧怒瞪他一眼,嗔怪道:「當著孩子的面說這些做什麼?」

  陸宣又問:「阿禾,是哪一個禾字?」

  歲寧答:「風雨時,嘉禾興,嘉禾之禾。」

  他微微頷首說不錯,「君子若禾。」

  歲寧其實想說,之前同她阿父取這名字的時候,沒想這麼多。再看一旁的人,似乎也默許了有這樣的解讀,難得未與陸宣唇槍舌劍相向。

  或許當初互相仇視、算計之人,也沒料到來日會於同一檐下避雨,談及過去之事的時候,會是如此的心平氣和。

  雨停了,一行人各自歸家。

  東風無意催花落,卻道雨來急。剝去一半春色,還留一地香消玉殞。

  大人見慣了京郊風光,便覺得年年風景相似,唯有阿禾是掃興而歸的。

  歲寧便領著孩子到韶苑去,還說:「以後這韶苑都是你一人的,這樣想來,還有什麼不開心嗎?」

  宋聿跟著後頭,說道:「你這時便與她說這些,就不怕養出一個紈絝來?」

  歲寧笑道:「所以紹君與其擔心這些,還不如多多積攢家業,如此,她的眼界才不會只局限於韶苑之中。」

  此時阿禾早已跑遠,與扶桑一併穿梭於韶苑十二景了。

  歲寧與宋聿並肩穿過竹林小道,往書舍的方向走。

  數日不曾入竹舍,林間的青石板道上,漸漸生了苔色。竹葉為風雨所摧,零落地上。

  一場春雨過後,竹籬茅舍中,聽得溪水潺潺,還有竹節生長的聲音。

  他說竹為不秋草,可怎就長得這般快啊。只幾年蔥鬱,謝了竹花,便再度輾轉於枯榮。

  多少年朝朝復暮暮,時光都於指縫間流淌而過了。

  歲寧笑說:「是麼?那便修理了那些竹子,留給阿禾燒爆竹啊。」

  宋聿道:「是不是還得命人挖了春筍曬乾備著?」

  她說:「極好。」

  宋聿無奈辯駁:「韶苑的文人竹,不是這樣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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