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2024-09-14 12:28:15
作者: 草莓糯米糍
第 67 章
錦帳凌亂,到處都是沾血的紗布。
漫瑤邊給他上藥,隨口一問:「琉璃宮易主,是你乾的?」
能把商陸打成這樣,這鞭傷估計也是他站著不動讓人打的,最近發生的事,能嚴重到這地步。
她就只能想到她滅了暗樁拿藥的事。
商陸道:「嗯。」
漫瑤不解:「現在滅了琉璃宮,不是打草驚蛇嗎?」
她看人一向很準,是壞是好從神態,眼睛便能分辨,可商陸她卻看不懂。
這些天,除了教她玩各種新奇玩意,無論是聊天品茶,無一不在循循善誘她,教她軍事手段,陰謀詭辯。
他講的和鯤門教她的先生不同,他講的很有趣,讓她一聽就懂。
如今,琉璃宮易主對天下時局來說不是好事,更何況商陸現在還受制於龍淵。
除了打草驚蛇外,實在沒有好處。
商陸勾唇:「沒有,是霍家人太急了,自亂陣腳,我也就順水推舟。」
碩大的汗珠划過他臉頰。
漫瑤低著眸子,問:「這個契機是什麼?」
商陸答:「霍家長老被囚禁,閔夫人出面。」
怎麼會…
漫瑤很快便想通了,神情很是緊張:「用洛晨引閔夫人出面的?」
除了洛晨,她想不出還有誰能讓閔夫人著急。
「放心,他沒事,不過你可以提防一下他,會有驚喜。」商陸一笑而過。
漫瑤抿唇,都傷成這樣了,他怎麼笑得出來。
這樣想著,手上的力度重了幾分,青年卻一聲不吭。
「他是我弟弟,我為何要提防他?」
漫瑤放下藥膏,開始起紗布。
青年背部的每一寸肌膚上的條條鞭痕都塗滿了白色藥膏,如同一條條蜿蜒的白毒蛇,深深嵌入他的肌膚之中,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張錯綜複雜的網,
白色藥膏的溫和遮蓋住了焦黑的色澤,也遮去了血肉模糊,隱約可見的白骨森森。
他的肌肉因為劇烈的疼痛而緊繃著,仿佛每一根神經都在顫抖。汗水與血水交織在一起,沿著他瘦削的背脊緩緩滑落,滴落在地面上。
儘管承受著如此非人的折磨,卻沒有發出一絲呻吟,那雙深邃的眼睛讓人捉摸不透。
商陸著重道:「或許是下一個閔夫人也說不準。」
十年前那場大戰,他基本上已經挖的七七八八了,唯獨洛晨這個意外,他一時之間沒看懂。
多提防總是沒錯的。
聽他這一說,漫瑤神情也凝重了起來,不禁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
身下之人沒坑聲。
「夫妻應該榮辱與共,無話不說。什麼事情你都不可以瞞著我,我也什麼事情都不會瞞著你。」漫瑤著急,繼續問道。
根據漫宗第三十二條宗規,贈予耳墜,視為定情。
商陸神情似笑非笑,玩味道:「我們阿瑤,終於承認我了?」
少女臉一紅,氣憤道:「你別這時候打趣我,快說。」
「好好好。」
反正說了她也不信的。
商陸將所有事情,包括鯤門從小把她當做棋子來養育一一告知。
除了漫舒會武這件事。
他和漫舒達成協議,事情還結束之前,絕不泄露。
「不可能,我不信。」漫瑤鏗鏘有力道。
就算父親母親不像長老們疼愛她,可眼底的心疼與憐愛做不得假。
青年嗤笑一聲,回頭對上她的眼眸:「這麼快就不信,是不是有點打臉了。」
漫瑤蹙眉,反問道:「那你這些天教我排兵布陣,人情世故,也是想把我當棋子培養,為你的小太子做奠定未來之路的良師嗎?」
商陸盯著她的臉,一字一句,認認真真道:「不是,我教你這些,只是怕我死後你沒有自保能力,會淪為別人棋局的棄子。」
畢竟以後,阿瑤怕是會成為江湖一代大俠。
小太子於他而言不過是大哥的遺願,穩定朝代,救治太子。
除此之外,他只有阿瑤可擔憂了。
他的命數早已經定好了,可漫瑤沒有。
她還有很多年,很多月,很多時日。
她的一生才剛剛開始。
商陸的一生,卻快走到盡頭了。
少女神情唰的一下就變白了,氣急敗壞道:「呸呸呸,你才不會死,回去之後我就去求潭祁解了你身上的毒。」
他看著她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不免心疼一瞬,不想打擊她,擡頭笑著道:「好,我以後是要和阿瑤一起白頭的。」
「……」
漫瑤低著眼眸,遮去了那份擔憂,問道:「那你下一個要對付誰?」
她是知曉商陸背負當年血洗皇宮的血海深仇的,至於仇家有誰,她就不得而知了。
「猜猜看。」
「鬼魅教?」
認識他的這些天,商陸教了她很多為人處世之道,漸漸的她的神韻也往商陸身上靠攏。
商陸嗯了一聲:「好,聽你的。」
溫柔的神情讓她瞬間淪陷在商陸的眼睛上。
**
商陸和漫瑤在街上逛著,轉至巷口被一群布衣擋住了去路。
商陸溫和的神情讓領頭人皺了皺眉,他是知曉商陸變化的,但沒想過當年的狼崽子會變得這麼……溫文爾雅。
看來,銀千塵那傢伙術業有專攻啊。
商陸笑道:「她叫漫瑤,鯤門之人,也是我的妻子。」
少女扯了扯商陸的衣袖,挑眉:認識的人?
商陸給了她個笑。
領頭人身著一襲簡樸的布衣,髮髻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起,幾縷碎發不經意間垂落在額前,為他平添了幾分不羈與隨性。
他身姿挺拔,如同山嶽般穩重,即便是在這平凡的裝扮下,也仿佛能隨時拔劍而起,衝鋒陷陣。
面容剛毅,眼神中透露出歷經戰火的深邃與睿智,仿佛能洞察世間萬物,又似藏著無數未了的戰意與豪情。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軍中之人,且職位不低,一身的肅殺之氣難以掩蓋。
他雙手抱拳,彎腰道:「幸會,我叫權子墨,師承劍道無雙。」
話音剛落,一把重劍便朝著漫瑤而來。
漫瑤迅速將商陸推至一遍,和眼前這男子交手了起來。
商陸神色僵住,眼中狠戾一閃而過。
重劍刺來,商陸毫不猶豫地擋在了漫瑤面前,阻擋了漫瑤起劍。
那劍刃只離商陸脖頸不到一寸,商陸的眼神也格外冰冷狠戾,讓權子墨仿佛看到了曾經在軍營艱難求生的狼崽子。
權子墨收起了重劍,神色淡然。
商陸給漫瑤介紹道:「這位權子墨,是我為數不多的至交好友,若我不在,你往後有事,可以托他幫忙。」
這話對著漫瑤說的,卻是警告權子墨的。
漫瑤平復內心的波動,沒應他的話,反而挑釁權子墨道:「劍術不錯,和我比差遠了。」
要是權子墨的劍再快點,她現在見到的就是商陸的屍體了。
商陸反而一笑,這還是漫瑤第一次和他慪氣,是怕劍傷到他嗎?
權子墨眼中閃過一絲訝然,對著商陸隱晦地說道:「這次事有點大,得你回去。」
商陸點點頭,轉身輕輕張開雙臂,她毫不猶豫地投入那溫暖的懷抱之中。
權子墨見狀,一行人退至巷口處,背著他們。
兩人的影子漸漸交織在一起,仿佛是宿命的安排,讓兩顆心在這一刻緊緊相連。
她的發梢輕拂過他的臉龐,如同春風拂過湖面,泛起層層細膩的漣漪。
他們的心跳,在這一刻共鳴。
「等我回來。」
漫瑤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
商陸再次強調:「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等我回來。」
漫瑤嗯了一聲,腦子一閃而過商陸跟她說的話,心中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好像是要發生什麼,讓她抓不住。
商陸走後,她便無趣的一人閒逛。
心裡空落落的,感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悅酒館。
她心情煩亂之時便想喝酒,可惜那商陸院子裡埋藏的酒早就被她喝完了。
「小二,一間包廂,上三壺好酒。」漫瑤冷聲道。
「好嘞,客官稍等。」
「你還真捨得讓林洵死。」
漫瑤剛上到二樓,路過東邊包廂的走廊處,便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大約是……帶走商陸的權子墨。
她蹙眉,往下看了眼小二,果斷換了個隱蔽地方,透過窗紙戳開的一個小洞,看向裡面。
商陸在中間悠然自得地臥躺在那張沉穩的黑色椅子上,雙手輕輕交疊於下巴之下,手指微微彎曲,與往常溫和端正的姿態不同,似是多了幾分不羈和放蕩。
「狗屁道理別安在我身上,當初計劃你們又不是沒看過,我會讓林洵死得其所的。」
商陸嗤笑的聲音從室內傳來。
林芙坐在右側,權子墨坐在林芙旁邊,銀千塵坐在左側
漫瑤心中駭然,銀千塵,怎麼會在這?
林芙勾唇,玩味地看向商陸:「那當初殺漫瑤,不也是計劃中的一環嗎?」
「你這舌頭不要就割了,省的惹禍上身。」
話音剛落,商陸手中的杯子朝著林芙砸去,林芙沒有絲毫躲避,反而不屑地看著他。
權子墨擡手擋住了杯子,杯中的酒卻倒在了林芙身上。
商陸的嗓音冷森森的,讓屋外偷聽的漫瑤都不由得一顫。
這與她平日裡見到的商陸,完全是兩個極端。
銀千塵嘆氣,是不是商陸溫和了兩三年,都讓他們忘了曾經的商陸是怎麼樣的了。
曾經的商陸,那是暴戾恣睢,軍營橫行,陰險狡詐,任誰也不想得罪他,不然怎麼算計死的都不知道。
被當做天子培養了三四年了,已經幾乎讓商陸不會顯露了陰鬱的暴脾氣,偏偏總有人踩線。
不知所謂。
在漫瑤恍惚之際,銀千塵攪稀泥的聲音傳來。
「不就一女子嘛,讓我們殿下這麼動氣,來來來倒酒倒酒」。
權子墨蹙眉,卻不打算放過這個話題,不可置信道:「你動情了。」
商陸沒否認,什麼時候動情的他也不知,或許是猜測她一生都被當做棋子,與他的遭遇相似,難免心一軟。
或許,她是第一個允諾他,會保護他之人。
或許,是每次危險時第一個擋在他面前時。
言而總之,動情是一種很神奇,捉摸不透的東西。
權子墨嗤笑道:「最是薄情之人動情,還真是讓人難以置信,我以為宣將軍死了之後,我們的小王爺再也沒心了呢。」
林芙補刀道:「他自己都半殘不死,身上帶毒,把內庫掏空下聘禮,禍害良家少女。」
銀千塵一手玩弄著扇子,笑著舉起酒杯:「行了行了,喝酒。」
權子墨將酒杯遞迴了商陸,看了看坐在這裡的四個人,有些好笑。
「我們這個陣容倒是挺好笑的,一個次次輸的敗將。」
指向了吊兒郎當的銀千塵。
只要銀千塵出謀劃策當幕僚,準會輸,實戰得來的經驗。
「一個中毒快死。」
目光落在了溫文爾雅的商陸。
「一個柔弱女子。」
剪頭指向溫柔臉上藏不住野心的林芙。
權子墨嘆氣,舉起酒杯,十分隆重道:「也就只剩下一個聰明伶俐,舉世無雙的我了。」
「所以為了保護我,要不這一趟讓阿銀替我走一趟?」
銀千塵對上權子墨似笑非笑的眼神,毫不猶豫地翻了個白眼。
說白了就是讓他去送死。
果然拒絕。
林芙不屑地看向權子墨道:「以前我哥還在的時候,你可是處處壓一頭的,現在得瑟什麼,我的毒可是解了的,這還得多虧了漫舒姐姐這個大美人。」
誰柔弱了,想當初還是她以一敵七,為受傷的商祺撿回一條命來。
林芙可從來不柔弱。
商陸一口飲盡:「斯人已逝,要是我死的時候你們也像這麼悼念我,估計墳頭草都不會有。」
說著,林芙面部又猙獰了起來,忍不住質問道:「那你們當時是怎麼眼睜睜看著他死的」?
銀千塵嘆氣,重重地拍了怕桌子,怒斥道:「夠了,別忘了當時還有龍淵的眼線。」
除去一部分得到漫瑤的信任外,龍淵的眼線也在隨時隨處潛伏在他們身邊。
龍淵沒倒之前,他們賭不得。
當初,林洵出頭刺殺的計劃,除去林芙,其他人都知道,難免會生命賭上去。
「……」
林芙紅著眼睛,一口一口喝悶酒。
銀千塵恢復笑容,和稀泥道:「喝完這壺酒,明天又該各奔東西了。」
權子墨凝重道:「下次見面時,我不希望是生死相隔。」
上次相聚一堂,少了商祺。
這次相聚一堂,少了林洵。
那下次呢?
漫瑤神色凝重起身離開,見此相聚,也猜中了幾分。
若是邊疆出事,那鎮守在鯤門的鐵騎也會撤離,她想著帶長姐一同回去的,但長姐身體羸弱,實在不適合遠行。
運冰查內賊一事,看來得長姐一人去了。
黃昏之際。
漫瑤問道:「長姐,之前我們拋出去的掌柜誘餌有回音嗎?」
這件事一直由長姐跟進,也不知道有沒有引出解溟之聲的幕後老闆。
漫舒身子一僵,問:「你真想知道真相嗎?」
她點點頭,心中卻還是牽掛商陸跟她說的事,她是棋子嗎?怎麼可能呢?
漫舒道:「是尤長老。」
「………」
漫瑤眸色暗沉,光憑商陸的話,她是不信長老和父親母親將她當做棋子培養的。
現在,漫舒的答案,將她徹徹底底擊碎。
「長姐,我自個呆會。」漫瑤失神落魄道。
連銀千塵逃出來,林洵一事,她都沒向長姐開口,便踉蹌地離開了。
心情煩亂的也沒意識到,漫舒會氣凝決一事。
漫舒嘆氣,這事得她自己消化想通,別人幫不了她。
戌時。
漫瑤召集幾個管事聚集在屋內。
「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若長姐出事,我拿你們是問。」漫瑤將令牌給了管事:「若是明天長姐問起我,便如實告知。」
從這回鯤門,日夜顛倒不停歇也得三五日,但漫瑤怕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