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

2024-09-14 12:16:03 作者: 玉關遙

  宮宴

  氣氛沉寂。

  歷晏擡眼,眼神讓人不寒而慄,似有一條毒蛇緩緩爬過心頭。

  這感覺並不好受。

  歷晏半靠著座椅,緩緩說道:「孤記得不需要那麼長時間。」

  顧言擡頭看向歷晏:「回陛下,臣在路上馬匹受驚,這才來晚了,望陛下恕罪。」

  「是這樣麼?」歷晏輕飄飄的說著,「那我可得好好處罰一下為殿下準備馬車的下人了。」

  歷晏示意身旁的李公公:「今日負責接送殿下的是誰?」

  李公公弓著身子向前,道:「回陛下,是雜物部的人。」

  「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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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飄飄的話從歷晏口中說出。

  果真是冷血無情的暴君,顧言心裡只有這話。

  「靈隋路途遙遠,如此疏忽大意,確實是我們招待不周。」歷晏話鋒一轉,「殿下會心有不滿嗎?」

  顧言叩下去,語氣虔誠著:「陛下垂愛,不記較罪臣之前犯下的過錯。反而將罪臣以貴客相待,罪臣已感激不盡,何來不滿一說?」

  說到此處,頓了頓,繼續說:「罪臣還能有幸來到汴都為靈隋贖罪,是罪臣的榮幸。」

  「呵——」

  歷晏仿佛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他忍不住嗤笑出聲。

  顧言擡眸。

  歷晏拿起一旁的琉璃杯,緩緩喝下一口酒,唇角略微勾起,好像在思索什麼一般:「這樣啊,那殿下是對我馬首是瞻了嗎?」

  顧言俯首,道:「當然,您是皇上。」

  歷晏含下一顆葡萄,徐徐說著:「那殿下學聲狗叫來聽聽。」

  ——學狗叫

  這是存心讓顧言難堪。

  顧言驟然愣住,半晌後為難道:「陛下... ...丞恕難從命... ...」

  此句一出,殿中本就冷峻的氣氛更是跌至零點。

  一旁的大臣更是全部撲倒在地,大氣不敢出。

  「望陛下息怒!」群臣皆呼。

  歷晏居高臨下的睨著他,薄唇輕啟,冷冷吐出兩個字:「不願?」

  顧言沒動,長袍下的雙手早已握成拳。

  歷晏涼涼開口道:「頂撞孤,死路一條,孤完全有理由可以殺了你,至於靈隋嘛。」

  歷晏身子一歪,靠在椅上,像是思考一般,問道:「殿下,你說孤該怎麼處置好呢?」

  太安靜了,實在是太安靜了。

  顧言擡眼看向歷晏,周圍的氣氛讓他不自覺緊張。

  他不自覺咬緊嘴唇,似是要開口。

  雖然那個昏庸無能的父王死了沒什麼大事,但靈隋... ...

  當顧言緩緩張開口,準備豁出去的時候,「嘩」的一聲,鑲著金絲的小毛竹扇被打開。

  扇子的主人開口說道:「陛下說笑了,要找樂子的話,讓微臣代替也可以。」

  這聲音很清冽,卻又帶著些許慵懶。

  那人扇著摺扇:「殿下身份尊貴,那懂得討人開心這種把戲。」

  「而且這樣做的話,恐怕對國都的良好關係有所損害。」

  聲音繼續說道。

  顧言隨著聲音源頭看去。

  只見得一抹雪白,烏髮垂下,沒有梳起,只用一根木釵束起。竹扇半掩著面龐,只露出一雙狹長的眼來。

  歷晏看向了那人,饒有興趣的問:「那卿覺得孤要如何做呢?」

  那人輕輕一笑,「嘩」一聲合上了摺扇。

  「學狗叫多無趣,不如讓臣來為陛下演奏一曲。」那人鳳眼一眯,淡聲道,「陛下覺得如何?。」

  沒了竹扇的遮擋,顧言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臉。

  眼角的淚痣在這張清冷潔白的臉上增添了一絲嫵媚的氣息。

  驚才風逸,貌若驚鴻。

  顧言腦中猛蹦這八個字。

  「罷了,孤本就是與殿下開玩笑。遠道而來自是客人,你只管在皇宮裡住著,安安分分做你的質子。」歷晏話鋒一轉,「但是,如果你生了不該有的心思,恐怕孤不會心軟。」

  顧言低頭叩首:「謹遵陛下教誨。」

  「罷了,帶殿下入座吧。」

  直到被帶到座位上顧言都是懵的。

  但是,終於熬過去了,顧言鬆了一口氣。

  坐席的對面就是那人,顧言一擡頭就能看見那抹白影。

  婢女斟了酒,顧言道謝後便退了下去。

  酒宴自然是觥籌交錯,祝酒頌宏,歌舞昇平,四處儘是絲竹之聲。

  顧言拿筷子自己吃了東西。

  這人是何等來頭,能讓皇上這樣輕易被打發。

  顧言擡頭撇眼瞧著,那人臉上風輕雲淡,一句沒一句的扇著竹扇和周圍的人搭話。

  一人道:「樓大人最近氣色不錯啊!」

  琴師笑:「尚可尚可。」

  另一人道:「樓大人今晚出來喝酒啊!」

  琴師回:「下次吧,最近有些忙!」

  原來姓樓,顧言不動聲色喝了口酒。

  顧言再看一眼。

  「怎麼了嗎?」琴師眼眸看向顧言。

  顧言應聲看去,那人笑吟吟看著他,狹長的眼中清澈無比。

  顧言怔了怔,隨即便收回目光,沒有搭話。

  這時只見從殿門後內侍們擡入一張古琴,三兩下擺放好。

  琴師沒有介意剛才的事,扇著小竹扇,乖巧的看向歷晏:「陛下想聽什麼曲兒?」說著,手指輕輕撫上琴弦,長袖下延伸出來的是如同白瓷般的色澤。

  歷晏輕輕嗯了一聲,道:「皆可。」

  「那陛下見笑了。」琴師合上竹扇放在身旁,修長手指緩緩撥動琴弦。

  琴瑟之音,那樣悠揚清澈如楊柳般誘人。如歌的琴聲又似泉水匆匆流去。琴聲忽高忽低,忽響忽無。

  四下寂靜,只聽得悠揚的琴聲。頃刻,曲畢。

  琴師垂下眼,收回了手。

  「樓卿彈的好,孤宮裡這麼多琴師,還是只有你的最深入人心。」歷晏開懷大笑,「賞!」

  琴師跪下虔誠的說:「能為陛下演奏是臣的榮幸。」

  歷晏笑著賞了他幾箱珠寶,讓他退了下去。

  殿中氣氛輕鬆宴很快就結束了。

  天色暗下來,隨著群臣散去,顧言起身欲離開。

  「殿下,奴帶您去寢殿。」李公公走到顧言跟前,恭謹說著。

  顧言:「多謝」

  一路上顧言並不語,由著李公公帶路。

  皇宮裡路徑複雜,為了不迷路顧言跟緊了些。

  忽然身旁走過幾個人,好像還拖著個什麼物品。

  顧言擡眼看過去。

  天色很暗並不看得很清,顧言看了好幾眼才看出這哪裡是個什麼物品,而是一個血淋淋的人!

  看來是撞上運屍現場了。

  本想繞道而行,卻突然衝出來一個婢女。

  那女子哭得梨花帶雨,抽泣道:「阿生,你不要死啊,阿生!」

  原來是那個領隊的隨從,顧言看著早上見過的人癱在地上大哭。

  這才意識到原來歷晏說的是真的。

  他真的殺了阿生。

  運送的士兵甩開阿玉扒著屍體的手,大聲呵斥道:「哪裡來的瘋子,老子運送東西,你給我滾遠點!」

  阿玉重重摔在地上,大聲哭鬧著。

  「滾遠點,瘋子!」士兵不耐煩的說,「別擋了老子的路!」說著一腳踹向阿玉。

  李公公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捂住嘴,淡淡沖那群人道:「拉遠點,別擋了貴人的路。」

  那群士兵看見了掃著拂塵的人,嘿嘿笑道:「好嘞,李公公,小的們這就走,這就走!」

  顧言收回了目光。

  「求你了,大爺,不要拿阿生去餵狗!」阿玉還在哭著。

  顧言跟著走遠。

  「滾開,這是皇上的命令」

  士兵的叫罵和女子的哭泣還在繼續。

  顧言垂下了眼,拐進了小路。

  什麼也聽不見了。

  皇宮很大,顧言跟著李公公繞來繞去終於在一座別院門口停了腳。

  擡頭一看牌匾上赫然寫著「安平殿」三個字。

  「時候不早了。」李公公站定,「殿下休息吧。」

  顧言點頭道謝,轉頭走進庭院。

  果然,每個國家對質子都不太好。

  安平殿似乎是這裡最偏的宮殿,很久沒有人住的樣子,院子裡布滿雜草,地上全是積雪,幾個婢女打掃著院子。

  顧言站在門口,身邊忽的跟來一個婢女。

  她行禮,說:「殿下,我是負責伺候您的婢女。」

  顧言低頭看她,說:「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叫若楠。」

  顧言打量著她:「以後麻煩了。」轉頭入了室內。

  殿內布置很簡單,一張木床,陳舊的桌椅隨意擺放著,屋內沒有火爐,冬風把窗子吹得「吱呀吱呀」的響。

  下人們只是隨便打掃了一下,顯然沒有把顧言當做一回事。

  顧言心道:行吧,就這樣吧!比以前好多了,至少沒有把他扔進柴房自生自滅。

  顧言脫下大氅,若楠跟在身後接住了。

  顧言整理著衣衫,心裡盤算著,當今還是要打好關係才行。

  「不知姑娘今年芳齡幾何」顧言輕聲問道。

  若楠不知他會問她這樣一個問題,答道:「虛歲19。」

  顧言笑說:「那我要喚姑娘一聲姐姐了!」

  若楠被突如其來一聲姐姐嚇到,連忙說:「殿下這不合規矩。」

  「無事。」顧言道,「以後還要多多麻煩姐姐了。」說著,他取下腰間玉佩,遞給了若楠。

  若楠接過,笑道:「那是自然。」

  果然只要有錢,什麼都好說。

  接著,顧言垂眸對若楠說:「幫我準備洗澡水吧,我想要沐浴。」

  「是。」若楠行禮退了下去。

  顧言在室內轉了一圈,最後坐在了榻上。

  頹廢

  好累

  半晌,他猛然倒在了床上。

  望著頭頂的天花板,罷了,事已至此。

  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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