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崩離析(七)
2024-09-14 12:13:04
作者: 城喃
分崩離析(七)
「放心,黑子同學非常喜歡那個地方,我不會在那裡跳下去的。雖然我現在腦子裡很亂,但大概也不會去死的。」
「很抱歉我不能再履行對詩織阿姨的承諾了,我永遠也成為不了詩織阿姨那樣的人,征十郎需要的是能夠無限包容你、永遠在你身後駐足的人,我做不到。」
「因為是征十郎先鬆開手的,我已經很可憐了,再給我留一點尊嚴吧,請就這樣允許我離開吧。」
平靜下來之後,白鳥又對赤司說了這些,然後就推開便利店的門離開了。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她在日本的一切重心都在赤司身上,學校已經關門了,也不想回到藤原家。
她沒有完成藤原先生拜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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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有做到詩織的請求。
完全沒有面目踏入藤原家古樸的宅子半步。
——「哎?你怎麼在這?」
——「不是你說不讓我淋雨的嗎,你的傘呢?」
落在身上的雨停了,同時響起的是頭頂上的聲音。
白鳥視野中出現了一件黑色短袖,有點眼熟,好像是……好像是……她思維有些遲鈍,緩慢地想了想,然後擡起頭看見黝黑皮膚的少年。
白鳥低聲道:「青峰大輝。」
她後知後覺地想到,今天這所有的一切,其實都是青峰引起的,他就是點燃導火索的那個人。
她的聲音很輕,青峰只看見她嘴皮動了動好像說了什麼,於是把耳朵湊近。
「討厭……」
「哈?你大點聲啊。」
「我說我討厭你啊!」
隨著話語聲落下的是白鳥的拳頭,青峰應對不及,竟然真的被她一拳錘到了臉上。
青峰捂著腮幫:「混蛋——你幹什麼啊瘋女人?!」
白鳥不再理他了,轉身就想要走。在她要走出傘的覆蓋範圍重新進入雨里的時候,青峰按住她的肩膀:「不是我說,你到底怎麼了啊,赤司去哪了。」
不管青峰說什麼白鳥都沒有反應。青峰煩躁地擡起頭,恰好看見遠處跟在白鳥身後的紅髮少年,眉頭皺起來,剛想要叫他,卻看見赤司在轉身離開了。
雖然還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了,但總不能讓白鳥繼續這麼淋雨了。現在白鳥的校服襯衫被雨水沖得完全貼在白鳥身上——幸好帝光的制服是藍色,還不至於太透——又明顯精神恍惚,放她在外面亂跑,還不一定會發生什麼。
青峰:「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找五月。」
女生應該會更擅長應對這種場面吧。
青峰的父母去遠方親戚那走動了,家裡沒人,索性把白鳥帶到家裡了。因為父母不在,房子裡到處都是青峰大輝胡作非為的影子。外賣垃圾袋在地上隨意地扔著,桌上放著一堆拆開不知道吃沒吃完的零食,遊戲手柄和電線纏在一起,成人雜誌翻開朝上放著,露出內頁胸很大的比基尼美少女。
青峰把毛巾丟到白鳥頭上:「你去洗澡,我去對門找五月給你拿件衣服。」
五月?白鳥的思維還是慢半拍……哦,是桃井。
「可以不要嗎?」
「?」
「你最近發瘋她情緒一直很低迷……我和赤司的事情她解決不了也幫不上忙,恐怕會更難受。而且,」白鳥揉了揉眉頭,「太狼狽了,不想讓更多的人看見我這個樣子。」
青峰「嘖」了聲表示麻煩,但還是轉身去自己房間翻了翻,找出自己小學的衣服扔給白鳥:「先湊合一下吧,內衣什麼的我可沒辦法了啊,你拿吹風機吹一下吧。」
白鳥腦袋上蓋著毛巾走出來的時候,青峰正坐在電視前面,一邊吃漢堡一邊打電動。白鳥盯著他邊上擺成小山的漢堡,沉默了一下。
似曾相識的景象,和她的一位發小好像。
青峰瞟了一眼白鳥,白鳥個子高,因此青峰小學的衣服套在她身上長度也不是太誇張,就是略有些肥闊,有了種嘻哈的風格。
這種風格本來放在白鳥凜的身上應該是會很奇怪的,但白鳥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挺直腰背端莊優雅,反而有些松垮和懶散,因此並沒有很強烈的違和感。
「喂,你和赤司怎麼了?」
白鳥往沙發上一倒:「散夥了。」
「他甩的你,還是你甩的他?前者吧,」青峰嘲諷道,「你這傢伙一副離開他就會死的樣子。」
「太複雜了,你的腦袋聽不懂。」
「喂!」
「如果是綠間,他大概看一眼就知道是什麼情況了,根本不需要我解釋。」
「該不會是因為黃瀨吧?」
沒想到青峰會忽然提到黃瀨,白鳥詫異。
「那傢伙在追你吧,你跟他之間的氣氛也奇奇怪怪的。」
「……很明顯?」
「從夏威夷開始,他比黏阿哲還要黏你了。不過,」青峰微微一頓,「你應該不會讓赤司以這種理由離開。」
其實沒單獨說過幾句話,但是青峰大輝意外得非常了解她呢,白鳥想。
青峰:「是赤司自己的問題吧。」
他暫停遊戲擰著身子回頭看白鳥。
青峰想起那天遇見灰崎時赤司的表現:「『我的命令是絕對的』……雖然當時聽的時候感到很震撼,現在想一想,說出那種話,怎麼想都感覺不太正常。」
白鳥冷笑一聲,直起身子,粗聲粗氣地模仿青峰的口吻:「『能贏過我的,只有我自己』——說出這種話的人又有多正常啊?」
「混蛋,」青峰罵了一聲,轉過頭繼續打電動,惡狠狠地按著手柄按鈕,「我是實話實說罷了。」
「我現在就可以打敗你。」
「哈?」
青峰愣了一下,但隨後就想起白鳥之前也是籃球隊成員。雖然男女體力和體格差距巨大,女子很少能在1v1中占領上峰,但是,事無絕對,WNBA就有很多非常厲害的女選手……
白鳥忽然在他旁邊坐下了,把他手上的手柄拿過來:「馬上打破你的記錄!」
「你是說打遊戲啊!?」
「不然是什麼,籃球?我要是想打贏你先得去注射一針血清,」白鳥嗤笑一聲,「你最好做好準備,你在日本同齡段內很難找到對手了。」
青峰垂下眼。
「如果打到職業階段,當然會遇到更高水平的對手,但是在此之前,你就必須學會長時間忍耐這種無趣的籃球,你能做到嗎?……啊,」白鳥忽然想到,「你做不到也得做,就你那個成績不靠籃球就別想上高中了——是按這個鍵嗎?」
青峰本來因為白鳥說的話越發低沉,聽到最後一句立刻暴跳如雷:「連按鍵都不會還想打破我的記錄?!」
「試一試嘛,說不定我很有天賦呢……哦,好厲害,動起來了!」
「不是那樣的,」青峰看著電視上七扭八扭的角色急道,「你有沒有玩過啊!」
「當然沒有了,」白鳥嘟囔,「我以前哪有精力搞這些東西啊。」
青峰不說話了,他突然想到,打電動和白鳥凜,這件事和這個人名似乎不應該出現在一起。
白鳥凜應該和拉小提琴、彈鋼琴,或者別的更高雅的活動聯繫在一起才對。
記憶里在學校那個——「請問青峰同學有什麼事嗎?」、「青峰同學,請不要……」,用著彬彬有禮的敬語,語氣溫婉含蓄的白鳥好像是一個很遙遠的人。
雖然青峰早就看出來她本性或許不是那樣,但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看到眼前這個穿著肥肥大大的衣服,盤腿打著電動,嘴巴里大呼小叫,生動鮮活的白鳥。
青峰毫無障礙地就接受了這樣的白鳥,好像白鳥凜就應該是這個樣子似的,他以前對白鳥的那種莫名的厭惡感也隨之消散了。
白鳥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對打電動意外得有天賦,她上手飛快,兩三局下來青峰就意識到自己的記錄岌岌可危。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說起來好像很久,但因為臨近日暮,也不過半個小時——白鳥徹底打破了青峰的記錄。
她舉起雙手歡呼,開了瓶青峰的可樂以示慶祝,可樂喝了幾口,她仰起頭,望著天花板和吊燈:「原來我的『才能』在這裡啊。」
饒是青峰也不得不承認:「嗯,是還行吧。」
「浪費了太多時間在根本沒天賦的事情上了啊,我,」吊燈的光亮讓白鳥的眼睛有些酸澀,她忍不住眨了眨眼,「如果沒有遇見征十郎,搞不好會成為電競選手之類的角色嗎?」
也不能說是沒有天賦吧。
青峰平時懶懶散散,但名人白鳥凜的事情還是能鑽到他的耳朵里。赤司征十郎的完美未婚妻,帝光中學的高嶺之花,聽說從各個領域取得的獎狀能壘成一人高。青峰常見到其他社團的部長跑到籃球部請白鳥幫忙。
只能說,和赤司征十郎這樣的人比,這些天賦確實還不夠看。
而且更重要的是,白鳥一直在做,不喜歡的事情啊。
青峰看見她的嘴唇抖動起來,眼淚順著眼角滑到耳後,消失在烏黑的頭髮里。
在下午看到那樣的赤司征十郎以後,白鳥終於哭了出來。
青峰的生命里,第一次看到有人哭得那麼悲慘。他見過的最多的女性的眼淚來自於桃井,摔倒了、布娃娃被弄壞了、小學畢業式上告白被拒絕了……第二天桃井就可以重新打起精神。
但白鳥現在的眼淚不是那樣,而是一種,青峰模模糊糊的意識到,大概是,即使再過幾年,過很多年,哪怕以後白鳥和赤司和好了,以後白鳥遇到了真正喜歡的人,白鳥回想起來依然會忍不住心口酸澀的眼淚吧。
因為,並不是為赤司而哭,而是在為自己難過。
他對處理女性的眼淚很沒有經驗,手足無措了半天,腦子裡閃過過去哄桃井的樣子,但又很快意識到,那些手段是很殘忍的。
阻止現在的白鳥哭泣,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
於是他只是靜靜地坐著,把紙巾遞給白鳥,等到白鳥終於哭累了,開始轉為輕聲的啜泣,才道:「至少以後可以打電動了。」
白鳥望過來,眼睛裡還含著淚,亮晶晶又楚楚可憐。
青峰突然臉紅了:「從,從現在開始努力,當電競選手也不遲。」
剛才的楚楚可憐一掃而光,白鳥頓時大笑起來。
笑是會傳染的,青峰才開始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後來也跟著笑,一邊笑一邊說:「喂,白鳥,你現在這樣子,比以前順眼多了。」
「哦?」白鳥忽然愣住,慢慢把腰直起來。
「這樣嗎?」她姿態優雅地微微俯身,將頭髮別在耳後,又用上熟悉的敬語,柔聲道,「謝謝你,青峰同學。」
青峰愣住了,他和白鳥對視,看到她眼中的狡黠,一秒、兩秒。
然後兩個人一起爆笑。
青峰笑倒在地:「你這傢伙,還蠻有趣的嘛。」
白鳥也學他躺到地板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也可以笑成這樣啊。」
笑累了,白鳥轉過頭看著旁邊的青峰:「喂,青峰大輝,」
「幹什麼?」
「你好像對我的身體很感興趣。」
「……哈,哈啊啊?雖然是實話,但是太直接了吧你,還是不是女生啊。」青峰被嚇了一跳。
「那,」白鳥問,「要不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