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番外-1
2024-09-14 12:15:35
作者: 城喃
赤司番外-1
醒來後的陌生空間裡,最不可忽視的是旁邊安睡的男人。
白鳥細細地打量他,薔薇色的頭髮,熟悉但陌生的臉,褪去少年圓潤弧度後硬朗的下頜線,皮肉下屬於成年男性的骨骼形態,周身氣勢竟有幾分他父親的樣子,左手無名指佩戴著鑽戒——如無意外,應該是婚戒。
是征十郎,但不是她記憶里的征十郎。
她在床頭找到了屬於「白鳥凜」的手機,廢了點心思才找到摺疊屏的關竅,一邊翻看手機一邊小心地起身,路過鏡子時快速地瞥了一眼,素麵朝天卻依然冷艷無比的成年女性,中長發,嘴角的弧度習慣性地向下,不像是愛笑的人。
她在房間的書桌上順利找到另一隻婚戒的戒盒,打開後,裡面塞著的摺疊的紙彈了出來。展開紙張,裡面寫了行英文小字,依稀仍能看出她字體的痕跡。
Do what you feel in your heart to be right.
落款是「白鳥凜」,根據手機屏幕上的日期來看,落款日期是昨天。
白鳥想了想,把紙條放回去,戴上戒指,走出房間。
4LDK的公寓的所有裝飾掛畫都是拼圖,客廳的地毯上還扔著拼了一半尚未完成的作品。整棟房子裡除了她和赤司外沒有其他人,她快速地將整個房子參觀了一遍後,調閱了「白鳥凜」的近期高頻聯絡人,聊天記錄,導航記錄及收藏夾里的重要文件,為當下所有的一切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釋。
白鳥凜,26歲,先後畢業於誠凜高中和H大醫學院,目前在T大研究生院就讀,並在綠間綜合醫院擔任見習醫生。社交網絡中,最親密的閨中密友是桃井五月和相田麗子,和高中籃球部的同學也保持著不錯的聯繫。
「白鳥凜」的所有消息回復均中斷於昨日下午三點,從後續發來的無人回復的慰問消息來看,是不滿意治療效果的病患家屬襲擊了她的老師,而她在過程中受到了牽連。身體上殘留的痛感告訴白鳥,受傷的部位在頭部。
這就是,十四歲的白鳥會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
「白鳥凜」的生活偏離了所有白鳥能預想到的軌道,雖然讓白鳥感到棘手,但還不至於過分的慌亂。只是在她準備去廚房做早餐的時候,白鳥看到了黑膠機旁邊的收納櫃。
心劇烈地跳動了兩下,她很小心地避開地面上狼藉的拼圖碎片,走過去,拿出那張Slayer的show no mercy。
她曾經低調地搜集過這張舊唱片,當然知道裡面藏著多麼暴戾瘋狂的海嘯。這絕不是白鳥凜應該喜歡的東西。這絕不是能出現在白鳥凜的收藏櫃裡的東西。
白鳥的後背開始滲出冷汗。她無法理解,二十六歲的「白鳥凜」,為什麼會放任這種東西出現在她和赤司征十郎共居的場所。她想要尖叫,想要怒吼,想要揪住那個未來的自己大聲質問,她是瘋了嗎,她究竟都做了什麼,根本把一切都毀了!
——「凜?」
來了。
所有腦海中的歇斯底里都在一瞬間暫停,白鳥鎮定地將唱片放回原位,轉過頭看向剛從臥室里走出的赤司。雖然她其實並不適應這種要仰視赤司的視角,但她的外表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早上好,征十郎。」
「……嗯,」赤司頓了一下,「沒關係了嗎?」
白鳥能感受到他在審視她,她裝作若無其事地道:「還有點痛,但沒事,我已經告過假了,等血塊消一消,就可以復工了。別擔心。」
赤司盯著她手指上的戒指,緩慢道:「那就趁這段時間休息一下吧。」
「是。」白鳥看著他用過早餐,洗漱,換下居家服,上前為他打領帶,像妻子該做的那樣,在丈夫臨行前說,「辛苦了。」
西服外套搭在臂彎里,赤司遲遲沒有穿上,他忽然道:「昨天在做什麼?」
「誒?」白鳥笑,「是說出事之前嗎?巡房、手術、寫病歷,不一直都是這些嗎?」
「是說,」赤司道,「在你的記憶里,昨天在做什麼?」
白鳥愣住,笑意微微收斂。
赤司嘆了口氣,換了更直白的說法:「凜,你今年多大了?」
兩人之間大段的沉默過後,白鳥避開了他的視線:「十四歲。昨天,我接到了藤原先生的電話。」 他說赤司征十郎出了些狀況,希望白鳥能來日本幫幫他。
白鳥輕聲問:「我哪裡做的不對嗎?」
哪裡都沒錯,就連三明治是先放培根還是番茄的順序都和「白鳥凜」如出一轍,除了…… 赤司避而不談:「我先帶你去醫院做檢查。」
白鳥在醫院見到了二十六歲的綠間真太郎,他作為醫院的負責人正為昨日剛發生的事故焦頭爛額,但還是抽空來關照了白鳥的情況。大概是怕驚擾到現在記憶有損的白鳥,綠間只遠遠地點了點頭,同赤司說話的時候也特意避開了白鳥。白鳥隱約能聽到綠間提到了些人名,她非常敏感的「火神」是可以確認的,其餘的,大概是「青峰」這個姓氏,也被頻繁地提及。
醫生的診斷正如白鳥自己的判斷,暫時的記憶喪失等血塊慢慢消掉就會變好,期間可以帶她去見見平時熟悉的人和事以加快記憶恢復,正好就在白鳥平時工作的地方,赤司和白鳥便在醫院裡逛了逛。然而對著據說是「白鳥凜」平時經常使用的那張辦公桌,白鳥只感到大腦一片空白,一絲波瀾也沒有。
赤司的手機震了震,他看了一眼,道:「家裡有客人來了。」
剛從公寓電梯裡走出來就聞到了煙味,嘴裡叼著煙的罪魁禍首身高接近兩米,皮膚黝黑,他動作懶散地靠著公寓門玩手機,結結實實地把大門堵住了。
他擡起眼皮,用一種讓白鳥感到不適的眼神盯著她從電梯裡走出。
赤司介紹:「這是青峰警部,代表警方來和我們溝通。」
白鳥奇怪:「警部?……這個事故,是還有什麼別的牽扯嗎?」以她來看,昨日的襲擊雖然性質惡劣,但事實清楚,也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似乎不足以驚動一名警部。
青峰開口,聲音沙啞:「沒有,是我強行越俎代庖。」
赤司上前打開門鎖,白鳥和青峰站在他身後。白鳥能感覺到青峰在看她,審訊犯人一樣上上下下的掃描,最終停在她的手上。
青峰道:「看來腦子確實壞了。」
前方的赤司皺了下眉。
面對他粗魯、不禮貌的發言,白鳥的視線迎了上去:「何以見得。」
青峰恍惚間回到了帝光那棵大樹下,帝光祭,剛剛轉學的白鳥,他問她你真的喜歡赤司嗎,她就是現在這樣的表情,迎上來,撕開一點面具,外強中乾地昂著脖子說「重要嗎」。
久違了。
青峰盯著她手指上的戒指:「你正常的時候,可不會戴這東西。」
白鳥愣了一下。
「青峰也是我們的初中同學。」赤司忽然道。
青峰聞言,對這個介紹發出意味不明的嘲弄笑聲。
白鳥問:「是我轉入帝光之後?」
赤司推開門:「是。」
這樣就可以確認了。白鳥在腦海里翻出了這個名字,青峰大輝。
這個人竟然去當了警察,第一次看到他資料時,白鳥還以為他會是那種能打一輩子籃球的人。可惜了。
進入公寓後,青峰的對昨日襲擊者的擬處理結果只說了一半,門鈴就接二連三地響起,對「白鳥凜」來說熟悉的人陸續進來,有的白鳥認識有的不認識。火神大我,tiger當然是很熟悉的了;還有自我介紹為黑子哲也的人,存在感太低,剛開口的時候嚇了白鳥一跳。
火神出現後,白鳥終於由衷地長舒了口氣。他帶了牛肉和咖喱食材,說要做咖喱牛肉:「你會喜歡的,」火神道,「你之前很喜歡這個。」
咖喱飯如火神所說的那樣合胃口。用飯期間氣氛良好,顯然除了白鳥外,其餘人都相交多年,相處起來輕鬆自然。飯後大家陸續離開,白鳥以送火神的名義跟著出了門,在地下車庫找到了尚未離開的青峰大輝。
車窗落著,車子遲遲不發動。白鳥又聞到了剛才的煙味。
見她走來,青峰有幾分恍惚,但很快想通了她出現的原因,他把煙掐滅,靜靜地等她一步步靠近。
「青峰先生,」白鳥在車窗邊停下,「之前說的話我有點在意。」
因為久違的敬語,青峰露出微妙神色。
白鳥:「為什麼她——『我』,不願意戴上戒指呢?」
青峰反問:「你怎麼不去問赤司?」
面對這個問題,又或者說只是因為聽到了赤司的名字,白鳥下意識露出一點警惕的神色,不明顯,但青峰太了解她了。
太久沒見過這樣的白鳥了,她似乎溫柔以待,實則僵硬警惕,對著赤司時像面對一份任務、一位貴客,甚至一個敵人。就算是和初次見面的黑子相處,白鳥表現得也比面對從小一起長大的未婚夫更加輕鬆自在,在火神身邊時更是對比慘烈。
吃飯時赤司的瞳仁又隱隱泛金,青峰確認,那不是他的錯覺。
赤司對白鳥的意外並不像表面上這樣淡定,他很在意,甚至不安和恐慌,但他還是放白鳥來獨自見青峰了。這算什麼,有恃無恐嗎?赤司篤定著,就算是十四歲的白鳥,就算一切都重來一遍,她最終的選擇還是不會改變。
「這些年我和你……們都沒什麼聯繫,」青峰的胳膊搭在車窗上,說到這裡時,略有些煩躁地敲了敲車門,「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不了解,黑子哲也和桃井五月,應該會知道的比我更多。我只知道,你說過你不會和他結婚。他求過婚,但是你沒答應。」
白鳥的表情隨著他的講述而越發費解,似乎遇到了什麼佶屈聱牙晦澀艱深的東西。
「六年前,六年前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情?」她和征十郎應該在二十歲時結婚的,進入H大姑且也算是她的人生規劃之一,但是為什麼更重要的規劃卻落空了呢。
「……確實,發生了很多。」青峰頓了一下,「不只是六年前,你喪失的這十幾年記憶里,確實發生了很多。」
青峰看向白鳥,似乎也是忽然才意識到:「你現在,連記憶里都沒有我了啊。」
他說這話時,忽然顯得很疲倦,原就懶散的眉眼間更染上了幾分暮氣。
青峰低落的情緒似乎也影響到了白鳥,她嘴唇抖了幾下:「青峰先生……」卻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別想太多了,白鳥。」青峰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道,「我知道這或許很難,但你可以嘗試去信任赤司。」
車子啟動,臨走前,白鳥叫住青峰:「青峰先生,你肩膀有傷?」
「前兩年的刀傷。」
「傷到骨頭了?」
「嗯。」
「偶爾用敷料熱敷,天冷時或許就沒那麼難熬。」
青峰想起桃井抱來的那堆怎麼都不肯說出來源的藥貼,頓了一下,道:「知道了。」
也只有這種情況下,他才能親耳聽到她關心他的傷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