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肆 決戰前夕
2024-09-14 12:08:54
作者: 揺冕
柒拾肆 決戰前夕
回家。
回家的路,太過風塵僕僕。
明明依舊危機四伏,內心卻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恍惚,恍惚到歲月不曾變化,所有人依舊是以前的模樣。
弋痕夕看見她腰間的俠嵐碟,慈愛地揉她的發頂:「恭喜,實至名歸。」
「其實兩儀俠嵐碟也挺好的,」沈南清沒有反抗自己腦袋被揉,「讓敵人輕敵,也算是一種戰略。」
戰力不詳,遇強則強。兩儀俠嵐先是出了柏寒當統領,又是出辛垣這種既有零力又有實力的俠嵐,還有鎮殿使獨龍——從各種意義上講,臥虎藏龍。
說著說著,沈南清發現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們天天把俠嵐碟掛在腰上,在玖宮嶺也就算了,出去戰鬥的時候這不是明擺著告訴零我們的戰力麼?萬一它們愛挑軟柿子捏怎麼辦?」
空氣詭異地安靜了一下,安靜到沈南清的眼神更加犀利:「對吧,我就說不合理。」
弋痕夕有些無語地把手收回來,發現竟然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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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謠嘆口氣。
浮丘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倒也是一種看問題的角度,小南清,你的想法為什麼總是這麼出人意料呢?」
沈南清認真反駁:「我這是在陳述事實。」
「是是是,你是在陳述事實,」浮丘捏她臉蛋,「四象俠嵐的身邊往往有太極俠嵐相伴,這點你不用擔心。況且在大戰前,我們遇見的幾乎都是普通零,他們連話都不會講,你還指望對方捏軟柿子?」
「這是重點嗎?」沈南清不滿,「我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啊。」
雲丹站在沈南清這邊:「我覺得的確有點道理。」
得到雲丹的肯定,沈南清滿臉寫著『你看吧』的得意洋洋。
「好吧。」浮丘擺擺手,一副輸給你的樣子,她看著沈南清如今的模樣,眸光漸漸柔軟下來,「七年過去,你長大了。」
更溫和,更沉穩,也更…讓人擔憂。
「長大了,長高了,」雲丹揉沈南清的腦袋,「也變聰明了。」
浮丘很滿意:「可不是嘛,果然你也這麼覺得。她小時候看起來呆頭呆腦的,現在看起來就聰明。」
「等等,什麼叫我小時候呆頭呆腦……!」沈南清瞬間抓住了重點。
弋痕夕搖頭嘆氣,一把捂住自己的臉。
「行了行了,」山鬼謠聽不下去,無奈打斷他們越聊越偏的話題,「閒話少說,統領下一個找誰?」
沈南清指山鬼謠:「老師你。」
山鬼謠沒有多言,點頭應下,拍拍她的腦袋,轉身擡腳離開。沈南清目送著他的背影,回過頭,卻直直對上三人探究又意味深長的目光。
嘶,為什麼他們的眼神都有種看穿一切的感覺?
·
「難為你還想起我。」
去地牢里撈芮興時,他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後來,沈南清聽見芮興幽幽地這麼說,怨氣很重。
看著在眼前停下的青年,沈南清誠懇地道歉:「對不起,來晚了。」
頂著芮興幽怨的目光,沈南清有點心虛。好在對方不是很想計較她為什麼來晚,冷哼了一聲往外走:「眼下烏青,看起來很疲憊啊你。」
沈南清看不見自己的臉,只揉了揉眼睛:
「是嗎?可能太累了吧。」
也就七天睡了一晚而已,沈南清不甚在意……山鬼謠最開始還是一拖四——真是不知道他哪來的精力。
如果讓十五歲的沈南清看看她二十七歲在做什麼,對方一定大吃一驚。
畢竟那時候,她的夢想和拯救蒼生於水火毫無一點干係。
沈南清擡頭,芮興正在前方,走得一瘸一拐,與記憶中的少年昂揚的形象相差甚遠。
「鍾葵老師已經脫離控制,你的腿很快就能好起來。」
柏寒為了穩固位置,將鍾葵子言架空幽禁。芮興作為曾經鍾葵的大弟子,一直被柏寒提防,連腿也未能治得完全。
芮興沒吱聲,過了會才說:「大戰在即,我的情況不適合作戰,後面只會和鍾葵老師一起,負責救治傷員。」
「真遺憾,」他停下腳步,仰起頭看天,感慨著,「我好像從來沒有和你並肩作戰過。」
年少時起到現在,一直都是對手。
「遺憾的不該是這世間並不太平麼?鬥爭從來不是好東西,」沈南清安慰道,「救治傷員,怎麼不算另一種並肩作戰。」
芮興不可置否:「大道理都被你講完了,我說什麼。」
沈南清毫不掩飾:「菜就多練。」
芮興:「……」
該死,這熟悉的心梗。
「我房間裡的書,是你保留的吧?」
「嗯。」芮興沒有否認,不著痕跡地瞥了眼沈南清。
他隱隱有種預感,似乎有些事情此刻不說,就再也無法說明了。
其實他們的宿舍並不連在一起。
那年,芮興站在人群後,偷偷地看過沈南清的兩儀升太極比賽。
彼時她出手狠厲,陌生的一如三年前,她那叛逃的白髮老師。
『結果就是我戰勝了他!憑什麼取消我的成績!?就因為是山鬼謠的學生,所以我們陽天殿就要備受苛待嗎!』
沈南清那時候離開玖宮嶺已經三年,在其他人眼中,與被放逐毫無區別。
三年的時間讓人變得如此陌生,早就認定她與山鬼謠同流合污的俠嵐並不意外。
『沈南清,你就是一個包藏禍心的白眼狼!』
扶桑廣場上,有人這麼罵她。
沈南清梗著脖子:
『破陣統領,我不服!』
站在扶桑樹下的老人隻字未言,慢慢地闔上眼。
那時,他們都以為破陣是在失望。
『憑什麼陽天殿的一言一行都要被苛求!
『破陣統領,我不服——!!』
後來,破陣離開了。
扶桑廣場上的人也漸漸地散去,直到芮興最後離開,那個人影依舊站得筆直,像是在和誰置氣,不動一下。
芮興沒有上去和她說話,或許是三年前的氣還淤在心口,又或許是三年來僵硬的關係,讓他放不下面子做第一個破冰的人。
明明後來選擇去找沈南清——畢竟她當時的狀態,甚至可以用極差來形容——卻還是晚了一步。
他跑去她宿舍時,只看見一片火光。
她稀罕的玩意,全都不要了,一股腦地堆在火里,像是要和過去做了斷。
芮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赤著手,將東西從火坑裡抱出來,一趟又一趟。
滿手的炭灰,在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他又撲滅了火,打掃了房間。
還養起了她的盆栽。
不知道是在留存過去的記憶,還是在等這個房間的主人回來。
——現在想來,那次的試煉,大概也是她和破陣統領早就商量好的。
虛假的叛逃,和把一切當真的他。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目光更加幽怨。
「?」沈南清覺得他神色變幻地莫名其妙,「我還是謝謝你,收集那些書確實花了我不少功夫。」
芮興回憶起書的內容,只感覺大腦受到荼毒:「你能找到這些書,的確花了不少功夫。」
沈南清臉皮此刻奇厚無比:「你自己看的,不怪我。」
芮興無語,停下步子,回頭看她一眼,臉上寫滿懶得理她。
他看著她的眼睛,不知為何,目光漸漸地沉寂下去,像是進入遙遠的追憶。
沈南清被直直地盯了片刻,不知為何,有些不妙的預感:「你……」
「沈南清,」芮興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出聲打斷她,「書里的有句話我倒是很認同。」
「很多東西,只有失去後,才會明白她對你的意義是什麼。」
沈南清的眼眸慢慢睜大。
黑髮黑眼的青年平和地注視她,他嘴角繃成一條直線,甚至連渾身肌肉都在緊繃。
他如同擲出萬般勇氣,開口說:「比如說——」
「沈南清。」
突然被本名震住的沈南清,幾乎是魂都顛了一下,才慢慢反應過來,這不是芮興在叫她。
甚至呼喚都算不得大聲。
她仍舊被嚇得渾身一顫,擡眼看見前方蜿蜒的石階山路,盡頭慢慢走來一名白髮俠嵐。
對方雙手抱環,半倚在石壁上,用大家都聽得見的聲音不近不遠地說:「南清,統領找你去鈞天殿議事。」
語氣平緩,氣定神閒。
沈南清如蒙大赦,急促呼吸平穩下來。
看著突然出現的白髮俠嵐,芮興扯了扯嘴角。
什麼嘛。算了,那就算了吧。
他看向沈南清側臉:「去吧,統領找你,事關窮奇,別耽誤了。」
「好。」
芮興等了等,卻發現她並沒有動。
她像是思索到什麼,做了某種決定,面上露出淺淡的笑意:
「芮興,能和你做朋友,我很高興。」
黑髮的青年怔愣住,飛快地斂眸。
片刻後,他說:
「我知道了。」
言已至此,她想表達什麼意思,芮興心知肚明。
沈南清沒有再說話,跨步向前方走去。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剎,身邊沉默的人,倏地輕著聲,也不知道在說給誰聽:
「我也很高興,很高興、能夠認識你。更高興的是…你能活著回來。」
對方未言一句,像是沒有聽到。
她小跑過去,自然地挽著山鬼謠肌肉緊實的小臂,綻開笑來:
「我們走吧。」
·
沈南清和山鬼謠來到鈞天殿時,殿內集齊了全部精銳俠嵐。
「你們來了,」破陣笑著望她,「那就開始吧。沈南清,關於剩下的兩個三魂,你知道多少。」
接下來的戰鬥,倘若提前知道對方的零術,會非常有利於俠嵐的行動。
沈南清站定,點點頭,如實將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破陣聽完後,思索片刻:「依你所言,最棘手的是三魂之幽?」
「是,他是三魂之首,實力深不可測,零術是復活。並且他的復活往往還伴隨著恢復,如果他復活了已死的五敗七魄,再加上他自身的本事,事情會變得相當麻煩。
不過,我更害怕的是……無論最後醒過來的是霜還是幽,窮奇都會把剩下的兩個三魂的零力給他。
那也許意味著——不管醒過來的是誰,都將掌握三魂的全部零術。」
語落,大殿落針可聞,復而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
一個三魂讓玖宮嶺近乎拼盡全力,接下來的戰鬥,又會有多少人前赴後繼地犧牲?
破陣瞭然,思忖著,很快有決斷:「各太極俠嵐回到本殿,將已知情報告知殿內所有俠嵐,重鑄神墜即刻開始,不容延誤。南清,你留下。」
「是!」
等只餘下沈南清一人後,沈南清道:「統領,我有一事想不明白。根據疏桐的記憶,她曾稱呼扶桑神樹為『縫隙』。我和山鬼謠等人思索許久,猜測這可能是極陰極陽世界的通道,但未找到實際證據。」
「你的猜測不無道理,」破陣點頭,「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窮奇曾經迫切地想打開你的記憶珠,想必也是想知道俠嵐有沒有得知這個消息。」
「窮奇如此緊張俠嵐對『縫隙』的動向,是否說明我們可以干擾『縫隙』的開啟?統領,不如……」
破陣搖頭,打算她接下來的想法:「尋找『縫隙』的情報耗時耗力,照目前情形,我們已經等不起了。三魂復甦,窮奇隨時可能攻進來。關於極陰極陽世界的信息太少,等找到干擾『縫隙』的辦法,為時已晚。」
沈南清慢慢垂下眼眸,的確,就目前形勢,重鑄神墜,打倒窮奇,是最佳選擇。
「此外——南清,我聽山鬼謠說,幽似乎與疏桐頗有淵源?」
沈南清點頭:「是,不瞞您說,破壞三魂零髒的方法,是幽自己告訴疏桐的。」
她頓了頓,又開口:「但是奇怪的是,昧谷里三魂之幽的零髒對疏桐十分排斥,我曾經以此推斷,他們關係並不和睦。但是,在疏桐的記憶片段中,我看見他們是……關係很好的……」
沈南清斟酌用詞,說出了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形容:
「朋友。」
疏桐的記憶片段零星而瑣碎,但——她和幽的相處模式,確實像是一對普通的、要好的朋友。
——這種感情真的存在於零身上麼?
沈南清一直沒想明白。
疏桐死亡的成因,很大一部分是昧谷三魂之幽零髒的排斥。一個如此討厭它,連零髒都要壓制它的零,居然親口告訴它如何摧毀自己的心臟。
破陣沉默了良久,大概也是在思考緣由。
沈南清只能肯定一點:「統領,如果把我和其他俠嵐放在一起,我有將近九成的把握,幽會率先攻擊我。」
「你的意思是?」
「以我為餌,在我身邊布下陷阱,想辦法擊倒三魂之幽,我不想再坐以待斃,看見同伴犧牲。」
破陣眸光閃爍,似是意料之中她會這麼說:
「你的提議很不錯,但是重鑄神墜已經迫在眉睫,不容延誤。我的建議是雙管齊下。
沈南清,接下來的戰鬥中,你們會發揮出相當重要的作用。
而在做餌前,你的首要任務是你盡你所能,減少俠嵐的犧牲,為玖宮嶺接下來的戰鬥保存最大戰力。」
「可是,」她攥緊雙拳,不解道,「倘若面臨神墜和同伴的兩難的抉擇呢?」
破陣慢慢地捋起鬍鬚:「這個問題,有人給過答案。」
他笑起來,說:「神墜,同伴。」
「——我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