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

  見面

  月吟昔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看唐糖捂著腦袋略顯痛苦的模樣心裡愈發不是滋味，她本來就不想糖姨知道這些的。

  這麼想著著，月吟昔反而知道怎麼開口：「糖姨，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您現在在這裡生活得不是很好嗎，以前的事情想不起來就算了，還有我們呢。」

  唐糖頓了一下，終歸是低低嗯了一聲。

  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唐糖徑直著坐在床沿，呆愣片刻還是擡起戴著鏈子的手摸上自己的眼睛。

  十幾年失明的生活，她早就習慣了黑暗的世界，可剛剛有一瞬，她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光。

  「韶時棠族，韶時棠族，棠沁……」唐糖呢喃著這個名字，太陽穴開始一陣一陣地刺痛，有什麼紮根心口的東西在蠢蠢欲動妄圖破土而出，唐糖捂緊腦袋，手指插入頭髮，發出一聲低不可聞的呻吟。

  「棠棠……」「棠棠。」「棠棠！」「棠棠，我，我喜歡你！」「棠棠，我一定會救你的……」「棠棠……對不起……」

  先是一堆嘈雜不知所云的聲音，接著變作陌生的男聲，這聲音是第一次聽見，卻無比熟悉，唐糖快速眨了兩下眼，眼前好像出現了幾道模糊的影子，最前面的好像是個男人，在一團看不見的橙紅色暖光里朝她伸出手，隨後唐糖看見他身後蔚藍的天空，橙紅色的晚霞，和一片布滿戰鬥痕跡仍顯安寧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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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在剛剛稍縱即逝的瞬間裡，瞥見的那點照亮黑暗的光。

  ……

  第二天一早月吟昔一行人就要離開，經過一晚上，唐糖的臉色好了很多，好像是真的聽進了月吟昔的話不去在意從前的事情專注於現在的生活。

  奚夜和溫凡保持了沉默，現在還在巡守歷練，他倆暫時不會把消息外傳，這件事更適合當面說。

  月吟昔就更不可能主動提起這件事了。四個知情者沒有主動表露，其他人自然不會知道。大家如同往常般在早晨起來，用過早飯同熱情款待了他們的唐糖辭別，往北向紫蘿城走。

  潛龍城雖沒有驚龍城多高山，樹木卻不少，特別是蜜糖城，每隔一段路都可以看見一片不小的林子。蜜糖城每隔五日左右就會有人專門在森林裡施展淨化術以防魔氣縈繞地詭滋生。月吟昔之前走的時候看到過一批，算得上來去匆匆，這次月吟昔一行人同樣遇到了，不過這群人看著像是駐守在這附近。

  月吟昔疑惑了一瞬，很快想明白。

  大概是沐泠煙安排的。

  沐泠煙只安排人守著而沒有出面找唐糖，應該也是存了跟月吟昔一樣的想法。

  不想打擾她。

  從蜜糖城到紫蘿城所用時間比想像的短很多，上次潛龍城魔氣暴動事件以後潛龍城的巡守防衛加強了很多，加上潛龍城不似驚龍城遍布高山低谷，遇到地詭都變成了機率事件。

  一行人觀光旅遊似的走完紫蘿城，繞了一圈從黛北城又靠近了詭森。

  期間還遇見了潛龍城的一隊巡守隊伍，不過不是沐璃韻帶隊的。只是裡面有人是之前一起戰鬥過的，認出了月吟昔溫凡等人，待他們回去，沐泠煙和沐璃韻大概也就知道這個消息了。

  從黛北城再穿過深沼城就是慕光城，到了那裡，趙攜就要離隊，原宴也可能離隊，可能是被這種情緒影響，隊裡最近幾天的氣氛比較低迷。最主要是奚夜的話少了很多，月吟昔還怪不適應的。

  本來到了黛北城是要去詭森獵殺獵殺地詭的，但考慮到趙攜現在幾乎不能龍武，大家去獵詭他要麼在一邊看著，要麼就只能一個人呆在旅店，所以溫凡提出從慕光城繞回來以後再去詭森的提議後，大家一致通過。

  大家商議著七天內到達慕光城的同時，另一邊，又有一個人披著寬大的黑色斗篷，孤身一人踏入了倚龍驚龍二城之間的詭森。

  跟言野不一樣的是，詭森里遊蕩的地詭看見了原媛，但沒有一隻主動攻擊，原媛走到身邊的時候還會刻意避開。

  到了詭森最中央的位置，原媛站定，死水一般的目光注視著詭森裡邊，聲音也沒有絲毫起伏：「倚龍城也布置完了。」

  詭森里發出沙沙的響聲，片刻後月初泫慢慢從黑暗裡走出來，笑容虛假地像是面具：「你乾的很好。接下來，去一趟潛龍城吧。」

  原媛不為所動：「新布置？」

  「對，先前那些布置在那場實驗裡被發覺得差不多了，泠煙做事謹慎，接下來的布置可能都需要你親自動手。」月初泫慢悠悠道，好像十分悠閒。

  原媛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的變化。她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

  「順便，你可以去見一下你的哥哥。」像是說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月初泫臉上的笑容真實了一點，撚著指尖道。

  原媛皺起眉，眼裡出現波瀾，質問的聲音也罕見地帶上她自己的沒有察覺的怒意：「你幹了什麼？」

  「不要用這種語氣問我，我沒有幹什麼，不過是他跟著不該跟著的人。」月初泫斂了一臉虛假的笑，垂眸看自己白皙到病態的手，仿若漫不經心，卻莫名陰森，「我答應過你如果發現你的親人不會去傷害，但如果你的哥哥自己撞上來找死，可就不在我的承諾範圍內了，所以啊，你最好在我真正動手前把你那哥哥帶走，不然……」

  月初泫陰陰一笑，手朝著原媛一揮，身影漸漸消失在詭森的魔氣里。

  一團魔氣隨著月吟昔泫揮手落到原媛身邊，像是想要撲食的狼一般在不安分地繞著原媛轉圈，好似在伺機找機會吞噬這個連接者。

  原媛的眼皮動了一下，藏在寬大披風下的手擡起，手腕上紅色的鏈子發出黑紅色的詭異光芒，一道幽幽的花草紋從指尖開始慢慢爬上她的手腕，隨後她身上出現一股像極了魔氣的煞氣，沸騰翻湧著，在某一刻湧向那些魔氣，一點一點把魔氣全部吞食，隨後繞回原媛身邊，鑽進她的身體。

  銘榖折花龍，是被認為不詳的龍種，因為它們天生帶著煞氣，這種煞氣帶有掠奪和吞噬的屬性。煞氣過處，生靈無寧，強大的要留下痕跡以銘記，弱小的要被摧折作祭奠。

  這些煞氣可控，原媛可以自如地運用這些煞氣掠奪她想掠奪的所以生命，也可以如同使用手腳一般自然地用這些煞氣承載魔氣。

  這些煞氣也不可控，原媛每次使用這些煞氣，都會受到這些煞氣帶來的傷害。

  掠奪生命的同時，原媛自己也在被掠奪。

  手上那些紋路就是證明。

  不過原媛不在意。

  她準確地看向潛龍城的方向，目光漸漸暗下來。

  ……

  慕光深沼黛北晶雪四城都可以直通潛龍城主城，所以在快出黛北城的時候遇見牧璃韻月吟昔並不驚奇。

  過去兩個多月，沐璃韻看起來好像更成熟穩重了一點，她可能是接到過月吟昔到達潛龍城的消息，又剛好巡守到這裡碰到月吟昔一行人，於是停下來打了個招呼。

  身為少城主，她跟嚴澤一樣，常年穿著潔白的聖雪袍，寬大袍子幾乎完全掩蓋了她的衣服。因為是在巡守，她是拿著空行令站在龍背上的。身後上面一點都天空還停著十幾條龍。

  雪域飛霜龍是乳白色，龍鱗上布滿白色霜花，好像發著光似的，漂亮而又高潔。

  不過月吟昔還是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小嫂子！」

  果然。

  月吟昔保持微笑。

  換了之前她還有底氣反駁不是，現在情況略有不同，她不是很有底氣了。

  沐璃韻停在低空，恰好她可以看見所有人所有人也都可以看見她的位置，笑著朝月吟昔打了一個招呼。

  眾人齊齊看向她。她的目光也掠過所有人，最後停在奚夜身上。

  奚夜從潛龍城巡守小隊停下來的時候就若有所感，沐璃韻停下來跟月吟昔說話的每一個瞬間他都沒有放過。

  沐璃韻本來還笑得挺開心的笑容在看到奚夜的那一瞬頓了一下，不動聲色變作禮貌的官方笑容，目光分散開：「許久不見。」

  跟溫凡唐錦瑟等人，她的確是有兩個月沒有見了。

  跟奚夜也是。

  仔細算的話，是一年零兩個多月。

  奚夜的目光閃了閃，張嘴正要說什麼，沐璃韻先一步把目光收回去，雙手背在身後笑著打量月吟昔：「才兩個多月不見，小嫂子你實力進步好像很大。」

  那一路從生死關頭走過來要是沒點進步也是可以洗乾淨等死了。月吟昔謙虛一笑：「歷練嘛，沐少城主看著也比上次見面強了。叫我吟昔就好。」

  她沒記錯的話，沐璃韻好像比她幾個月出生。比她大。

  「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吧，都是自己人，叫沐少城主也生……」沐璃韻一眯眼，剛剛思緒亂了一下，都沒有注意到，她叫了兩聲小嫂子，她小嫂子好像都沒有反駁？

  她失憶了？還是她聽漏了？

  沐璃韻面帶猶疑：「吟……昔，你怎麼不反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