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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逼利誘,話中自見真章

2024-09-14 12:33:17 作者: 長衿酹江月

  威逼利誘,話中自見真章

  「阿兄,你當初怎能丟下我自己跑了呢?你可知我在家中過的是什麼苦日子?」

  已是黃昏,宋聿好不容易待到諸事已畢,歸了家,卻又被宋攸攔在半途,聽他一頓怨訴。

  他今日心情不怎麼好,抽回落在少年手中的袖角,正色道:「我來江州是有要事,你來此又是為何?」

  宋攸悻悻垂下頭,嘟囔道:「自然也是為了要事……」

  婚姻大事,怎麼不算要事呢?

  人在心情不好時,禮數總難周全,疲乏時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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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諒他又是在為些小事要死要活,宋聿也不願與之多言,只道:「我今日乏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行吧行吧。」

  想說的話沒問出口,少年目光幽怨,懨懨跟在他身後。

  某人嘴上說著疲乏,卻眸光閃動望著廊外,花架之下有兩位摘花的女郎。只是那位女郎這幾日不曾施捨給他一個好眼色,甚至連冷眼也沒有。

  瞥了一眼身後人,宋聿不悅道:「還跟著我做什麼?」

  宋攸指了指不遠處的兩位女子,道:「我去找柳鶯。」

  往後幾日,那渾不吝的傢伙也在姜府住下了。原本浸在暮氣沉沉中的院宇,多了幾分熱鬧。

  唯有姜太守與宋氏長公子案前的公務文書堆積如山,書房之中,燃著徹夜的燈火。

  上至清剿安陸城外的賊匪,下至與民休戚的諸多小事,都要由他二人經手處理。

  特意等到後半夜,宋攸才偷偷摸摸地推開了兄長書房的門。

  宋聿擡頭望了一眼,甚至於懶得起身,便又繼續埋首書案。

  那一瞬的情緒被宋攸盡收眼底,少年喜滋滋上前去,調侃道:「怎麼?長兄見著是我,有些失望?」

  少年衣袂掀起的風吹得連枝燈上的點點燈火搖搖晃晃,更惹得宋聿心煩意亂。

  他擱下筆,合上文書,質問道:「你到底有什麼要緊之事?」

  宋攸隨性地坐下,又信手翻開一冊文書,不緊不慢道:「聽聞荊州一事有些棘手,我覺著長兄或許需要個幫手。」

  宋聿便也毫不客氣地分了他半摞文書,「你說的,幫我。」

  「……」

  輕飄飄的一句話,以及層崖疊陡的文書,瞬間壓垮了少年的嘴角,他默默將那些文書放回原處,悻悻道:「我不過說說而已。」

  「你不留在建康,家中基業怎麼辦?」宋聿道。

  「父親與幾個叔父還沒老,自有他們守著,我瞎操什麼心?」

  「所以便來操心我了?」

  「這不是怕熬死了長兄,日後只剩我一個人繼承偌大的家業,多累啊。」

  宋聿抄起文書,砸在少年的後腦勺上,低聲斥道:「沒個正形。」

  宋攸便也不同他玩笑,開始細閱起公文,寫的卻都是些芝麻大點的小事。

  諸如市井小民包攬欺隱錢糧若干,鬧事提刀行兇几案,縣下官吏重利剝削民眾,逼死幾戶農人……

  他不解道:「這些個小事,平時也須得外祖親自處理?」

  「小事?關乎民生,豈能說是小事?」宋聿嚴厲看向他,於是少年的後腦勺又挨了一下。

  「你便是心氣太浮躁,父親才要放你在官場中歷練幾年。你倒好,如今官也不做,跑到我這兒撒野來了。」

  「行行行,我知錯了。」

  想到遠在建康城的喬家女郎,宋攸便隨口一問:「順便問問,長兄打算何時成家?」

  宋聿沒擡眼,只道:「我不成家礙著你了?」

  少年點頭如搗蒜,還真是。

  他又道:「不若我代長兄去同未來嫂嫂說道說道?」

  「胡鬧!」

  宋攸委屈道:「長兄自然是等得起,可喬家的女郎都快年滿十七了,屆時官府逼著給她許婚……我的婚事,總不能排在長兄前頭吧?」

  現今官府強令婚配,女子年滿十七父母不嫁者,由長吏配之。

  宋聿淡淡道:「也不是不行。」

  宋攸又道:「倘若阿母不同意,你不會真的孤寡一輩子吧?」

  「違逆家族的事多了去,不差這一件。」宋聿不以為意道,「難不成你的婚事她就鬆了口?」

  此話一出,又引得少年哀嘆連連,眼看他又要撲過來一頓哭訴,宋聿忙將一封密信推到他面前,叮囑道:「替我把這事辦了。」

  宋攸潦草掃了一眼信中內容,道:「從前又是茶葉,又是鹽業的,如今連絲漆生意你也看上了,這些個蠅頭小利你也要搶,誰能想到宋氏長公子背後竟這般市儈啊?」

  宋聿冷哼道:「我賺的錢,也沒見你少花。」

  「好好好,我替你辦就是了。」宋攸又道,「不過——武昌境內良田萬畝,長兄為何又要囤這麼多糧?」

  「地里的糧食都還未收,熟知會不會受戰亂波及,出什麼變故?」宋聿道,「趕著今年收成不錯,糧價也低,多囤點糧,以備不時之需。」

  是夜,宋攸陪他兄長處理公文,熬到兩眼發昏,從此再也沒踏入過他的書房。

  有人案牘勞形,也有人閒到發慌。來了安陸城以後,柳鶯竟也只跟著歲寧閒逛。

  宋攸對此事頗有怨詞,敢怒而不敢言。

  他只敢遠遠看著,看兩位女郎昨日采刺紅花制胭脂,今日用竹盞花染蔻丹。只因兄長說過,那位女郎極其記仇,宋攸生怕得罪了她,倘若兄長的婚事不成,他的婚事也得黃。

  一連幾天,歲寧也被他看得煩了,有了一個泠雲盯著還不夠?

  不過這位二公子似乎另有所圖。

  那日在廊下同他對視了一眼,歲寧便看出來了,此人只是藏拙,絕非草包。

  本著同他套取些情報的想法,歲寧主動朝少年走了過去。

  「二公子可是有事找我?」

  「正是。」宋攸好聲好氣地開口,正欲遣辭措意,想個妥帖的說法與她,誰料他一開口便把歲寧嗆得不輕。

  「好嫂嫂——」

  想說的話還未出口,便見她臉色沉得瘮人。

  歲寧陰陽道:「二公子此話何意?這兒可沒有你的嫂嫂。旁人知曉的,以為二公子認錯了人,若是不知曉,還以為二公子本就是這般孟浪之徒!」

  完了完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他二人的關係怎麼和外祖母說的不太一樣?

  宋攸欲哭無淚,哀求道:「是我誤以為你與我長兄的關係……求您千萬別告到我長兄那兒去。」

  「替你瞞著,有什麼好處?」歲寧斜著眼打量他,暗自竊喜。上鉤了,蠢貨。

  「啊?」宋攸賠笑道,「說這話就見外了,都是一家人談什麼條件?」

  歲寧橫了他一眼,「非親非故的,誰同你一家人?」

  宋攸道:「這樣——我從建康城帶了不少珠玉首飾,隨你挑。」

  「我對這些東西沒興趣。」

  「那你說,要什麼好處?」

  「嗯……二公子回答我幾個問題,如何?」

  許是成了習慣,她到哪兒都是一副談判的架勢。

  「啊?」宋攸一怔,其實他也有幾個問題想問她來著。

  簡直是倒反天罡。

  歲寧便問:「你可知義陽的動亂最初因何而起?如今幾方勢力占著荊州?陸氏的兵馬是否也去了義陽?」

  少年聽得一愣一愣的,哪家正經女郎會問這些問題?且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與他長兄無關。

  他一一作答,歲寧便也將些重要的名姓一一記下,推測著誰曾與陸靈遠沾上過關係。

  隨後,她又拐彎抹角地試探道:「我見二公子對長公子頗為信賴,其間親密,倒不似別家那些手足兄弟,明面上和和睦睦,私底下卻為家業斗得你死我活。」

  「哼!」宋攸頗為得意道,「那是自然,我與長兄之間,有什麼可猜忌的?」

  「若宋氏的家業,將來都落到長公子手裡,二公子當真沒有一絲怨言?」

  少年對此嗤之以鼻:「沒什麼本事的人,才會執著於窩裡鬥。與其同手足爭那幾分家業,還不如自己向外求。」

  歲寧笑意盈盈,虛偽地奉承道:「二公子年紀輕輕,竟這等襟懷高曠,當真可敬可佩。」

  一頓誇耀,惹得宋攸一陣羞赧,連來時的目的也忘了。

  「還有——」歲寧叮囑道,「今日我問你的話,不許告訴宋紹君。」

  他方才醒過神來,自己被套話了。

  「這不行,當初可沒說這個條件。」

  她施施然開口道:「那就再加一個條件,若是讓他知道,你曾去過攬月坊的話……」

  「你、你、你竟敢威脅我?」

  「哪有?二公子可知,攬月坊子柳女郎君,是陸氏的人?」

  話語間,竟陡然多了幾分嚴肅。

  「什麼?」宋攸震驚道,「你一閨中女子,怎會知曉這些?」

  「多謝二公子今日為我解惑了。」歲寧只笑不答,自然不會同一個不相熟的人解釋這般多。

  到底還是高估了一個孩子的心性,果然各世家有各自的門面,也有各自的草包。

  她又回到花架下,如往常一般挑揀花瓣,與柳鶯一道磨製胭脂。

  誰能料想此女子竟藏著這麼多心思?長兄莫不是瘋了,才會把這樣的人留在身邊。

  這是初涉世事的少年第二次栽在女子手中,若宋聿知道了定要罵他不長記性。

  宋攸這樣胡亂想著,算了,反正長兄也曾栽過,比他也沒好到哪裡去。

  天色漸暗,院子門口掛起了燈籠,屋內也點了燈。

  宋聿近日晚歸,連飯食也不曾用,便又埋首在書房。

  迎著紙糊的窗牖間透過的微光,歲寧提著食盒停在門前,輕叩了兩下門。

  只聽屋內人答:「進。」

  七月流火,女子挾著季末的涼風與幾分月色推門而入,吹得連枝的的燭火微微搖晃。

  案前公文堆積如山,將他隱沒其間,眼見又清瘦了幾分。一連半月的繁忙,又使得他變成了如今這般清清冷冷的模樣。

  他依舊提筆,蘸著朱墨在文書上批寫,只道:「說吧,何事?」

  歲寧放下食盒,在他身側坐下,這人竟是連頭也不願擡。

  她道:「公子是個怪人,既不需食飯,也無需休息麼?」

  聞聲,宋聿側過頭去,連毛筆也頓下。目光直直落入她眼中,唇角與眉尾淺淺一彎,卻又如浮光掠影般消逝了。

  他問:「你怎麼來了?」

  言下之意,這次又生了什麼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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