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沁

  棠沁

  不論心裡怎麼想，奚夜和溫凡面上還是正常地同所有人一起吃了飯。

  夜裡唐糖邀請大家留宿，她一個人獨居的屋子住不下還特意跟隔壁『借』了幾間房間，看得出來她對於月吟昔一行人到來的高興。

  奚夜和溫凡一直忍到晚飯結束大伙兒回房休息才不約而同地到了月吟昔房門口敲響了門。

  「哥？溫凡？」月吟昔讓開道讓兩人進來，「你們找我有事嗎？」

  奚夜先進去，溫凡在後面轉身把門關上。

  「？」月吟昔面露疑惑。

  「吟昔，我們有事問你。」奚夜鄭重地拉著月吟昔坐到房間裡的椅子上，一起坐下的還有緊跟著的溫凡。

  場面一度極其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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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吟昔：「……」

  「什麼事？」月吟昔尋思著最近也沒有發生什麼只需要奚夜溫凡和她商量的事。

  「這個糖姨，你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奚夜嚴肅地問。

  月吟昔心裡一個咯噔，腦子短路了一瞬：「之，之前啊。」

  「就，幾個月前，我回月家的時候經過這裡，恰好碰到糖姨。」月吟昔定神，「怎麼了……嗎？」

  她也不知道要不要坦白自己知道的，按道理，奚夜和溫凡都是可以信任的，棠錦瑟更是棠族的直系，月吟昔大抵可以確認唐糖就是棠沁，跟大家說也無可厚非。不過就像牧臨琛說的，她現在失憶了，眼睛也看不見，可以好好活在這個安詳的小村莊也是好的。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棠沁是怎麼活下來的，又是怎麼失憶失明變成唐糖的，這個問題沒有人可以解釋。

  溫凡看著月吟昔的神情略略垂眸，眼裡閃過一絲狐疑：「吟昔，你……」

  「嗯？」月吟昔歪頭。

  溫凡搖搖頭：「你可能不知道，這位糖姨的長相，像極了一個人。」

  月吟昔只一思索就猜到了，現任韶時棠族族長棠薏，棠沁的母親。不過錦瑟才應該是最熟悉棠薏樣貌的人，她都沒有認出來，奚夜跟溫凡又是怎麼認出來的？

  「吟昔，這件事很重要，」奚夜面上是跟尋常的完全不一樣的認真，「太像了，無論是她給我是感覺還是她的樣貌，都像極了十幾年前消失的韶時棠族棠沁。」

  月吟昔一愣。

  一直有關注著月吟昔的溫凡在這一愣里確認了月吟昔知道些什麼，半是試探半是肯定：「吟昔，你是不是知道？」

  「你知道？」奚夜挑眉。

  其實本來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月吟昔抿抿嘴，想了想還是點頭，弱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就算是猜到了的溫凡都有些驚訝。

  按照年齡算，月吟昔不應該記得棠沁的模樣。

  奚夜也是這麼想的，好奇了一句：「你怎麼認出來的？」

  「我……」月吟昔欲解釋，但她也好奇奚夜和溫凡為什麼會認出來，「你們又是怎麼認出來的？」

  「三族關係素來不錯，小時候見過，」奚夜回答，「況且，沁姨給人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不知道怎麼形容……見之難忘。」

  的確，一種令人很難忘卻的溫柔。

  月吟昔想。

  「一開始沒有認出來，後來跟糖姨一起去鎮裡的時候遇見地詭，當時……」月吟昔概括了當初在蜜糖城遭遇地詭後面在言野和棠錦瑟的幫助下脫險的事，還有言野當時說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又粗略講了自己恢復記憶時見到的一些零星畫面。

  「因為糖姨給人的感覺很特別，所以我一直記得她的模樣，她本來也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就認出來了。」

  「這麼大的事兒你也不知道跟你哥我還有爺爺說一聲。」奚夜沒什麼力道地拍了月吟昔一下。

  雖然不說有自己的考量，但這事兒月吟昔的確理虧，只能沉默。

  「沁姨活著的事情吟昔你沒有說，是擔心她現在的生活會受到打擾吧？」溫凡看月吟昔沉默，輕聲問了一句。

  月吟昔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

  對於整個大陸來說，當年四個人失蹤都是一件不小的事情。奚淮好歹命石未滅，牧寒和棠沁的命石卻是直接滅掉的。現在奚淮確定死亡，棠沁卻還活得好好的，這個消息傳出去，勢必會引來不少風波，如果棠沁還有記憶也就算了，偏偏她失憶失明了。

  奚夜和溫凡顯然也考慮到了這一層，不過他們考慮地還要多一點。三族守護龍冢，百年來族內的積累是外人難以想像的，假設說棠沁活著的這件事牽扯到大陸、龍冢更甚至是詭森，他們就不能不說出去。

  「哥，糖姨什麼都忘了，就算把她活著的消息說出去，也沒有什麼用啊……」月吟昔低聲道。

  「可萬一她活著的這件事關係到詭森關係到整個大陸呢？」奚夜認真反問。

  「怎麼說？」

  溫凡抿嘴，替奚夜解釋：「命石的顯示百年來都沒有錯過，但沁姨在命石滅掉的情況下活著，那極有可能跟魔氣扯上關係。」

  月吟昔抿嘴，更加猶豫。

  如果把糖姨的身份宣告出去，那她，是不是就是打破糖姨平靜生活的罪魁禍首了呢。

  房門外，提著甜品來找月吟昔的唐糖聽完了三個人的所有對話，到最後聽到跟魔氣扯上關係到時候差點沒忍住發出聲音，連忙用雙手捂住嘴巴，沒有任何光彩的雙眼中滿是驚訝恐懼。

  被她提在手上的甜品經她的動作在空氣中晃了一下，在唐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撞向甜品袋，本來就不是很嚴實的紙質甜品袋借著搖晃的力道向下墜了一點。

  房間內月吟昔猶豫思考的功夫，甜品袋的下邊突然崩開，甜品掉落，狠狠砸在地上。

  唐糖驀然回神補救不及，小巧的甜品砸在地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偏巧裡面三人沒有說話，寂靜中那點細微的聲響也被捕捉到。

  「誰！」奚夜猛然起身，溫凡也驟然起身看向門外，月吟昔的思緒被打斷，也擔心是誰聽到了關於唐糖的事，先一步走到門邊，直接把門打開。

  唐糖眼裡的情緒還沒有消散，低著頭好像是想要收拾地上的甜品，手垂在身前卻遲遲沒有動，聽到開門聲帶著驚訝恐懼扭頭。

  「……」

  「糖姨……」月吟昔抓著門的手緊了緊。

  奚夜和溫凡的表情也在看清楚門外是誰的時候變換。

  ……

  「小月，我真的，是，已經死掉的那個韶時棠族的……棠沁？」唐糖唇色發白，兩隻手抓在一起。

  奚夜和溫凡在剛剛就離開了，把空間留給月吟昔和唐糖兩個人，至於棠沁活著的消息，在月吟昔的眼神央求下，二人也決定暫時不把消息放出去。

  「是……」月吟昔用指甲抵在手心的肉上，就算唐糖看不見也還是緩慢點頭。

  唐糖的臉色也白了幾分：「那……我真的，跟魔氣……」

  唐糖只是失憶，在蜜糖城的小村莊也活了十幾年，她知道詭森，知道地詭，知道魔氣，除了自己是誰外，她不是不知道大陸上的一些常識。

  「不，這只是我們的猜測！」月吟昔趕緊搖頭解釋，「只是我們現在還找不出糖姨你活著的原因，在猜測而已。」

  唐糖的臉色緩了幾分，周身的情緒卻還是異常低落。她沒有再問，月吟昔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棠族……是什麼樣的地方？」唐糖突然問了一句。

  月吟昔張開嘴，可她自己也不知道棠族是什麼樣的地方。

  三城三族，她好像都不了解。

  「我以前……又是什麼樣的人呢？」唐糖好像只是想問，沒有執著地想要月吟昔告訴她答案。

  月吟昔也都不知道答案。

  她好像知道了很多，但其實她又什麼都不知道。

  唐糖又不再問，好像是在調節自己的情緒，在月吟昔終於組織起語音的時候，對著月吟昔淺淺地笑了一下：「吟昔，我還有什麼親人活著嗎？」

  這個月吟昔知道：「有，您的母親，韶時棠族的族長。」

  「韶時棠族……錦瑟，是棠族的人對嗎？」唐糖柔聲問。

  「嗯。」月吟昔應聲。

  「我剛剛聽你們講的，我是不是，跟小月你們的長輩也相識？」

  「嗯，我不太清楚，但糖姨你從前，跟我的父母是朋友。」月吟昔答。

  「你父母，他們……還好嗎？」唐糖小心翼翼地問。

  月吟昔垂眸：「他們……十幾年前就不在了。」

  「……」唐糖沒有多大的驚訝，只是眼裡還是有一點關切和愧疚。

  唐糖沒有從前的任何記憶，現有的所有記憶都是關於這個不大的村莊，只是很偶爾的時候，會夢見一些模糊的人影，醒來對著眼前的一片黑暗發呆時，她總覺得自己從前是看得見的。

  有記憶的第一個年，她也摸著手腕上的鏈子猜測自己是個連接者，只是無論她怎麼對手腕上的鏈子說話，也沒有得到過哪怕一點回復。

  這個村莊的生活很安寧，她從一開始好奇自己是誰，到後面守著自己僅記的一個棠字的發音慢慢開始屬於唐糖的生活，以為一輩子也就那麼過去了。

  遇到言野的時候她也萌生過一點探究過去的想法，那天聽錦瑟介紹起棠族時心裡也有些不一樣的觸動。

  可她回憶不起來了。

  唐糖捂住腦袋，眉眼出現一點自厭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