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長夏天(十二)
2024-09-14 12:14:59
作者: 城喃
悠長夏天(十二)
黃瀨和白鳥坐隔天上午的飛機回日本,TIKI叫了朋友開車,送他們去機場。
TIKI的朋友留在了停車場,於是黃瀨去託運行李的時候,只有白鳥和TIKI兩個人在線外等待。
白鳥看黃瀨走遠,對TIKI道:「那天,其實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吧。和赤司有關的。如果是因為當著涼太的面不方便,不妨現在告訴我。」
「……啊。」TIKI很快反應過來,但仍然有些猶豫,「那個。」
白鳥沒有強迫他,只是靜靜地等他考慮清楚。
「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講,你現在和涼太很好。」TIKI撓了撓鬢角,很抓狂,「啊啊啊——唉,其實我是想問,和赤司君分開,是因為他的變化嗎?」
白鳥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道:「部分的原因。」
「你隨隊來夏威夷那年,我就感覺到赤司君有些不對勁了。」他嘆了口氣,「他初三來夏威夷的時候,的確看起來就像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整個帝光的氣氛也變得很奇怪。不過。」
他在轉折的氣口處停頓,又露出猶豫的表情:「我的媽媽是預言師,哲也有跟你提過嗎?」
「有的。」
「大概是這個原因,我從小就模模糊糊能感覺到一些奇怪的感覺,能『看見』哲也也是因為這個原因,」TIKI道,「赤司君雖然看起來變化很大,但本質的東西是沒有變的。」
TIKI:「至少在我的感覺中,他一直都是那個赤司征十郎。」
黃瀨回來得很快,白鳥也沒顧上再和TIKI多說什麼,只向他點了點頭,就退到一邊看著黃瀨和他話別。
只是她的注意力也實在沒辦法在對話上集中太多,身體雖然站在那裡,卻已經開始神遊天外。
赤司說,一直都是他。
在墓園裡,在醫院裡,大概說過不止一次這樣的話。
可是,赤司、征十郎,這樣的兩個人——
「黃瀨君,白鳥前輩。」柔和的女聲突然插進來,「太好了,趕上了。」
是觀月,她旁邊站著小泉。觀月解釋:「樹里想要來送機。」
白鳥略有些遲疑地點頭:「謝謝。」
「樹里?」觀月看向小泉,「不是有話要對前輩說嗎?」
說要來送機的人卻遲遲不敢開口,小泉只是遠遠站著,濕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白鳥,讓白鳥想起遠在東京的哲也二號。
「觀月說我昨天說了給前輩很多壓力的話。」小泉道,「抱歉!我、我只是想跟前輩說,我自己做出的決定,我自己會負責,請千萬不要有負擔感!還有……昨天忘了說……」
小泉猛地彎腰:「白鳥前輩,真人比視頻里好看太多啦!」
黃瀨噗地笑出來。
「……謝謝。」白鳥也只能這麼說了。
登機時間快到了,黃瀨和白鳥往安檢口走。路過觀月的時候,白鳥稍微停了一下,觀月只比她略略低一點,白鳥很少能遇到身高和自己相仿的同性,何況觀月和白鳥的身形和長相實在太像了,說是有血緣關係的姐妹也會有大把的人相信。
「觀月同學。」
觀月猝不及防地應了:「額、是。」
白鳥望著她垂到腰間的黑髮:「如果可以的話,還是不要讓自己太辛苦了。」
觀月明顯愣了一下,想說什麼,但白鳥已經先一步轉身離開了。
黃瀨上了飛機就很快放倒座椅小憩,過程中和白鳥交流很少。白鳥察覺到他態度冷淡,猜想和她昨晚的拒絕有關。她看著旁邊蒙著眼罩的黃瀨半響,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因為行李里多了些給誠凜買的伴手禮,火神叫了車來接她。司機和火神把兩個箱子提到車上,白鳥回頭一看,黃瀨也有人接機,不是經紀人北野,而是個年輕姑娘,人很熱情,管黃瀨叫小太。金色中長發,琥珀色眼睛,個子高挑,臉蛋也足夠優越,活脫脫一個性轉版的黃瀨涼太。
她的長相讓白鳥一眼就斷定了她的身份,黃瀨很少提及他的家庭,白鳥只大概知道一點:他有兩個姐姐,長姐是父親和早逝的前妻所出,年齡長黃瀨很多,已近三十了;二姐黃瀨涼子和他是同一個母親,比黃瀨大四歲,現在在倫敦讀設計,因為是暑假才會在日本。
和其他家庭成員相比,涼子是黃瀨最常提起的人,大概是因為年齡相近又是一母同胞,姐弟倆關係還不錯,據說會成為模特也是因為涼子寄出了他的照片。
黃瀨似乎是也沒想到涼子會來,看上去很驚訝,涼子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很快黃瀨的表情就變得古怪,不怎麼高興的樣子。
「白鳥凜對吧。」涼子笑嘻嘻地來和白鳥打招呼,「久仰大名。今天不巧,還有點事,就不多聊了。我把小太帶走啦,有時間來家裡玩啊。」
她和白鳥交換了聯繫方式,說黃瀨要是對她不好,儘管來告狀,原話是——「對付黃瀨涼太我可有的是辦法。」
黃瀨雖然在飛機上睡一天,但情緒好像還沒消,和白鳥告別的時候別彆扭扭的,丟下一句硬邦邦的「我走了」就坐上了涼子開來的車。
因為從交往開始的每一天都能見到黃瀨,白鳥理所當然地以為第二天黃瀨就又會出現在她家門口,但她沒想到的是,黃瀨跟涼子一走就是三天,只剩下手機里早安晚安的問候。
第四天的早上,白鳥沒有收到黃瀨的「早安」。
整個早晨手機都沒有消息提醒,她一度以為是手機斷了網,反覆點進聊天界面好幾次,才確定她真的沒有收到黃瀨的信息。
也許是睡過頭了,雖然黃瀨有早訓習慣,作息一向健康,但偶爾有例外也很正常。
她第一次主動給黃瀨發了「早安」,黃瀨一直沒有回覆。那天晚上,到了黃瀨往常入睡時間,也沒有收到「晚安」。
白鳥終於忍不住給他打了電話,無人接聽。
還在生她的氣嗎?不,黃瀨的個性,不至於把事情做得這麼絕。白鳥握著手機坐在床上,逐一排除所有的可能性,想來想去都覺得最大的可能性是黃瀨出了什麼事。
笠松和涼子或許能知道他的情況,但是因為這樣草率的理由——僅僅是黃瀨的消息中斷了一天——就在深夜打擾別人,真的合適嗎?
她熄了燈,望著窗簾縫隙透過來的月光,一秒、兩秒,還是重新開燈,坐直,撥通了黃瀨涼子的電話。
「太好了,」然而接通電話後涼子的反應出乎她意料,她像是一直在等待白鳥的電話,「你終於打來了。」
涼子道:「小太不許我聯繫你,但他的情況太讓人擔心了——小太他,已經絕食兩天了。」
夜色濃,白鳥穿過黑幕,匆匆坐進黃瀨涼子的車裡。涼子三言兩語說清了始末。
涼太和涼子的生母和父親離婚近五年,前幾天黃瀨先生領回家了新的妻子,年輕且家室強盛。父親強迫三個子女改口喚母親,長姐工作多年,很懂得權衡利弊,涼子又是大大咧咧沒什麼所謂的性格,這聲「母親」唯獨在黃瀨涼太身上卡了殼。
他不肯叫,對繼母的態度又很不好,惹得黃瀨先生勃然大怒,失手打了他之後,黃瀨涼太開始絕食,這反而更加激怒父親,黃瀨先生索性沒收了他的手機和所有電子設備,把他關了禁閉。
「我姐和爸爸還沒睡,等下進門的時候,」涼子道,「我就說你是我的朋友。」
白鳥問:「你姐姐是叫黃瀨惠嗎?」
「對,怎麼?」
「沒什麼。」白鳥望著車窗上自己的倒影,「前幾年在宴會上見過,她未必還記得我。」
因為知道黃瀨惠會出席的場合都是何種等級,涼子有點訝異地瞥了她一眼。
如果黃瀨惠認出白鳥,口舌寒暄中就容易露出馬腳,涼子給白鳥找了頂帽子,帶她進門的時候帽檐壓得很低。但黃瀨惠還是肉眼可見地愣了一下,涼子不待她反應過來,拉著白鳥上了樓。
房門被鎖了,只有扇鎖不上的小內窗,涼子給黃瀨涼太送吃的就是通過這裡,不過他一直沒動過。
涼子想讓白鳥通過小窗和涼太聊一聊,勸他吃點東西,沒想到一轉眼就看見白鳥掏出根曲別針出來,掰成鐵絲,捅進鎖眼,啪嗒一聲就開了門。
涼子:「……」
白鳥:「我朋友教我的。」雖然帝光天台的門鎖和房間門鎖外形差別很大,但結構還是相似的。
她推開門,婉言請涼子留步,一個人去見黃瀨涼太。他房間很大,淺藍的色調,白鳥發現他好像很喜歡這種顏色,屋裡擺了貼了大大小小的他的個人寫真,除此外還有個專門放手辦的架子,白鳥認出了些美漫的英雄角色。
人在床上,睡著了,和平日注意形象的樣子相比略顯狼狽,大概有段時間沒有好好洗漱了,但那張臉放在那裡,反而生出些奇異的、更加充滿魅力的男性氣質。
白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錯覺,總覺得他兩邊的臉似乎凹陷了一點。
她先摸了他額頭,倒是沒發燒,又向下摸他的臉——涼子說黃瀨先生打了他一巴掌——因為皮膚白皙,所以紅腫很明顯。
白鳥輕輕捏他的肩膀:「涼太,醒一醒。」
黃瀨很掙扎地睜開眼,眼神不算清明,他沒什麼焦點的視線停在白鳥臉上片刻:「小白鳥。」
「是我。」
黃瀨伸手一拉,白鳥被拽到床上,帶到他懷裡。他抱著白鳥,輕車熟路地在她嘴唇上親了口,白鳥僵住,還未反應過來,他的腦袋在她頸間蹭了蹭,模模糊糊又要睡過去。
這傢伙、
白鳥反應過來了,他根本就是睡糊塗了,還沒醒,又或者是以為自己在做夢。
她伸手想去敲黃瀨的頭,懸在空中又放了下來,無聲地望著他。
睫毛也是金色的,好長。
眼睛睜開的時候是矛盾的複雜體,倨傲冷漠,又可以溫柔溫暖,非常善於隱藏自己的內心,所以即使是白鳥也不能每時每刻都分辨出他的真實意圖。
但現在他閉上眼睛,完全放鬆的樣子,好像前所未有的簡單純粹了起來。
雖然已經認識他這麼久了,還是會驚嘆他五官的精巧。
他確實,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