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歡
2024-09-14 12:17:12
作者: 玉關遙
月下歡
華麗宮殿外黑壓壓跪了一片的人。
一個臣子伏地高呼:「琴師樓無言,妖言惑眾,禍亂朝綱,罪該萬死!儲君可千萬不能輕信讒言啊!」隨即,越來越多的臣子跪地納言。
眾臣紛紛附和,陳詞良策,指出樓卿之舉乃是謀逆之舉,妖言惑眾,豈容寬恕?儲君從此切勿受讒言蠱惑,須知天下萬民,唯儲君一言乃為至上信念云云一類的話。
當虞嬌被樓卿帶到這裡時,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這可謂是「雄偉」至極。
虞嬌驚嘆道:「你這情況可謂是……」炸裂。
樓卿看了半晌,道:「凡夫俗子罷了,不足掛齒。」說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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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後院,虞嬌跟著樓卿入了宮。沒走幾步,卻聽見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虞嬌一轉頭便瞥見杏色的身影。
「樓大人,可算找著您了!」那人說著,嫣紅的唇襯得那人膚色更白,「外面那群大臣一直在鬧。」
虞嬌眼中閃了閃,她沒想到這人會出現在這。
也罷,當時場面混亂,被圈進來的人不少。
要真比起來,自己才算異類。思至如此,她倒釋然。
反觀這邊,那人眉頭緊蹙,倒顯出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來。
這可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您快想想辦法吧!」那人攥著樓卿衣袖,央求著。
樓卿難得笑笑:「在下雖有心,卻也無力。」
「可您好歹也算是儲君老師……他們卻逼著儲君殺您……」那人打抱不平說著。
樓卿嘆口氣,道:「別擔心,洛初,我會去請示儲君的。」
聞言,那人鬆了手,卻重複著不要忘記之類的話。
之後的話都被樓卿敷衍過去,洛初看向樓卿腰間,見著盼鄔,頗為詫異。
「方才才見著大人在陪儲君,如今御劍這是要去哪裡?」
樓卿一笑而過:「正是儲君被大臣們吵的心煩,我才想著去打些野物討他開心。」
他拍拍劍身:「不湊巧了,正好被你看見。」
洛初點頭,這才注意到站在旁邊一臉詫異的虞嬌,問道:「這位是?」
樓卿輕「哦」了一聲,道:「新來的婢女,不必擔心。我見她做事伶俐,便帶來了。」
虞嬌:……
洛初走過來沖她笑笑:「多多指教,我叫洛初,是個琴師。」
他眼珠一轉:「雖然不及樓大人。」
虞嬌勉強賠了一個笑。
……
待人一走,她就忍不住向樓卿問道:「你怎麼……他,哎算了。」
一托霉運。
「我也不想,當時人多可能就進來了。」
虞嬌撇嘴道:「你這公報私仇都殺了幾個了。」也算不得「公報」吧,全是私仇。
「對了,你不是想出去嗎?死了就能出去了。」樓卿沖虞嬌笑笑,展示腰間盼鄔,「送你一程可否?」
虞嬌爽朗拒絕:「不必費心。」
「沒事,死了也是不行。」
「逗我呢?」
「逗狗。」
……
很快來到殿前,樓卿推門而入,書山捲軸中探出一個頭來。
「可算回來了?」
樓卿卸了劍,鼻間嗯了一聲,轉身朝偏殿走去,恰好露出站在後面的虞嬌。
虞嬌正關門進來,一轉頭就看見坐在書山中的人,頓時驚住。
那人笑笑:「嗨!」
她看向樓卿,又轉過來看著那人。
「你,你,你們怎麼?」虞嬌口齒不清,「你們兩個……」
樓卿在裡面脫衣,只傳出一句:「傀儡罷了。」
「嗯哼,我可是樓無言,如假包換。」那人放下書,玩味看著虞嬌,「你不會連傀儡術都不會吧?」
虞嬌說不出話反駁他,畢竟沒見過哪個傀儡還有自己的思想的。
除非傀儡擁有本體元神。
望著裡面更衣的人,虞嬌皺了皺眉。
「你怎麼把賣皮那女的帶來了?」
對於這赤裸裸的看不起,虞嬌早已習慣。她在心中狂念著道德經,勉強笑笑。
樓卿很快換了衣服出來,艷紅色的衣物很襯他。
「帶來打雜。」
看到樓卿走過來,樓無言正要起身讓他,那人卻擺手,等了半晌,道:「儲君呢?」
樓無言斟茶遞給他:「去聽那群老傢伙叭叭了。」
樓卿沒喝,轉手遞給虞嬌。
「行,我等會去瞧瞧。那群廢物真的是煩人,你覺得我怎麼辦?」
樓無言正繫著斗篷帶子,聽他這麼一問,卻笑道:」何必問我?」
你知道該怎麼做。
我只是你的傀儡。
樓卿一笑,沖樓無言道:「也是。」
聽到這話,樓無言再沒說話,他帶上兜帽,開門離去。
只是傀儡,就算能與之對話,也只是傀儡而已。
其實大多數算是他在自言自語,只是另一個聲音有了軀體……就像兩個人一樣。
就算注入元神使那傀儡擁有獨立的思想,可不還是自己在控制嗎?
……
樓卿嗤笑一聲。
真是瘋了。
他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擡眼便看見在一旁拿著茶盞喝茶的虞嬌。
看到樓卿看過來,虞嬌一愣,連端水都手都有些發抖。
「怎麼了?」
她看過去,心虛的放好了杯子。
樓卿忽視她的小動作,道:「走吧。」
「什麼?」
樓卿側身走過,道:「去見見儲君。」
虞嬌反應過來,急忙跟上去。
走到門口樓卿卻突然開口:「把那杯子帶走,你喝過的,我有潔癖。」
虞嬌:……
沒法,她又回去把杯子帶上。
走在道上,虞嬌心神不寧,這人把自己帶來卻又不說幹什麼,平白無故看了場「真假樓卿」的戲碼,現如今又要帶自己去見儲君。
見儲君幹嘛?難不成讓自己當他貼身婢女?
想到這裡,虞嬌望著樓卿背影,問道:」話說那儲君叫什麼名字?」
樓卿道:「歷千洵。」
千洵。
虞嬌念著,從自己來這就沒聽過。頂多是個不起眼的皇子。
她想著,也就說了出來:「你是怎麼扶他上來的,這樣合適的人,應當不容易。」
樓卿道:「挺容易的。」他轉過頭來,虞嬌瞧見那雙眸子中閃著寒光。
「讓他成為唯一的繼承人就好了。」樓卿嗤笑一聲,「比如一把火全燒了。」
虞嬌心道:這確實是他幹的出來的事情。
換句話來說,這是他的地盤他想幹什麼幹什麼,旁人管不住,也無法管。
如此想著,虞嬌嘆口氣,道:「還是你技高一籌,眾生皆為螻蟻。」
這半諷刺半奉承的話讓樓卿起了一絲興趣。
於是,那人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虞嬌聽見他說:「想知道那傻小子怎麼遇見我的嗎?」
虞嬌擡頭,對上蛇蠍一般的眼。
——
「春花秋月何時了」
先生提著小盞倒了一杯茶。
「往事知多少。」
他看向遠方,心裡想著,現在又如何了呢?
坐在一旁的少年念了幾句詞就探出頭來,瞧見先生正在神遊,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先生,我非要讀書嗎?」
先生端著茶,低下頭來看他。
「我不能不背嗎?」少年嘟嘟嘴撒嬌一般,「不能不做皇帝嗎? 」
聽他這麼一說,先生得了一些興趣,用手撐頭問:「為什麼不做?」
「做皇帝有什麼好的?」少年滿面愁容,「又要早上早起,又要批奏摺,還要熬夜。」說了一半,他停了下來,先生還盯著他,少年也看著他。
「還要被逼婚!」
最後一句話終於讓先生生氣了,他道:「別胡鬧了千洵,這皇帝你必須做。」
被先生罵了。
少年頂嘴:「要不是父皇和皇兄死了,這位置怎麼也輪不到我的頭上,再說……」
先生忍不住扯過他的耳朵:「殿下不可妄言。」
「什麼妄言?」歷千洵耳朵被扯住,要哭了,他拽著先生的手,「放手,本來就是,我在說實話!」
「那你就做一輩子別人的墊腳石吧。」先生突然鬆手,起身拍袖就走。
歷千洵望著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大喊:「你生氣個屁,明明麻煩的是我,你有什麼資格生氣?我才是皇子,你個下人,一個庸師!」
他從小沒人管教,現如今什麼粗魯的話都往外吐。
「嗯,那你繼續去鑽一輩子的狗洞吧。」先生停住了腳,道,「原是我看走了眼,將希望托在了你的身上。」
「朽木不可雕也。」
歷千洵聽著這尖酸刻薄的話,眼淚止不住的流。
自己生母原是宮婢,從小被人欺辱長大,原以為這一生就這樣淒悽慘慘的過了。誰知這人突然找上門,剛好碰見自己在爬狗洞逃宮出去玩。
「你懂什麼?你才認識我幾天,就想改變我!這麼多皇子都盯著這位置,我怎麼搶?我一個文不識武不會的怎麼搶?」
「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
歷千洵也罵。
哪知先生聽了也不生氣,他淺淺一笑,那笑極為溫柔,讓少年看走了眼。
先生道:「你說的對,太子,皇上,皆亡。現無詔書,自是誰優秀花就落於誰家。」
「我原可以幫你的。」先生冷哼一聲,「你其實挺聰明的,你知道你有那個能力,可你不信,不敢,不做。」
歷千洵瞪著眼,在他的話中慢慢握緊了拳。
「終是不成器。」
這話像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深深的刻在了少年的心裡。
他楞楞站在那,回過神來見先生已經走出門去,不知為何腦子還沒做出反應,腿已經自己動了起來。
他衝到門口,先生已經走了許遠。
「等等!」他一脫口才覺得難堪。
先生站住了腳,靜靜聽著他繼續說。
歷千洵埋了頭,道:「我,我也不是。」
不是朽木。
「聽不見,走了。」先生一揮手,擡腳就走。
見人要走了,歷千洵終於大喊出來:「我錯了,先生!我這次是真心的,請老師幫幫我,收我為徒吧!」
此刻宮道上無人,少年有些沙啞的聲音迴蕩在這,清晰無比。
「您說的對,這世上人人都可是君王,我也不例外。」他跪下來,對先生磕了三個響頭,「請先生收我為徒,授我詩書,助我……」
他眼神浮現狠厲:「助我為王。」
先生聞言不禁失笑,他笑道:「孺子可教。」
歷千洵道:「那學生該如何稱呼先生?」
「啪——」一聲,摺扇被打開。上面「月下歡」三個大字格外鮮艷。
「吾乃月下歡,樓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