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策

  計策

  他一直徘徊在無邊無際之中，仿佛是跨越了漫長歲月的長河，輾轉至今。

  在那些模糊莫測的歲月里，漸漸有一絲光芒透射而出。

  變化乃緩慢而漸進，猶如涓滴穿石，待人察覺時，早已異質不同。

  模糊中，母親把他喚到跟前，懷中抱著小寶寶，咿咿呀呀的哄。

  

  「母親，這是誰？」他看著白玉般的糰子，心生喜愛。

  母親笑了笑：「這是弟弟呀！」她牽起他的手，放在了小寶寶的臉上。

  「澤作為哥哥，要好好保護弟弟呀。」

  小寶寶頓時就笑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弟弟，那笑容真是燦爛動人。

  小時候的他總是那麼單純可愛，當時他怎麼想的來著。

  他記不清了。

  只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為自己有了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弟弟。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這麼想的。

  ……

  「救命！救命！」

  水花四濺，他掙扎在冰冷的水中。

  他拼命揮舞著雙手。

  岸上站著的人沒看他一眼。

  「走吧，回去交差。」那人冰冷說著，「這樣小殿下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他們在說什麼？

  弟弟嗎？

  視線模糊，他看不清了。水灌進口鼻，吞噬了他的意志。

  身體漸漸被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呼吸漸漸困難，他感到胸口一陣窒息。

  「不，別，回來！」他的聲音在風中悽厲地響起，然後被水淹沒。

  不要丟下我！

  ……

  顧澤猛的睜開眼，夢中湖水帶來的窒息感還在。

  自己卻已出了一身冷汗。

  夢境的幻影漸漸消散，一縷月光的透過窗灑進房內。

  他的眼睛微微眨動，剛剛的夢還在腦海中迴蕩。

  顧澤用雙手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

  又夢見你了。

  是因為你要回來了的緣故嗎？

  門外的侍衛聽見了動作，他敲響了房門：「殿下醒了？」

  顧澤眨了眨眼，打著哈氣：「什麼時辰了？」

  「丑時了」

  聽了會風聲，顧澤清醒了些。

  「懿州那裡怎麼樣了？」

  侍從很快回答：「派人看著，不可能會有人進來。」

  聽到了回答，顧澤又躺了回去。

  「我知道了。」

  ——

  厚重城牆，巍然崛起於青石之上，牆面苔蘚若隱若現。

  「這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身穿布衫的男人念叨著」

  「鬼知道。」站在旁邊的人啃著饅頭，「他媽的還不讓我們進去。」

  布衫男人嘆口氣，看著他啃饅頭，下意識摸摸口袋。

  空無一物。

  他想著，用手肘撞了撞走過來的少年。

  「哎，小兄弟，你有饅頭沒？」

  那位少年眉清目秀，鼻樑挺拔，唇角微微上翹，帶著一絲弧度。

  黎清寒對這突然的喊叫感到莫名其妙，他指著自己的臉：「誰？我？」

  「對，就是你！」男子搭上黎清寒的肩膀，「有饅頭沒？」似是覺得自己的語氣生硬，又樂呵呵笑起來：「你知道，這城門不開大家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總要互相幫忙不是！」

  「我都知道，你們是新來的，大家都做了這麼久鄰居了幫個忙唄！」

  黎清寒錯開肩膀。

  「我沒東西。」

  「這不是？」

  順著男子眼神看過去，黎清寒擡了擡手上提著的東西。

  「這是藥。」

  「真是？」

  「昂。」

  男子斜眼看他：「真沒意思，見你們挺有錢的，居然是個窮鬼！」說著，他啐了一口，拍拍屁股走了。

  黎清寒看他一眼，繼續朝著地方走去。

  如今他們離開汴都已經幾月，可這城門卻遲遲不開。

  「娘，我好餓！」

  黎清寒隨聲看去。

  到處都是饑民。

  這麼害怕殿下回來嗎？就是不知你這城門能頂多久了。

  人被逼到絕境的時候，可什麼都做的出來。

  ……

  拐過拐角，黎清寒走進了巷子，巷中深處黑暗，黎清寒卻看到了兩個人。

  看起來只有幾歲的女孩躺在地上，他的父親看見來人，連忙對她說：「別怕啊，黎哥哥來了，你馬上就沒事了。」

  小女孩緩緩睜開眼，見到黎清寒，勉強沖他笑了笑。

  「哥哥……」

  黎清寒蹲下身，觸著女孩額頭，滾燙至極。

  他皺眉：「去煎藥。」順手將藥包扔進男人懷裡。

  都說到這了，男人三步化作兩步，連忙跑了出去。

  「來人啊，幫個忙！」

  黎清寒摸著女孩額頭，面色蒼白，額頭被汗水打濕。將她抱進懷裡，黎清寒注入靈力，幫她降溫。

  「哥哥……我好難受……」

  黎清寒手上動作未停：「我知道。」

  「我好害怕……」

  「不怕。」黎清寒道，「會沒事的。」

  女孩笑了一下閉上眼睛。

  體溫降下來，女孩睡了一會，突然出聲。

  她喚：「哥哥……」

  「怎麼？」

  「我會死嗎？」

  ……

  「不會。」

  「那我們什麼時候能進城？」女孩喃喃，「我想回家。」

  很久都沒人說話，黎清寒看著天邊飛過的烏鴉，他突然轉頭，對上女孩蒼白的臉。

  目光晦暗。

  「快了。」

  ——

  今日陽光正好，微風不燥。碎光順著葉間縫隙透進方窗，映著桌上泛黃紙頁。

  纖細的手指摩挲著紙角，正在看書的人嘴角勾笑。暖陽照著那人側顏，活像個書生。

  「吱嘎——」一聲輕響，那人擡起頭，正看見黎清寒推門而入。

  「主子。」黎清寒喚了一聲。

  顧言點頭示意。

  黎清寒道：「今日送了藥過去，感覺病情加重了。」

  正在翻書的手一頓，顧言擡頭：「怎麼說？」

  黎清寒：「我們的藥也是東拼西湊的，治標不治本。」他停下來，盯著房梁看了會。

  「還是得進城。」顧言道。

  黎清寒走過來，顧言叫他拉過凳子坐了。

  黎清寒沒答話，他悶了半晌，最後憋出一句「我聽您的。」

  顧言一愣，隨後笑道：「聽我的有什麼用？」他擱了筆，道：「我又不是什麼神仙，要開城門得看大家。」

  黎清寒擡眼看他。

  顧言悠悠然轉到窗邊，盯著窗外鳥雀，無聊的撒了食。

  「你說，我們來這多久了？」

  冷不防這麼一問，黎清寒反應一下，可還沒等他說話。顧言又自言自語起來：「兩月？還是三月？」

  顧言臉上神色變化，手上動作卻未停，他盯著啄食的鳥兒。

  「快了。」顧言轉過頭，對黎清寒一笑，「見著城門外的模樣了嗎？」

  黎清寒點頭。

  「百姓安寧乃國家大事。可如今靈隋這麼晾著，不是背道而馳麼？」顧言道，「他們遲早會受不了的，一呼百應，揭竿而起。」

  顧言敲著硯台，道：「而我們只需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黎清寒若有所思，卻問道：「那小紅的病怎麼辦？」

  顧言嘆氣道：「還能怎麼辦？後山去挖藥唄，我總歸不是神仙。」

  黎清寒點頭，他站起來：「屬下明白。」他說完，正要離開，卻聽見顧言在身後開口。

  「等我一起去。」

  「啊？」黎清寒詫異回頭，「您也要去？」

  顧言伸了個懶腰，道：」還不是待在這裡沒事，怎麼？不歡迎我？再說，我也擔心你找不到路。」

  「我和您一起長大的……」

  還沒說完，顧言瞪他一眼。黎清寒很識趣的閉了嘴，訕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