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襲

  突襲

  「正合我意呢，」席箴手裡換了劍，笑著對月吟昔擡了擡下巴，「吟昔。」

  淺空濡沫連接者沒有任何逗留下了台，月吟昔站在席箴對面，左右手各動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揮出右手。

  藍光閃過，月吟昔握著鞭子毫不客氣地揮向席箴。

  擂台上金藍色光芒交錯，而遠處，龍冢之外，潮汐牧族和韶時棠族交匯處的那處龍冢入口，兩根盤龍石柱下，兩個披著鐵鎧的守衛執著長槍八風不動肅目而立，即使這條路就算守滿五年也可能只有一波人兩三次經過，他們還是站得筆直，相當恪盡職守。

  被三城竭力尋找的棠沁此刻就躲在不遠處的一根石柱後面，她仍舊看不見，一雙漂亮的眼睛沒有任何焦距地盯著前面空曠的道路，拄著手裡像是白玉雕琢的精緻盲杖一動不動地豎起耳朵。

  

  她沒有等多久，一陣輕輕的風從龍冢裡面吹來，在這寒冷的冬季帶著異常的暖和溫度。

  兩個守衛同頻皺眉，剛要轉頭，左邊那個卻突然軟倒下去。

  右邊那個一驚，手比腦子快長槍已經揮出去，同時另一隻手按到腰間。敲暈左邊守衛的蒙面女子從腰間抽出劍擋了一下，速度極快地繞了一步敲暈右邊守衛，預判守衛的動作般單腳膝蓋一頂頂開守衛離信號不過毫釐的手，接著扶住他軟倒的肩膀輕輕把他放到地上。

  棠沁只聽見一聲細微的刀槍碰撞聲，接下來幾秒沒有聽見另外的聲音後鬆了口氣，抱著盲杖有些不確定地朝蒙面女子走了兩步。

  蒙面女子轉頭看了棠沁一眼，過去扶了一把。

  棠沁柔柔笑了一下，沒有拒絕：「謝謝二姐。」

  被稱作二姐的蒙面女子微微滯了一下，環顧四周無人後拉下自己的面罩。

  赫然是月初潯。

  「逐鋒大會就要結束了，你進去又能幹嘛呢。」月初潯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複雜地看著棠沁。

  「大概是尋個安心吧，」棠沁無神地看著前方，嘴角是月初潯看不懂的平靜笑意。

  她是在幾天前突然收到棠沁托人送來的信的。輾轉多人之手，歷時卻沒有多久，求她幫她暗中前往龍冢。

  那會兒棠沁失蹤的消息還沒有被太多人知道，月初潯還處在言野下落不明的焦心當中，可接到消息後，月初潯猶豫片刻，還是立刻朝信中的地點趕了過去。

  她帶著棠沁一路疾行，避開三城三族的眼線，好容易才在逐鋒大會結束前到達龍冢。

  「求安心的話跟靈雪夫人直說讓她派人護送你來不也是一樣的嗎。」月初潯顯然不太相信求安心這個說法。

  「二姐，我……」

  「好了，你……不用告訴我，也……不要告訴我。」月初潯像是料到了棠沁想要說些什麼，明知棠沁看不見還是轉過了頭，「大哥他們很快就會順著我查到這裡，需要我送你進去嗎？」

  棠沁半垂著長睫，她穿的不算薄，龍冢里吹來的風牽動她衣角的時候她還是顯得格外脆弱。

  「謝謝二姐，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就好了。」棠沁溫聲緩緩道，「二姐一路辛苦，我也想不到什麼可以報答二姐的，只剩口頭這點蒼白的感謝了。」

  「你自己可以麼？」月初潯看著棠沁有些糾結。

  「可以的。」棠沁朝月初潯露出一個算得上燦爛的笑。

  月初潯垂著身側的手捏緊又鬆開，反覆了數次，棠沁也沒有催促，站著一動不動。月初潯最後緊緊捏了一下棠沁的衣袖，面露不忍和羞愧，緩緩鬆開了手。

  她終究……

  棠沁又勾唇笑了一下，朝四下敲了三下盲杖，準確朝龍冢內走了兩步，又停下，聲音輕輕的，溫柔又堅定，「二姐不要給自己心理負擔，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就算沒有二姐幫忙，我一個人也是要來的，只是狼狽與不狼狽的區別吧。我去了，二姐也回去吧。」

  月初潯沒有回話，站在原地看棠沁敲著盲杖，一步一步沿著大路走進龍冢。

  她其實可以猜到棠沁為什麼要一個人來，裡面有些關節她還想不太明白，但大致是沒有想錯的。

  十幾年前那場變故，初泫的詭化，棠沁的復活，言野的失蹤，這十多年來一切的一切，她預感很快就會終結，而代價，極可能包括她這個身體孱弱雙目失明好不容易多活了幾個歲月的弟妹。

  她其實完全可以阻止的。

  月初潯有些自厭自嘲地想，她到底還是自私的。

  自私地想用一個無辜的人，換她弟弟和她愛慕的人。

  ……

  月吟昔和席箴的交手說塊也快說慢也慢，雙方拼盡全力但又點到為止。席箴比起之前又強了一些，月吟昔也沒有落下，比試盡興了自然而然就停下了，席箴又添了點傷，雖然微不足道，但他很是痛快地認輸了。

  月吟昔手腕一動收回自己的長鞭，擡手摘掉臉上已經沒什麼遮掩能力的面具，隨手一揚扔給台下的牧臨琛。

  陽光平鋪在整個龍冢，此刻的月吟昔卻好像比旁人多攬了一份光亮，她下巴微揚四顧台下一眾躍躍欲試的戰連，手裡長鞭擊地：「倚龍城月吟昔，誰人來戰。」

  就好像時間驀然回溯到了十多年前，她的母親站在同一個擂台，甚至同一個位置，長劍橫掃下顎微揚：「倚龍城月初淺，還有誰來戰！」

  「我來！」一個年齡不大女性戰連從人群中走出來，縱身上台後同樣摘了臉上的面具，「倚龍城拂鷗請戰！」

  太陽從東邊直升到中天，一天過半，決賽的人本就不多，到這會兒也差不多結束。鎧連擂台速度最快，勝者沒有意外正是驚龍城少城主嚴澤，戰連這邊月吟昔雖然氣喘吁吁狼狽不已，但一直堅持到了最後一個人，後面已經沒有戰龍連接者，打敗這最後一個，不出意外勝利就是她的。

  靈連擂台沐璃韻守擂即將成功，但牧臨琛一直到現在沒有上擂台，而是在戰連擂台下安安靜靜觀賽。

  那邊靈連裁判頻頻看向這邊的牧臨琛，確定他真的沒有上台的意願後，高聲宣布結果：「本屆靈連擂台賽勝者，潛龍城，沐璃韻！」

  沐璃韻站在靈連擂台中央，摘下了自己純屬美觀的面具，暗暗瞥了牧臨琛一眼後優雅朝台下鞠躬。

  靈連擂台在沐璃韻這個躬身里淺淺散發出一道白色光芒，在沐璃韻腳下形成一種複雜特殊的圖案，這也就代表冠軍確定了。

  掌聲雷動。

  不少潛龍城城民高聲喚著少城主，場面如同不久前嚴澤獲勝時一模一樣。

  月吟昔大概是被這一聲獲勝激勵到，咬牙使了套連招，接著鞭子繞著擂台半圈，驟然抽回時留下大片冰封痕跡，她的對手連著幾個縱身躲開鞭子，停下時月吟昔恰好到了身前，手腕一翻一手柄打在身上。

  擂台賽自然不似第一次獵殺地詭時用手柄打出一擊暴擊破冰，但手柄上還是蘊含了點破冰雲紋的高寒溫度，月吟昔最後的對手被冰了一下下意識後退一步，恰恰好退出了擂台範圍。

  結果敲定。

  月吟昔順著氣站直，對退出擂台的仁兄拱手，目光掃過靈連擂台與戰連擂台台下，很容易就找到台下幾乎沒有變動位置還拿著她面具的牧臨琛。

  哦豁，所以靈連擂台剛剛獲勝的不是她的龍傲天男朋友而是她龍傲天男朋友的龍傲天妹妹。

  牧臨琛居然不想贏了？

  月吟昔心頭疑惑，旁邊戰連擂台裁判見月吟昔站定，自然而然準備宣布本屆逐鋒大會戰連擂台勝者。

  「本屆戰連擂台賽勝者，倚龍城，月……」

  「等一下。」牧臨琛把玩面具的手指一收，把面具捏在了手心，他略顯懶散地擡眸，對上月吟昔的目光時眼裡帶上了笑意，「559號請戰。」

  月吟昔眉頭一跳，短暫的沉默後，心裡居然有點興奮。

  她男朋友跟她搶冠軍的位置，她目前沒有太大信心打得過她男朋友，可是……她要跟牧臨琛打一架哎！跟沂古忘川打！

  自打牧臨琛沂古忘川連接者身份在她這兒曝光，她就沒有跟牧臨琛真真正正打過一架。雖然之前牧臨琛大概也沒有認認真真跟她打。

  總歸是有點子興奮的。

  裁判的話頭被迫堵住，顯得十分糾結。

  靈連擂台零勝挑戰者跑來挑戰戰連擂台勝者，怎麼聽都不合適。

  裁判扭頭看高台。

  高台上端坐的三位族長一個心思不在這裡，一個臉色怪異不想說話，最後剩下牧老族長單指敲了兩下椅背，沉重點頭。

  裁判心裡有了數，往旁邊退開。

  牧臨琛一躍上台。

  看比賽看得也算酣暢淋漓的台下觀眾心裡是沒有數的，看裁判讓開牧臨琛上台大部分人都跟看兔子博弈獅子般驚訝。

  小部分人可能反應過來牧臨琛可能有的一重身份，驚訝之餘站了起來，沒反應過來的許是抱著這種熱鬧不能錯過的心理跟著起立拉長脖子看過去，一片帶著一片，竟是整個觀眾席的人都站了起來。

  月吟昔雙手拿著鞭子朝牧臨琛左手努了努嘴，牧臨琛眉眼含笑，很是優雅地右手橫在身前彎腰作禮，自然垂在身側的左手食指伸直，正要龍武，燭肆卻突然躁動起來。

  牧臨琛動作一頓，等著牧臨琛龍武的月吟昔剛要開口催促，碎玦和彧焱也躁動起來，後者繞著月吟昔的手腕猛地竄到月吟昔肩上，沒有米粒大的眼睛狠狠眯起。

  月吟昔察覺不對，當即擡頭往詭森那邊看，牧臨琛右手回甩順勢轉身，手臂擡起的時候鐮刀已經握在了手上，燭肆發出一道長長的龍吟，穿過觀眾席，在龍冢結界口撞上一片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