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

2024-09-14 12:17:05 作者: 玉關遙

  篡位

  

  月落烏啼霜滿天,恰似世外畫卷間。在月光灑下的角落,一個獨立的廂房映入眼帘,窗戶內傳來一人低吟。

  樓卿輕觸床上人的額頭,」怎麼弄的個這副模樣?」小指輕觸,蜿蜒而下,順著那高聳挺拔的鼻樑滑行下來。

  顧言感受到冰涼的觸感,不禁發出一聲低吟,仿佛喚醒了一絲意識。他輕輕睜開雙眼,然而在那烏黑的眸子裡,卻沒有一絲生氣。

  「冷……」

  樓卿輕笑,感覺此刻病中的這人更加有趣,惡念萌生,雙指撐開嘴唇,探了進去。

  頓時,只覺濕熱難耐。

  貝齒之間觸及柔軟的指尖,顧言自覺難過,皺眉低嗚起來,又苦於舌間玩弄,零碎的字句也被細細揉碎,重新吞入腹中。

  心情倦怠,腦海迷離,卻又彷徨無措。只覺口中事物令人煩厭,怨念之中狠狠咬下。

  「嘶——怎麼咬人?」

  口中酸鏽味瀰漫,嘴邊也是狼藉一片。涎水吞咽不及,摻雜著些許紅絲順著下顎滑下。近日以來,湯藥喝了不少,口中儘是苦澀之味。而今嘗到這血氣,竟也覺得可口起來。

  不自覺間,顧言竟然緩緩允吸起那截指尖。

  感知到顧言的動作,樓卿迅速收回了手,輕聲呢喃道:「實在不宜再喝下去。」他輕揮袖袍,身形驀然,房間瞬間清淨如初。

  樓卿坐在榻上,注視著旁邊人因疾病而面色緋紅。

  「都跟你說了,要聽我的,你不信就瞧瞧,搞得這個樣子。」

  終於,樓卿似乎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他伸出手,徐徐撫觸腰間,那裡繫著一條絲帶。他輕輕拉開絲帶,露出了一個小小的荷包,荷包之上鏽著鴛鴦圖案。

  鴛鴦荷包被打開,樓卿輕倒荷包,將其中一顆藥丸推出。

  他手拿那顆藥丸,另一隻手輕輕捏住了顧言的下巴。

  他拿起了那顆藥丸。樓卿的神情呆滯片刻,而後他輕啟紅唇,輕咬起了那顆藥丸的半面,低頭輕輕地吻了上去。

  唇舌交纏,藥丸也順著軟舌咽了下去。

  樓卿動作未停,用力加深著這個吻。

  他們已有半月未見。

  顧言沒有意識,只覺得呼吸窒息,之前漸漸緩解的熾熱感再次咆哮而起,縱情燃燒。

  身臨火海,恍如火焰燃盡天涯,而唯有面前之地如一方冰清玉潔,獨攬清寒。

  他仿佛是溺水的人,恍若無意地拽住了樓卿的袖緣。

  樓卿鳳微眯了眼睛,撫住了緊握衣袖的手,而那突如其來的親吻卻無端地變了質。

  情潮湧動,一聲聲音突然響起。

  「怎麼睡著了?」外頭傳來聲響。

  聽到這番話語,樓卿即刻翻身下床,蓋好了顧言的被褥,並靠近門壁,朝向那透光的縫隙的一瞥。

  只看見黎清寒晃動著正在熟睡的看守,嘴裡說道:「嘿,兄弟,去床上睡吧。」

  樓卿輕嘖一聲,壞事。

  被搖晃的看守慢慢甦醒,輕輕揉了揉沉睡的眼睛,看清了眼前人才恍然一驚。

  「對不起,我……」

  「別說了。」黎清寒打斷他的話,「去屋裡睡。」

  看守點頭沒說話,黎清寒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讓他走了。

  眼見黎清寒已然朝此處來了,樓卿壓抑住內心的殺意,正要翻窗逃離。然而,當他走到窗前時,卻突然轉身折返了回來。

  他快步走向床邊,伸手觸著顧言臉頰,因著先前的藥性燒已經退了大半。樓卿眉眼含情,用手撫去顧言額間被汗水潤濕的發梢。

  在眉心溫柔落下一吻。

  單純的吻,沒有雜念,一觸即分。

  樓卿迅速拉上兜帽朝窗邊行去,

  嘎吱一聲,房門突然打開。

  黎清寒推開門,跨足而入,迅速環視一周,卻並無旁人。

  倏然一聲巨響,黎清寒心神一震,他立刻轉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遠處的小窗被寒風吹開,一次又一次地敲擊在牆壁上,發出那哐當哐當的聲響。

  滿懷著不願打擾顧言安睡的心思,他迅捷上前,伸出腦袋戒備地望著窗外。

  為了避免被察覺而選擇了這家客棧,自然位於偏遠之地,後院則雜草叢生,滿目荒涼,哪裡有可躲藏之地。

  黎清寒關上窗,喃喃自語:「多慮了嗎?」

  他轉身走向顧言床邊,並伸出手檢測顧言的體溫。

  「退燒了麼?」黎清寒有些意外,畢竟這麼多天藥雖灌了不少,卻無半點起色,這次竟然退燒了。

  本來要來看看顧言是否還發燒的,看來沒必要了,罷了,病好了即是好事,也不用擔心了。

  黎清寒收手,關門離開。

  早上,太陽的溫暖光芒透過樹葉灑下來,像是點點金光點綴在地面上。

  踏入小院時,黎清寒立即聽到劍屏一陣熱情洋溢的歡呼聲。

  」殿下,您醒了!」

  聽到聲音,黎清寒快步靠近,還沒拉開帘子,就聽到聲音傳過來。

  微微沙啞。

  」嗯。」

  黎清寒急忙拉開帘子走了進來。顧言坐在床上,陽光下沒有絲毫紅暈,臉上依稀能看到過去的蒼白。

  黎清寒走進來,顧言擡眸,無論如何,他那疲態盡顯的眼底仍然遮掩不住。

  「主子,你終於醒了。」

  顧言仰頭靠在被枕上,開口卻是:「我還以為你忙著去卿卿我我,不回來了呢。」

  被這麼一說,黎清寒悄悄紅了耳垂。他連忙說:「怎麼可能?我只是去應付罷了。」

  「你知道的,只是朋友。」

  顧言沒看他,卻低聲咳嗽起來,一陣又一陣的咳嗽,劍屏連忙上前輕拍著他的脊背。

  他罵著黎清寒:「少說兩句吧。」

  「殿下大病初癒,還是不要情緒過於激動了。」劍屏朝門外揮著手,「來人把藥端上來。」

  不久門一開,簾一拋,一個端著藥碗的侍從就走了進來。

  黎清寒接過那碗藥,也不再糾結剛才的話題,遞給了顧言。

  顧言勉強按捺住咳嗽,他用手輕拂額頭上因劇烈咳嗽而分泌出的淚花,輕聲道:「還算你有點良心。」

  他接過碗,擡頭一飲而盡。

  黎清寒自覺理虧,也不便回嘴,這次確實是因為這些破事耽誤了,害得顧言受了傷,是自己作為屬下的過失。

  顧言咽下口中帶有苦味的唾液,聞:「這是哪裡?我睡了多久?現在是什麼時候?情況怎麼樣?……」等等一系列問題。

  「大約一月。」黎清寒答道,「屬下接到您後便緊急撤離了,現在是汴都郊外的一處醫館。」

  劍屏插話:「現入經營的通緝令京都滿天飛,參加春獵的各國代表也緊急撤離回國了。」說到此處,他突然止了聲。

  顧言眼皮都沒擡:「繼續。」

  「那日,皇上遇刺,臨江樓意外走水,歷氏三子歷千俞遇難身亡……」

  「真是遇難身亡嗎?」顧言打斷他的話,冷冷開口,「這事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一連死了兩人,這可謂是重創。」黎清寒道,「皇上兒女不多,現如今歷千俞也身死,皇室內部恐怕早已亂套了。」

  顧言笑道:「這不正好,這皇位可被豺狼虎豹都盯著呢。」

  這笑容在此刻他三分人,七分鬼的臉上顯得格外猙獰。

  「因這皇上死前並未留下立儲詔書,之前朝堂各大皇子都盯著,立儲一事陷入僵局。」黎清寒頓住,「可最近……」

  「繼續。」

  「十一皇子初露鋒芒,在一晚上火燒東宮,反對他的皇親國戚全部死於非命,現如今大勢已定。」

  顧言略微驚訝,道:「這麼兇殘,恐怕難以服眾。」

  黎清寒道:「不,有一人扶持,無人反對。」

  「哦?說來聽聽。」

  黎清寒眼神躲閃,嘆口氣道:「御前琴師,或者說是當朝太傅。」

  顧言微怔。

  黎清寒擡眼偷瞄顧言神色,只見顧言扶了額頭。

  「樓卿,樓無言。」

  聽到這個名字,顧言微微一笑,望向窗外,被褥下緊緊抓住了繡著鴛鴦的荷包。

  小小房間裡只聽見他咳嗽的聲音,咳著咳著便笑了起來。一陣接一陣的發笑,良久,只聽見他說道。

  「該篡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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