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喻新生(二)
2024-09-14 12:14:14
作者: 城喃
曉喻新生(二)
白鳥沒想到第一個注意到她異常的會是山田。
隔天她照舊沒去上體育課,在教室趴著睡覺,迷迷糊糊地被人推醒,看見穿著運動服、從那日後再沒和她說過話的山田板著臉站在前面:「你知不知道你發燒了。」
白鳥用了好一會兒才弄清狀況,遲鈍地應了一聲:「哦。」
昨天在體育館睡覺,大概受涼了。
「你真的不知道?」
白鳥頭疼,扶著額角搖了搖頭。
「你不是籃球部的保健員嗎?你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
白鳥沒再理她,慢慢地從桌洞裡把書包摸出來,起身要走。
山田在後面叫她:「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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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了回家。」
「火神呢?黑子呢?你就這樣自己回家?」
留給她的只有白鳥虛弱無力的背影。
白鳥慢吞吞走到校門口時,山田從後面衝出來,一手扯著白鳥一手攔了計程車,粗暴地把她塞到了車廂,問了地址,一路就那麼扯著她回了白鳥的家,拿著她的手指開了指紋鎖,把她推到床上。過程實在談不上溫柔。
白鳥聽見屋子裡乒呤乓啷的聲音,是山田在翻藥箱,她用灌毒藥的氣勢餵白鳥吃了藥。看白鳥蓋著被子躺下之後,好像又實在氣得不行,平日看起來元氣可愛的女孩憤恨地踹了兩腳床腿。
「你這個樣子賣慘給誰看啊!」
白鳥只覺得眼皮太沉了,沒有說話。
山田又說:「你最近上課總是睡覺,不會是因為青峰吧。」
白鳥轉了個身,把臉埋在被子裡:「今天謝謝你。我太困了,你自便吧。」
山田從她背後傳來的聲音悶悶的:「我不知道你真的喜歡青峰。你看起來不喜歡他,又和赤司黃瀨糾纏不清,所以我才……」
山田跺了跺腳:「算我對不起你好了!」
這是白鳥聽到的最後一句山田說的話,之後她就睡著了,連山田是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她醒來後日頭已經西斜。她測了體溫,藥是吃了,但好像沒什麼效果,溫度還是沒降下來。
得去醫院了,白鳥去對面敲火神的門,剛擡起手就想到,火神這個時候應該還沒放學,就算放學了,他也會留在體育館加訓。
她披著毯子站在走廊里的時候,手機響了。美國的號碼。
是她媽媽的電話,因為期中考試的偏差值來興師問罪。誠凜作為新校,去年的成績平平,白鳥來這裡讀書,她媽媽早就很有意見,如今她的期中考試成績和之前比又太不像樣,她媽媽來下最後通牒:白鳥要麼轉去日本的國際學校,要麼回美國,總之必須提前修AP課程。
「算了,也別去什麼國際學校了。」後來她媽媽又改口,「馬上回美國,也不要去洛杉磯找你爸爸,你來波士頓找我。什麼赤司火神的事情你都不要管了,和你申請大學相比,這些都是小事。」
白鳥的母親常年和他父親分居,獨自在波士頓的麻省總醫院工作,方向是生物醫學工程,研究生到博士後的學習也都是在H大和麻省總醫院進行的。她對H大感情很深,平生最遺憾的是沒能在H大接受本科教育,於是把自己的女兒送進H大醫學院就成了她除了科研成果以外最大的目標。
按照白鳥之前在美國的成績,本來這個目標也只是時間問題,想著就算白鳥來了日本身邊也有赤司監督——白鳥母親很欣賞赤司這種全面且優秀的人——但沒想到白鳥來了日本以後很快就吵著要和赤司解除婚約,成績也一落千丈。
母女兩人已經因為赤司的事情吵過很多次了,白鳥母親不想再提起赤司,只叮囑她:「聽見了嗎?」
白鳥空了一會兒才回答:「我知道了。」
她這麼配合讓她母親感到詫異,難得遲了一會兒才反應:「好,那麼我安排好學校之後再聯繫你。今天先到這裡吧,我先掛了。」
白鳥忽然道:「媽媽。」
「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發燒了,好難受。
但她母親的反應大概也能想像到,無非又要說她離開赤司以後不僅學習下降,連免疫力都因為疏於鍛鍊而減弱。
白鳥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沒事了。」
她母親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現在真的有事,你如果想說了,就等我十一點開完會再給我打電話。我現在在倫敦,比日本慢八個小時。」
白鳥的父母讀博時曾經在同一個課題組,博士畢業後兩個人在職業規劃上有了分歧,她母親選擇繼續做研究,父親轉型從商做醫療器械。這種分歧導致了他們的婚姻也並不順利,從白鳥有印象開始,那兩個人就一直是洛杉磯波士頓的兩地分居狀態。大部分時間她和父親在洛杉磯住。
童年裡,母親留給白鳥的始終是追不上的背影和走動時掀起的白大褂,她很忙,忙著做研究,忙著帶學生,忙著去全世界各地開會。她從來都不是白鳥可以去撒嬌的對象。傳統意義上溫柔關切的母親形象,白鳥是在遇到詩織以後才感受到的。
起初是很羨慕赤司,做了錯事也不會被責罰,每一點進步和好轉都被人看在眼裡,後來噩夢驚醒後也有了詩織的安慰,她也有了可以可以求助示弱、哭訴撒嬌的對象。
日本,從原本只有有限的聯結,只是模糊概念中的父親的家鄉,變得形象具體起來。是詩織牽著她的手看的煙花大會,是詩織親手做的小兔子便當,是詩織輕柔擦拭她因為籃球弄髒的手心時使用的手帕。
直到十歲那年詩織的猝然長逝。
掛斷和母親的通話後,白鳥打車去了赤司家在東京的陵園,詩織葬在那裡。那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白鳥可以傾瀉委屈的地方。
她是真的燒糊塗了,清醒的時候根本不可能做這種事。她到了以後看著緊鎖的鐵門,才意識到,沒有赤司征十郎在身邊,沒有赤司征臣應允,她根本沒有權力進入。
詩織已經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
她隔著鐵門,遠遠地對詩織道:「對不起,我還是把什麼都搞砸了。」
她燒到眼眶發燙,淚液滲出來又很快被蒸發,白鳥坐在陵園對面的馬路邊上,靠著電線桿又要睡過去,守陵人把她叫醒了。
這個守陵人在這裡工作很多年,是看著白鳥長大的,問她怎麼到了卻不進去,又問赤司少爺怎麼沒來。
「我不進去了。」白鳥道,「我就是路過,還有別的事。」
打車來的時候是頭腦一熱,現在稍微冷靜了,征十郎和她現在成了這個樣子,她早就沒有面目再去見詩織了。
她和守陵人告別後,攔了車直接去機場,在手機上買了從現在開始最快起飛回美國的機票,晚上十一點的航班。
白鳥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她清醒時會做的決定,也不知道她退燒後會不會後悔,但是,在這一刻,她想逃。
逃離這個沒有詩織和征十郎、連青峰也選擇離去的東京,逃離目睹誠凜歷經帝光的命運。
為了免得麻煩,她用寬大的帽子遮擋病容,休息室里的服務人員沒有發現她的異常,再三確認她沒有行李要託運後,留她一個人窩在沙發里睡覺。但不久又來叫醒她:「白鳥小姐,非常抱歉,好像是您的朋友們來找您了,本來不該打擾您的,但是他們聲音實在太大了,要去看一下嗎?」
朋友們?白鳥不明所以,被工作人員帶著往外走,剛出了休息室就明白「聲音實在太大了」是什麼意思,還沒有看見人,就聽見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喊她的名字,都是非常熟悉的聲線。
「Odette!」是火神。
「白鳥同學!」是降旗。
「白鳥!」是日向。
「白鳥凜!!」火冒三丈的,是麗子。
……
白鳥隔著安檢隔離帶看見站在另一端的人。火神,黑子,麗子,日向,伊月,水戶部,小金井,土田,福田,河原,降旗。二號從黑子的包里鑽出個腦袋,汪嗚一聲。
除了還在醫院的木吉,誠凜籃球部的每個人都到了。
腦子好像又轉不動了,發燒讓各方面感知都變得遲鈍,白鳥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對這個場面感到費解。
「……大家?」
為什麼誠凜的其他人會知道她買了機票、集體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