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什麼？！」

  小隊宿舍里，潔世一等人正在為一個意外的消息震驚。

  「凜臉上的傷，是福山前輩弄的？！」潔世一難以置信，「為什麼？」

  「好像是講了讓瞬姐姐不高興的話了吧？」蜂樂回歪歪頭，回頭問，「對吧，凜醬？」

  糸師凜擦著頭髮，沒搭理他們。從剛被擰臉到現在，傷處已經——沒錯這已經可以稱之為傷處了——完全變青，因為應急措施及時而並沒有很腫，只有湊近細看才能發現他嘴角那一片皮膚比周圍的高一點，目測三天都不一定能好。

  剛湊近看了的蜂樂回作證。

  有人感嘆：「福山前輩竟然還會教訓人啊。」

  時光青志回憶起比賽那次像撞到石山一樣的觸感，顫抖著苦笑：「總覺得，有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啊……」潔世一試圖在腦子裡創造福山前輩怒而攻擊糸師凜的畫面，多次嘗試無果，滿腦子都是女中場親切的笑臉，水一樣的眼睛，再往深地想，就連對方刻意溫柔的語音都浮現腦海。

  

  【加油，世一，我相信你。對了，忘了誇誇你啦，你的傳球很棒哦。】

  潔世一立刻冷靜了：「時光，你說得對，確實情理之中。」

  蟻生十兵衛：「沒想到糸師凜竟然敢說出真相，欣賞你的潮敢。」

  潔世一：「當時是九人參加測試，福山前輩一定不會往外說，但其他八個人人品也是真不錯啊。」

  蜂樂回贊同：「沒錯沒錯，傳了半天大家還都不知道凜醬的傷是怎麼弄的，都以為是磕的呢。凜醬，要謝謝同組的選手和瞬姐姐哦，大家都在保護凜醬呢。」

  畢竟被前輩差點把臉擰爛這種事情傳出去，有點傷人自尊心了。

  糸師凜把頭髮擦得半干，將毛巾一甩搭到肩膀上站起來，平靜地說：「我的自尊還沒有那麼廉價。」然後就去洗手間了。

  剩下四人目送他頂著半臉青進了洗手間，咔嚓的一聲關上門，肅然起敬。

  不說青春期自尊大過天的青少年，就是成人甚至老人，對於會有損自己面子的事情也是能瞞則瞞，最多保持稱麼，更不願意張嘴說出去，精神狀態還如此穩定了。

  這就是糸師凜的自我嗎，竟然如此強悍。真不容易摧毀啊。潔世一想。

  蜂樂回：「說起來，凜醬的哥哥糸師冴不是要加入U-20國青隊，跟我們比賽嗎？他好像挺厲害的。」

  話題轉移，潔世一跟著聊了兩句，一邊收拾宿舍里的髒衣服。在場上他是個利己主義前鋒，但日常生活里潔世一是個挺會替他人著想、會主動照顧人的男孩，像這種事情他通常都順手幫別人一起洗了。

  潔世一在糸師凜床邊轉了轉，沒看見衣服，大概已經洗了，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對著廁所門叫：「凜，還沒好嗎？你有髒衣服嗎，我拿去一起洗了。而且不是只刮個鬍子嘛，怎麼這麼長時間啊？」

  蜂樂回：「因為臉上有傷吧。」他舉起手假裝手裡是刮鬍刀，對著嘴角劃了一下，然後裝作碰到傷口一樣捂住臉蛋搓了搓。

  如果他在白天做這種動作一定很可愛，但現在的話，潔世一假裝自己沒看到他脖子以下打碼的部分：「說得沒錯，蜂樂。」

  隔著廁所門，不知道糸師凜聽到了沒有，也不知道有沒有回應，因為這時，隨敲門聲響起來的女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嗨！突擊檢查！姐姐看誰沒有好好休息！」

  突，突什麼？突擊檢查？

  What？What？？？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找表看。

  大姐！幾點了啊！幾歲了啊！

  門外：「我數十下，給親愛的弟弟們一點時間反應，然後我就要開門啦，十——」

  喂喂喂喂來真的啊！！

  宿舍里五個人彈射起步，匆忙開始收拾，剛洗完澡慢悠悠擦乾的刷刷刷幾下擦了穿衣，沒穿上衣的穿上衣沒穿褲子的套褲子，潔世一來不及管髒衣服了，全力給nake版蜂樂回換日常皮膚。

  「五——」

  剛幫著蜂樂換好衣服，潔世一沒來得及鬆口氣突然發現自己為了洗衣服剛剛把上衣扔髒衣服堆里了，現在他才是五人里唯一光著上半身的那個，一頭扎進衣櫃裡瘋狂找上衣。

  「三——」

  「啊啊啊啊啊等等等等！等等福山前輩——」

  「二——」

  「求您了等等啊——」

  「——一！開門。」女中場的聲音並不大，語氣明明很溫柔，卻無端讓人不敢違抗她半點，「姐姐不說第二遍哦。」

  潔世一最後摸到一件帶號碼的寬鬆運動背心，是打算明天套在緊身衣外面訓練穿的，然而衣櫃裡除了緊身衣只有這一件穿脫方面的乾淨上衣了。

  他匆匆套上，糸師凜也打理好從廁所出來了。作為宿舍里站位理門口最近的人，潔世一快速整理衣服，一邊握上門把手，一邊心中也有些惱火。

  太失禮了，哪有姐姐大晚上進弟弟房間查寢的，而且她也只比他們大一兩歲而已。

  潔世一從開始就對福山瞬很有好感，所以就算她平時跟人稍微有些親昵過頭，不太會講話，擰人很痛，他也不覺得怎樣，而且內心深處的抖S之魂甚至悄悄加了好感度。

  但這次，就算他心裡再怎麼想給這個人找合理藉口也無濟於事，大晚上直接敲門進弟弟的宿舍，福山瞬這樣太不尊重人了，做出這種事情真的不怕別人生氣嗎？

  但福山前輩畢竟是前輩……這樣想著，潔世一深吸一口氣調整心情，手下轉動門把手。

  咔嚓，走廊里的光從門縫傾瀉入室，立馬與室內的燈光融為一體，門緩緩打開，門外是一身清爽整潔的女中場。

  福山瞬帶了個毛茸茸的發箍，蓮花眼與潔世一四目相對，嘴角勾起，朝他溫柔一笑。

  「晚上好，世一。」她說，「訓練累嗎？」

  這個照面對潔世一來說具備相當的衝擊力。

  他們剛剛聊了福山前輩怒而擰弟弟臉這樣的兇殘事件，且直面了對方給糸師凜臉上造成的後果之嚴重，雖然想像不出具體畫面，但內心其實對福山瞬「不太會說話但很好相處的溫柔大姐姐」形象內核已經有所改觀，再提起這個人，總會在已有的印象中加一些陌生感。

  但此時門一打開，露出的還是那個很好相處的溫柔大姐姐，和印象中並無出入，卻又真實地跟內心的感受產生了錯位感，陌生與熟悉之間，潔世一怔了一下。

  「晚上好，福山前輩，」這種錯位和落差感使人脫離現實，潔世一搖搖頭，試圖將這種感覺驅散，一邊回答，「還好的，不累。」

  說著，因為福山瞬剛剛的查寢宣言，他有些害羞地讓開身體，請女中場進去。

  男生的身體移開後，宿舍內部的場景盡數引入眼帘，女中場應該直接走進去的，但她沒有，而是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又扭頭看了眼潔世一，才擡腳走進去。

  像是一幕電影的慢動作鏡頭，在第一眼看到宿舍內部情況後，女中場眼珠緩慢地轉了一下，然後眉尾極其微小地變化了一點，臉上的笑意也輕微變淡了。

  如果不是剛才討論了福山瞬，如果不是錯位與落差感交織的心情太複雜，如果不是本來就對她心存好奇和好感，潔世一不會注意到對方這麼細微的情緒變化。

  但他就是注意到了，並且在注意到的那一刻就擠占了全部心神。

  為什麼？

  為什麼？

  一股奇怪卻純度很高的羞恥感隨血液流經心臟，潔世一在心裡連問了兩遍，自己回答了自己。

  畢竟他就是帶著羞恥心去開門的。

  很容易理解吧，睡覺之前，突然被告知十個數之後就有尊敬的大姐姐進自己的宿舍，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但只是情急之下的補救，所有人都沒有絲毫準備就要素著被大姐姐檢查了。

  Blue Lock宿舍面積不小，五人有各自的床鋪，還有獨立洗手間，但剛剛一通混亂時大家只顧著把自己收拾得能見人，忽視了五張床，有的被子團成一團，有的翻轉著快擰成麻花，還扔了幾件不知名的衣服，地上攤著一堆衣服是潔世一匆忙間扔那沒洗的。

  而幾個匆忙穿衣服的男生，時光青志沒洗臉一直捂著，蟻生十兵衛頭髮沒吹乾像從水裡提溜出來的青菜，糸師凜剛剛在廁所刮鬍子刮到一半潦草洗了跑出來的，臉是帥，但下半張臉是濕的；還有蜂樂回，不知道怎麼弄的，左邊的頭髮奇異地突出來一大撮，像半個並不光滑的鐵臂阿童木。

  不體面，確實不體面，甚至有點，哈子嘎西了。

  這個樣子見福山前輩，確實有一點點丟人……但是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說到底，這個宿舍以這幅面貌示人全都是福山瞬造成啊。

  害羞啊，羞恥什麼的，也應該是罪魁禍首的福山瞬應該有的感覺吧。明明都是前輩的錯……

  心中努力這麼說服自己，潔世一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匆忙套上背心的自己。

  大家平時都穿緊身衣，背心的存在本質上是用來區別隊伍的，因此他現在穿著的這件背心很寬鬆，沒有袖子，兩邊的肩膀胳膊都露在外面，領口開得很低，到胸口的位置，應該是看不見胸肌的，最多最多，只會有一點點溝若隱若現。

  很常見的啊，這太常見了，踢球打球的人穿運動背心，露胳膊露肩膀和鎖骨那一片，而且男生嘛，露一點胸肌什麼的反而更顯男人味啊！沒什麼的，這沒什麼的。

  而且這只是自己對現在外形的猜測而已，實際可能更加正常。真的沒什麼，根本沒必要……

  潔世一對自己這麼說，大腦卻無法控制地回放剛剛女中場最後看自己的那一眼。

  回放畫面異常清晰，清晰到潔世一都懷疑是否受到他的情緒的影響，福山瞬的五官無限放大，每一根睫毛的弧度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蓮花的眼珠是怎麼轉動，目光又是如何落到自己身上。

  清清楚楚，他記得清清楚楚，蓮花眼並沒有對準他的臉，而是往下轉了一點，在大概胸口的位置，沒錯，在胸口的位置，她的目光有過一瞬間、十分短暫的停留，最後才完全移開。

  她看到了嗎？

  她看到了什麼？

  她為什麼要看這裡？她看了以後會怎麼想？

  也許福山瞬只是隨便一瞥，也許根本只是一個無意義的眼神，即使一切都是真的，那又如何呢？不該想這麼多的，他不應該這樣反覆揣測這種毫無價值、根本沒必要弄清楚的東西，這根本不像他。

  潔世一沉默地關上門，握門把手的手沒有第一時間鬆開反而收緊，不自覺地咬了咬牙。

  他突然想捏一下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