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貳 真實
2024-09-14 12:08:04
作者: 揺冕
肆拾貳真實
懷裡的溫暖驟然離開,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嗓音似乎帶著啞意:「你要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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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暢的肩頸線配合凸起的喉結,在清淺的日光下氤開淡淡的光。
像是被攝魂了一般,沈南清感覺自己的目光落在他的脖頸,流連過下頜,再到說話時微微張開的唇。
她艱難地別開眼,卻望進對方專注的眼眸。視線交織在一起,片刻後又分開,濃稠地仿佛纏繞著細絲。
「我要去鎮上買點布料。」
山鬼謠默了一會,輕輕點頭:「好。」
聞言,沈南清手指攥了攥手邊垂下的衣袖。其實她很想和山鬼謠一起去,順道沿途看看落日。
曾經在玖宮嶺,他們一起站在全嶺最高處,俯瞰夕陽墜入西方的雲端。霞光漫天之際,她會在刺目而絢爛的光中偷望身旁的少年。金光蓋過她的面容,掩飾她的目光,唯有那刻,她有膽量毫無遮掩地、將熾熱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為什麼想再好好地看一次落日?
她想回到的不是那片金光,更不是那時山巔山景的曠遠,她只想回到過去平和的歲月里,想再度沉浸在那時的情緒中。
臥底昧谷,人就像是一根被拉緊的弦,不斷地張緊張緊。
一年裡,為了騙取假葉的信任,他們先是裝作看對方不順眼,互咬對方是內鬼。最白熱化的時候,甚至連見面也會嗆上幾聲。
後來因為時常為墨夷的事發愁,亦作為整個昧谷唯三需要吃飯的人之二,她和山鬼謠逐漸不再那麼「水火不容」。
假葉最先發現他們總是聚在一起吃飯,或者有時燃著燭火,倆人圍在邊上做針線。
他謹慎且多疑,自然沒放過眼下的變化。在那段時間裡,一度被撤掉的監聽和監視又重新補了回來,儘管後來逐漸少了下去。
沈南清的目光輕顫,用睫毛掩飾眼底的失落。等一切都結束了,這樣的機會還有許多,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輕輕地拉了拉山鬼謠的手,又幫墨夷理好斗笠的帽檐。
微微仰頭,她面上露出柔軟的笑意:「等我回來,給你們帶吃的。」
山鬼謠擡手,略微粗礪的拇指擦過她微紅的眼角:
「好。」
辭別二人,她去離昧谷最近的桃源鎮買了幾匹布料和針線。
路旁有一家『餡滿滿』包子鋪,店小二吆喝地相當賣力,她猶豫地多看幾眼,最後招呼小二包上幾個。她一路疾走把包子帶回昧谷,趕上晚飯的時候,甚至還熱乎著。
跟獻寶一樣,沈南清樂呵呵地把「有家的味道」的包子遞給他,山鬼謠咬了一口,若有所思。
沈南清看他愣神的模樣,有點呆頭呆腦地問:「怎麼了嗎?」
山鬼謠示意她嘗嘗,於是她也啃了一口還算溫熱的肉包,一口下去居然沒啃到餡。手裡的那個號稱餡滿滿的玩意兒全是包子皮,肉餡放得還沒她眼珠子大。
她比劃了一下,覺得火氣頓時上來了:「天殺的,就是個騙子。」
「那家店是不是叫『餡滿滿』?」
「?」沈南清奇怪地看向他,「老……你怎麼知道?」
山鬼謠嘲諷地輕笑一聲:「居然能開到現在,真是奇蹟。」
「?」
他的嘴就跟淬毒了一樣。
一周後沈南清去鎮上買東西,那家店早在六天前就捲鋪蓋跑人了。
……所以她是被宰的最後一波人對吧?沈南清頗為鬱悶。
不久後,之前傳往玖宮嶺的情報有了回應。山鬼謠尋找機會,偷偷地與破陣會面,回來後再將情報傳給了沈南清。
三魂的□□和零髒分離,倘若窮奇復活,俠嵐不破壞三魂零髒,三魂便可以一直復生,循環往復、永不停歇。
只是如何破壞零髒,尚未可知。
「那該怎麼辦?」搖曳的燭火下,沈南清正坐在桌邊給銀針穿線。他們被結界包裹,在黑暗中暖橘色的暗光里神色凝重。
「等,」山鬼謠言簡意賅,「有人比我們更不希望三魂出現。」
「假葉。」沈南清說著,極細的黑線穿過銀針的細孔,還沒等紮上手裡的布料,就被山鬼謠奪了過去。
「我來吧。」
她幽幽地嘆氣:「我不會瞎的。」
山鬼謠也不答,悶聲縫著。燭火舔過蠟燭的邊緣,滾下一滴晶瑩的蠟油,還未落至桌面,半路凝固在燭身。沈南清覺得燈光確實有些暗,又取來一隻紅燭,將燭芯挨著那紅火,又燃了一隻。
略微明亮了些,她支起下巴,胳膊肘架在桌面上,對著眼前的人發起呆來。
那亮點暖色的光印在眼眸中,白髮青年像是渾然不知,只專注地看手中針線穿梭。半晌,他頭也不擡地開口:「在看什麼?」
「啊…?」突然被問,她磕磕巴巴地反應過來,「沒、沒什麼。」
山鬼謠縫完最後一針,把針拉遠些,緊了緊針腳,兩手一用力,將線扯斷。
大概是因為使力,他半邊袒露的胸口肌肉微微鼓起,在下方落下淡淡剪影。沈南清瞳孔微微睜大,無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
「跟魔怔了一樣。」山鬼謠瞥她一眼,淡淡嫌棄道。
被發現了,沈南清乾脆破罐子破摔,直接盯得目不轉睛,語氣義正嚴辭:「食色性也。」
食色性也。
這四個字在他的舌尖滾了一遍。
他忽地想起來她在燭光下補衣服的模樣。
墨發挽在腦後,偶有幾縷黑髮不服貼地垂在一耳旁,接著便被伸手夾在白淨的耳背後。專注的神情,眼裡的笑意……還有,舒展開的眉眼。
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臉上。暗藍色的眼睛蒙著淡淡的水霧,他在那裡看見自己的影子。
空氣似乎跟著暖起的亮光熱起來。
山鬼謠放下物件,湊近沈南清。他微微垂著眼,兩手輕輕地托起她的雙頰。滾燙的指尖抵上細膩的臉頰,溫熱的呼吸也越來越近。
額頭抵上她溫暖的眉間。縱使隔著薄薄的頭帶,仍然可以感受到那裡傳來的溫度。
「是這樣麼…食色性也?」
他們使用同一種皂莢,因此身上混含著相同的味道。氣息纏綿在一起,連呼吸都開始炙熱。
他原本是故意逗她,此刻卻也不免地怔愣。
另一個一動不動的人像是此刻才反應過來,身形微動。
以為是自己掌心的溫度燙到了她,山鬼謠指尖輕顫,正欲鬆開。
可是下一瞬,一雙同樣灼熱的手輕柔地捧住他的面頰。
暗藍色的眼眸,仿佛藏著漩渦,裹挾著他的目光,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一起去往了不知名的深處。
柔軟的唇瓣貼上他乾燥的唇,如雷的心跳仿佛會通過相觸的肌膚傳聲。山鬼謠愣神地望著她,忘記回應,唇上卻有濕濡而溫柔的觸感。
直至她閉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淡淡剪影,深色的眼眸不再吸走周遭的一切,山鬼謠才如夢初醒。
昧谷荒蕪,情思沉荒,愛欲凋敝,寸夢不生。
可…眼前的又是什麼?
他忽然嘗到不屬於自己的,苦澀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