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幾個丫鬟不一會兒就將各色菜餚擺滿一桌，眾人正要落座雲祈忽然道：

  「雪竹，你坐我身邊。」

  此話一出眾人臉上都露出幾分驚訝，雲夫人看了看雲祈而後眼中流露出一片明了的神色，唇邊揚起笑。

  

  「快坐下，就像一家人一樣別拘束。」

  觀雪竹驚訝一瞬點頭坐下，姜姜歪著頭看雲祈和觀雪竹，爹怎麼突然一下好像對觀雪竹親近了許多。

  雲祈夾了一片脆筍放在觀雪竹盤中：

  「嘗嘗，這是我們這邊特有的玉靈筍，回了上清宗可吃不到了。」

  觀雪竹受寵若驚，連忙道謝。

  雲夫人盛了碗湯遞給他：

  「以前帶嬌嬌去上清宗看望如雪姐姐時，她每次都會做這道翡翠白玉湯說是你愛喝，你嘗嘗是不是那個味道。」

  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湯，觀雪竹眼睛發酸：「好，謝謝夫人。」

  雲夫人看著他這樣子有些心疼：「還和小時候一樣喚我雅姨可好？」

  觀雪竹胸中酸澀，點點頭：「雅姨。」

  雲祈與雲夫人時不時給他夾菜，姜姜和玉清真人插科打諢哈哈笑著。

  觀雪竹靜靜吃著碗裡小山似的菜，看著姜姜眉飛色舞講著之前在玉明山歷練的事，看著雲祈擔憂囑咐她出門小心她撒嬌哄他開心，他只覺又有了久違的家的感覺。

  許多菜一碗湯下肚，姜姜的肚子撐得圓滾滾，她扶著肚子想起被毒之事納悶：

  「我和謝凌雲母子無冤無仇，他們為何要明目張胆下毒害我？」

  謝凌雲一直想通過她圖謀雲家的權勢，她死了對他們百害而無一利。

  「他們不是想下毒害你。」玉清真人道，「那日他們在你的茶水中放的是迷魂草，並不致命只是會令你昏睡，一炷香後便會清醒。」

  昏睡？

  她一個姑娘昏睡過去會發生什麼可想而知，謝凌雲母子真是下作。

  「那我所中的血魄丹又是從何而來？」姜姜皺起了眉頭，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中了毒。

  玉清真人搖頭：「這我不知道，但從你毒發來看你中毒已有些時日。」

  姜姜後脊上升起一股涼意：「血魄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毒藥？」

  「血魄丹乃是上古一邪族所煉，中此毒者起初並不會有強烈的感覺也不易查出。」

  「隨著時間推移中毒者會時不時感到心痛、渾身乏力氣、血虧損缺、面色蒼白，但找不到原因。」

  「日日受折磨待毒入五臟六腑血液，全身的氣血耗盡五臟損毀，人會被從內里掏空像是天生病弱那般慢慢死亡。」雲祈面色凝重。

  「我除了心痛並沒有其他的症狀，那日喝了江婉柔的茶後猛然心痛難忍昏了過去。」姜姜道。

  「那是因為你修為低，毒素在你體內加速到最後一個階段毒發，若是你修為高便會經過一兩年心痛胸悶乏力沒精氣神渾身乏力的階段，才會毒發。」

  雲祈在說這些症狀時，觀雪竹平淡的神情忽起波瀾。

  「下毒之人可真陰毒。」姜姜不寒而慄。

  「而且，中血魄丹到晚期你的指甲上會有微小的凹陷，五指發白手掌發紅。」雲祈繼續道。

  姜姜立刻伸出手仔細翻看，她現在解了毒手掌正常紅潤但指甲上有幾個凹陷小坑：「真有！」

  觀雪竹呆坐在那整張臉煞白跟鬼似的，玉清真人發覺他的異樣擡起胳膊肘碰了一下。

  「怎麼了？」

  眾人齊齊看向觀雪竹，他眼中難以置信、懷疑和憤怒交織，唇顫抖著：

  「我娘當年患心疾時不時感到心痛乏力，再後來整日胸口悶痛面色蒼白，沒一年她便病重離世。」

  「她去世前，我曾在她指甲上看到過不少小小的凹陷……」

  此話一出，眾人驚了一跳神色巨變。

  玉清真人神情激動跳了起來：「你說你娘當年是中血魄丹而死？！」

  觀雪竹像是被抽掉了魂魄，整個人不知飄向了何處。

  幽暗的屋內幼小的孩童趴在一女子腿上，他白嫩的小手捧著女子細長骨節突出的手。

  「娘親，你的指甲上怎麼有許多小坑，是生病了嗎？」男孩害怕的望著她。

  女子面容憔悴一張臉瘦的有些凹陷，她搖搖頭手摸了摸男孩的發頂。

  「傻孩子，人缺少微量元素就會這樣不是病，補補就好了。」

  女子的話像是從另一個時空傳來，觀雪竹目光發怔。

  玉清真人忽的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雙手死死盯著他，每個字像是從牙縫中迸出:

  「你娘……是中了血魄丹而死？」

  觀雪竹這才回過神，他眼裡疑惑、悲痛和恨意混合在一起黑沉沉的。

  「我……不確定……」

  玉清真人「噗通！」一下癱坐在石凳上。

  觀雪竹不敢確定，害怕確定。

  娘不是先天氣血虧損無法治癒而死，而是日日煎熬受毒藥的折磨耗盡了氣血病亡。

  而他日日看著她受折磨，看著她日漸消瘦痛苦不堪……

  他的娘若不是自然病痛而死而是被人下毒害死，那下毒之人是誰？

  他的眸光忽的像兩柄冷劍。

  當年，恨她娘，她娘死了能得到好處的只有一人。

  江婉柔！

  一股滔天的恨意從他身上涌了出來。

  「觀雪竹……」姜姜擔憂不已。

  他壓下這股恨意擡眸，沖她微微搖頭示意無事。

  雲祁與雲夫人也想起了當年許多往事，臉色都沉著。

  「當年父親找來的醫修說娘先天病弱氣血不足……若是找雲伯父求助或許不會死……」

  想到這，觀雪竹心如刀絞沒了繼續坐在這的精神，起身向雲父雲母致歉回了屋內。

  玉清真人失魂落魄呆坐著，不知在想什麼。

  雲祁如被一重錘猛然擊中愣了一兩秒才回過神，看著他的背影，唇張開又緊緊閉上。

  「爹你有話要說？」姜姜正好看到了他的神情。

  雲祁搖頭，眸光複雜:

  「雪竹這孩子命苦，這幾日你多陪陪他，幫他開解莫要成了心魔。」

  姜姜點頭，雲祁與雲夫人起身離開。

  看著雲祁的背影，他方才分明是有話要說。

  或許只是安慰的話，姜姜沒有多想。

  玉清真人癱坐著臉上籠罩一種極度的哀傷與憤恨，也不知在想什麼，

  姜姜沒有打攪他，起身走到觀雪竹房門前推門卻發現門從內鎖上了。

  「觀雪竹……」

  裡面傳來一道壓抑著情緒的聲音:

  「我沒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回去吧。」

  姜姜轉身坐在台階上，他定然是不想自己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她就在外面陪著他。

  一晃夜幕沉沉，暖黃的燈散出一團柔和的光。

  姜姜掃了眼身旁兩個托盤上滿滿的飯食，倏地起身。

  這樣下去不行。

  她走到門前，指尖飛出一道靈光悄悄將裡面的門栓打開。

  屋內所有的窗戶緊閉一片幽暗，黑暗中一道人影蜷縮在榻上。

  他的雙臂緊緊環抱著雙腿腦袋埋在膝間，肩膀微微顫動著。

  許是沉浸在悲傷中他並未發覺姜姜的靠近，姜姜伸手搭在他肩膀上。

  觀雪竹緩緩擡起頭，眼中淚水模糊臉上掛著濕濕的淚痕。

  他的嗓音沙啞，哀痛脆弱夾雜著幾分難為情:「別看……」

  姜姜的心忽的酸了，張開手臂將他攬進懷中。

  「別一個人偷偷哭，有我在我陪著你。」

  觀雪竹喉間哽咽，姜姜肩膀處傳來一片濕意。

  她一下一下輕撫著他的後背，不願他將一切藏在心裡獨自承受便開口道:

  「和我講講你的娘親吧，聽聞她是老宗主的獨生女兒，容冠修界舉世無雙。」

  她的原文並沒有描述觀雪竹的娘親別如雪是怎樣的人，只是簡單寫她是老宗主之女，英年早逝。

  觀雪竹靠在她肩膀上眼睛柔了起來:

  「我娘雖是上清宗宗主唯一的獨生女，但她並不像其他世家子弟那般驕奢傲慢，她常說人生而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她眼裡沒有內外門之分，宗內弟子不論是找她幫忙或是求指點修行，她從來不厭其煩。」

  「而且啊，我娘雖生的美貌但不喜打扮不愛脂粉，她性格颯爽活潑愛舞刀弄劍愛行俠仗義。」

  「她最愛穿一身紅衣，手拿霜降劍舞的出神入化如一團烈焰。」

  觀雪竹說這話時眼裡發著光，一雙眼裡滿是崇拜讚嘆。

  「只要聽到哪裡有妖魔作祟，她總是第一個跑去除妖伏魔，讓外祖父很是頭疼。」

  「外祖父擔心她常說她沒個女兒家的樣子不像女子，但我娘不以為意。」

  「她說女子該是什麼樣？女子身上長得物件兒她都有怎麼不是女子？」

  「不應該刻板的將人用男女劃分，這不對。」

  「男子可以清秀內斂，女子可以颯爽外放，人應該是多種多樣的。」

  「氣的外祖父要抽她，但細細想來又覺得這話也對。」

  觀雪竹臉上滿是笑。

  一個個性灑脫爽朗不羈思想前衛的女子形象出現在姜姜腦中，她對別如雪忽的有了好奇。

  對一個古代女子來說，她的思想可以算是驚世駭俗了。

  「若是沒有遇上我父親，我娘應當會永遠那麼自在快樂，在劍道上有大成就。」

  觀雪竹的眸中暗了下來，眸中瀰漫出一層霧氣。

  「我母親容冠修界追求者無數，但她從不將這事當做炫耀的資本，他覺得這些男子無聊又無趣煩得要死。」

  「直到遇到了我父親。」

  「我父親當年只不過一破落散修，機緣巧合見到我娘便一見鍾情拜入上清宗。」

  「為了得到我娘的心他拼命修煉，終於在五年後成了宗內排名第一，長年不變的愛慕也使我娘注意到他動了心。」

  「外祖父見父親有修行天資又肯為了娘付出，便將他收於門下培養，同意他們二人相愛。」

  「外祖父臨終前將宗門託付給娘，但娘生性自由不喜麻煩也不擅長管理門內事務。」

  「外祖父便讓娘與父親成婚，給了他管理宗門的權力，但在外祖父死後父親就成了上清宗的宗主。」

  姜姜眉頭微挑，觀風相當於入贅只是個打工的，後來卻成了老闆。

  「成婚後他們的日子過得不錯，但直到塵世大旱生出邪祟父親前去除邪帶回了那個女人。」觀雪竹眸中迸出恨意。

  「父親可憐她無父無母無處可去將她收為徒弟，她也曾用心侍奉過爹娘，可更多的是對我父親。」

  「沒多久萬華峰的女侍就傳出一些她與父親的閒話，娘不信狠狠罰了那些女侍。」

  「娘看江婉柔更適合音修便找了一位更適合她的師父，可她不願離開求我娘不要趕她走。」

  「娘看她可憐便放棄了這個想法，父親也不願她離開。」

  「又過了幾個月，那日我午睡醒來見娘不在便出來尋找，卻聽到娘憤怒的吼聲。」

  「我急忙尋聲找去結果看到父親和江婉柔衣衫不整，父親將她護在身後一言不發，我娘氣的渾身發抖眼裡含淚……」

  觀雪竹面上閃過一絲難堪和心痛憤怒。

  對一個孩子來說，看到敬愛的爹和他的徒弟衣衫不整，被娘當場抓姦會是怎樣的心情。

  姜姜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輕撫著他的後背，給他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