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桃源山瞎子算命

  拾桃源山瞎子算命

  

  自幾個月前醒來，沈南清從未下過山，也不知道山下是什麼模樣。

  在走進剛入夜卻燈火通明的桃源鎮的時候，沈南清被震驚了一下。

  也不知道外面現在是什麼節日，處處商鋪亮著燈，餃子館包子館裡絡繹不絕，街上還有人雜技演出，沖天的火焰燎亮了整片天空。吆喝聲此起彼伏，甚至連空氣中都氤氳開甜甜的酒釀圓子的氣息。

  沈南清雙手抱環，站在街道的角落裡，正在等山鬼謠採購禦寒衣物回來。明明是冬天年底才會用上鞭炮，也不知道這些小孩是從哪裡搞來的。她看了一眼身上的單衣，確信自己沒有和他們過反季節。

  出神之際，被突然在面前炸開的鞭炮嚇了一跳，眼前有一個閉著眼睛的黑髮青年人湊了上來，手上還拿著掛幡旗。

  「瞎眼算命」的四個大字正在晚風中飄搖。

  「瞎眼算命啦——瞎眼算命——天靈靈，地靈靈，人間算命我最行——」

  青年人大聲的吆喝離她越來越近，沈南清擡腳正想走，誰知道那青年人仿佛長了眼睛一樣緊緊跟著她。

  「這位姑娘，我看你印堂發黑，恐怕是有血光之災啊！」青年人笑眯眯地將臉湊上去，他把掛幡一轉，背面的「張半仙」三個字露在她眼前。

  沈南清的眼角不知為何抽搐了幾下，直覺告訴她事情似乎沒有那麼靠譜，但是一雙眼睛卻忍不住地看向對方腰間滿滿當當的荷包。

  她的目光在對方的荷包和臉之間來來回回逡巡了幾次，她艱難且猶豫地開口問道：「真的有這麼賺嗎？」

  拋開別的不說，面前這人的眼眶正中隆起，甚至眼皮還在微微鼓動。結合剛才他的表現，怎麼看都像是能看見但是裝瞎。

  原來桃源鎮人的錢這麼好賺的嗎……

  沈南清沉思。

  有錢的話豈不是能把街上很多東西都吃個遍，比如……

  「比如烤雞、包子、湯圓、餃子、糖葫蘆——如果賺到錢的話，這些統統都可以買到哦。」

  青年人驀地開口，像是有讀心術一樣，把沈南清心中所想全都說了出來。

  看著他掛著微笑的臉，沈南清沒有來地腳底竄出一抹寒意。她認真地感知了一下，確信面前這個人身上既沒有元炁也沒有零力，確實是個普通人。

  難道說真的是神棍嗎？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這裡這麼多人，為什麼偏偏要給我算命？」

  「誒呀，不正是因為姑娘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嘛——貧道最喜歡樂善好施，助人為樂是我的該做的~」面對沈南清高高挑起的眉毛，青年人也許是看不見，依舊笑眯眯道。

  面對對方這股不著調的樣子，她來了興致，「原來大師是要救我小命，不知大師有何把握？」

  「算得不准不要錢，而且貧道看姑娘與貧道有緣，不如就拜我為師吧，日後好有個生計。」

  沈南清眉毛蹙了起來。

  就在她以為對方還要說什麼完全就是坑蒙拐騙的話的時候，青年人右手掐來掐去，臉上的笑意淡了三分。

  額前黑色碎發微微掩住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沈南清的錯覺，她感覺男人的面色沉了沉。

  沒了之前那隻不著調的語氣，他的語氣很平靜：

  「陰陽兩生，偷梁換柱。要小心影子裡的人，不早點消滅她的話，你便不是你了。

  ——你的同伴就要來了，姑娘，我們有緣再會。」

  平淡的語氣仿佛要化在風裡，沈南清微微睜大雙眼，看著眼前算命青年的身影消弭在空氣中。

  「你在發什麼呆？」抱著過冬衣物和補給糧食的山鬼謠從遠處走過來，發現自己的學生正呆呆地看著空氣。

  沈南清轉過頭，有點愣愣地道：「老師，我剛剛在對著空氣研究怎麼讓元炁隱藏起來，你能感覺到這邊有元炁反應嗎？」

  在確定無人注意到這裡後，很小的探知陣式在山鬼謠的腳下出現了一瞬。這裡除了他學生的元炁，並沒有感覺到其他異常。但沈南清的反應讓他感到不對勁，直覺告訴他這裡剛剛一定發生過什麼。

  「怎麼了？剛剛有什麼人來過了？」

  沈南清在聽到「偷梁換柱」那句話時，便已經魂不守舍，此刻只想先把這件事情搪塞過去，等她自己搞清楚以後再告訴山鬼謠也不遲。

  「沒什麼……就是感覺街上好熱鬧，我在想如果我有記憶的話，會不會記得跟家人的過去。」沈南清選擇了一個最有說服力的藉口，她微微擡頭，正好對上了山鬼謠鐵灰色的眼眸。

  白髮老師此刻正低著頭，街道上火把的暖橘色光芒把他的白髮映成了溫暖的顏色。他嘴唇緊抿，鐵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緊盯著她，明明眼神很犀利，但是沈南清卻從中看見了隱隱的關心。

  少年有著流暢的肩頸線、精瘦有力的軀幹、以及在街上引人側目的面容，在注視著對方乾淨的眉眼時，沈南清才猛然意識到，從軀殼上來講，自己的老師不過是一個剛剛十七，未到弱冠的少年。

  沈南清的手裡被塞進一根竹籤，山鬼謠溫熱的指腹喚醒了她恍惚的神志。手裡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在火光下發出清透的光。

  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燙，或許還有別的原因，但是她堅持自己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這個、這個不是小孩子吃的嗎？」

  山鬼謠沉默了，再開口是語氣帶著微微的窘迫：「我以為你會喜歡……」

  兩個人雙雙沉默。沈南清啃了一口，山楂包裹著脆糖殼，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瀰漫開，她湛藍色的眼睛裡登時蹦出光來：「好吃！」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揪下自己沒啃完的第一個山楂球，確保下一個是乾淨的，然後把剩下的湊到山鬼謠跟前：「老師，一起吃。」

  被自己的學生列為有福同享的對象的山鬼謠微微一愣，瞳孔微微睜大，下意識拒絕，「我不吃甜食。」

  看著自己學生失望的臉，他正了正神色，嚴肅道：「帶上你的禦寒衣物趕緊回宿舍，我們明天一早就要出發。」

  懷裡被塞了一大捧棉衣，沈南清目光沉了沉，認真答到：「是！」

  兩人接著火速回了玖宮嶺，很早便休息。

  次日清晨，天才蒙蒙亮的時候，沈南清被山鬼謠的敲門聲吵醒。

  沈南清動作極快地套上衣服，將防寒衣物裝進背包。

  她不停打哈欠，眼眶微微泛紅，眼角還留著未乾的淚水：「馬上，馬上。」

  打開木門，清早淺白色的日光伴隨著翩躚涌動的塵埃齊齊湧入屋子，山鬼謠靜靜地站在門外，白色的髮絲氤氳開淡淡的銀光。他沐浴在日光里，臉卻看不真切。

  「接著。」山鬼謠將手裡的東西拋向沈南清。

  沈南清擡手接住，發現是一條手鍊，編織繩簡約而不失精美，繩上串起一枚鏤刻的玉石，溫潤的顏色里有一個淺白色的俠嵐印。

  「這是玖宮嶺的傳統，第一次出任務前，老師都會給學生一個禮物。上面的玉石是俠嵐玉，是玖宮嶺獨有的玉石。

  既然收拾好了，我們就出發吧。」

  「好。」沈南清將手鍊套在左手手腕，攏了攏身上的包袱，跟隨山鬼謠下山。山鬼謠提前去蒸乾坤拿好了包子，他們走到山下時，正好解決完早飯。

  山鬼謠道：「接下來我要教你月逐，用這個趕路，我們會快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