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拾壹 不是推測也不是求證
2024-09-14 12:07:51
作者: 揺冕
叄拾壹 不是推測也不是求證
原來如此。
果然如此。
沉默片刻,她輕笑著開口:「師爺曾經給我縫補過衣服……他的針腳很特別,就跟這條頭帶上的封邊一樣。」
對上她的視線,山鬼謠冷笑,嘲弄道:
「沈南清,你真的很會自欺欺人。」
他頓了一頓,解開倆人凍在一起的手,接著說:
「——需要我提醒你嗎?在左師那個老頑固眼裡,我曾經也是他的得意門生。他送我一點東西,就有這麼難以理解麼?
「這條頭帶可以防止零力攻心,我覺得有用就留了下來,僅此而已。」
末了,他又頗具諷刺意味地補充一句:
請記住𝖇𝖆𝖓𝖝𝖎𝖆𝖇𝖆.𝖈𝖔𝖒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你產生了無用的希望——我很抱歉。」
鬼塵禁像仍未解開,那條黑色的頭帶失去了溫熱的溫度,靜靜躺在她攤開的掌心。
額前的碎發遮住她眼中的神色,半晌,她的嘴角勾出一抹笑來。
「咬住右後牙,右嘴角向上揚……」她突然開始陳述,「左嘴角往下撇……」
這是無厘頭的話,但山鬼謠的下眼皮卻沒由來地一跳。
「……兩眼微微眯起。」沈南清繼續說著。
她擡眼,盯住他睫毛下的灰眼:
「老師,你可能自己也沒注意到過,每當你口是心非的時候,臉上都會出現這種細微的動作。
「——你知道它們剛剛出現了多少次嗎?
「根本數不清。」
那些細微的動作埋藏在細微的表情中,甚至於山鬼謠都未曾注意到過。
而她對人的神態非常敏銳。
因此,從細枝末節中找到了她想要的。
山鬼謠的眼神變幻。
最終,他張了張口,饒有興味地嗤笑:
「就憑這個——」
「當然不是,」沈南清打斷他,「這幾年裡,我甚至把老師離開前後的記憶抽出來,一幕一幕地推敲過去。
「師爺在你走後一直在派人找你,但派出去的人都無功而返。他們向師爺匯報的時候,我大多數時候都在旁邊聽。
「問題就是出現在這裡。
「——他明明表現出了急切找你的樣子,可是每次聽見搜尋失敗時,給人的感覺很奇怪。」
那時沈南清剛剛恢復一些視力,能看見的東西很模糊,因此這個細節被她忽略了很久。
「師爺站在那裡,兩肩微微放鬆,讓人感覺他思緒鬆弛。我那時候以為是他因病重所以感到疲憊,但是後來仔細想想,倒不如說是——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根本不會找到你。」
暗藍色的眼眸靜靜地注視他。
——還有一點。
左師之前對待自己的病,可以說得上是不在意。
沈南清過去以為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病不嚴重,但是後來發現,與其說是無所謂,倒不如說是他平靜地接納了一切。左師怎會不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一開始不吃藥的他,為什麼後來又突然開始服藥?
其中緣由,她根本不敢細想。
銀白色的月光鋪灑貼上她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淺色的陰影。
明明是暗藍色的眼睛,是跟深海一樣沒有溫度的顏色。
可為什麼裡面會有暖意?
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山鬼謠能感覺到自己正一點點地放鬆下來。
她甚至不是在求證,也不是在推測。她是在向他證明,是在說服他,讓他相信她已經知道真相。
中了鬼塵禁像並不掙扎、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頭帶、還有現在眼中的淡淡笑意。
山鬼謠突然意識到,接下來無論他說什麼,沈南清都不會再回答。
因為她根本就不相信。
——不能對別人吐露一個字。可是如果是她自己知道了呢?破陣。
半晌,面前高大的人影動了動。
眼裡冰冷的戒備原本已被淡淡的詫異衝散,此刻完全隱了下去。
喉嚨深處傳來一聲很輕的笑,山鬼謠揮了一下手,白色的元炁一閃,鬼塵禁像消失了。
這意味著什麼,昭然若揭。沈南清鬆了一口氣,甩甩自己抓著頭帶酸掉的右手。
「這個結界從外面看起來,我們站的地方就是一塊空地。從裡面可以很容易的突破,但是外面的人想要看見裡面,哪怕是假葉來了都要花點功夫,」沈南清指尖戳一戳這個兩色的流動結界,笑了笑,「《陽天志》里記載的方法,我研究了很久才做出來。」
她將方才一直攥在手心的頭帶湊到山鬼謠跟前。山鬼謠沒有著急拿回來,而是先從草地上撿起那頂剛剛因為打鬥扔到一邊的斗笠和髮簪,拍了拍灰,塞進她懷裡。
看著對方一臉『快誇我』的樣子,他神色柔和:「長高了,也變強了一點。」
說著,抽回沈南清手中的那根頭帶,將它重新系回自己的額間。因為被攥在手心裡太久,他甚至感覺到額前的那一段帶有她掌心的溫度。
沈南清上前幾步,擡手輕輕地掀開他自始至終未曾摘下的帽兜,銀色髮絲擦過她的指尖,她的指尖微微顫動了一下。山鬼謠的面龐露在月色之下,那一頭銀髮像曾經一樣,在月光下氤氳開微弱的光。
她幾近貪婪地順著月光描摹過他身上的每一處細節,在對上他臉上那一條又深又長的褐色傷疤時,她鼻頭一酸,飛快地斂下視線,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你失明的事,我聽說了,」他伸手想去揉她的發頂,卻想起她說會長不高,手僵在半空,「那天是我下手重了。」
「可那天如果沒有足夠的金屬性元炁,我根本活不到這一天。假葉當時是在老師身上下了監視的零術嗎?所以老師只能假借鬼塵珠的攻擊給我輸元炁。」
白髮青年點點頭:「你最好趕緊離開這裡,那些重零沒過多久就會回來。」
「……難怪之前一直趕我走。」沈南清吸了一口氣。
她嫻熟地用髮簪盤起長發,卻沒有急於帶上斗笠,視線一直落在山鬼謠袍子底下的手。她輕輕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手腕。指尖傳來了溫暖的溫度,還有有力的脈搏。
「我會保守秘密,」她承諾,「我也等老師重回玖宮嶺的那一天。」
「等你清清白白地,站在光下的那一刻。」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他沒有說話。
半晌,回答她的,是一個短暫卻溫暖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