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被偷看的記憶如同丟失的苦茶
2024-09-14 12:07:00
作者: 揺冕
壹被偷看的記憶如同丟失的苦茶
玖宮嶺,均天殿。
天邊捲雲舒展,清冽的南風拂過天地之間黯然湧進木格窗,沈南清坐在木榻上,看著塌上的捲起的紗幔輕輕一飄,鼻子被花粉一刺,猛地就是一個噴嚏:
「阿嚏——」
——已經入春了嗎?
上次醒著的時候還是盛夏,為什麼現在是初春?
沈南清感覺見鬼了:
「鍾葵老師,我睡了多久?」
坐在木桌旁那個正忙著整理自己布袋裡銀針的老奶奶一擡自己鬆弛的眼皮,滿臉溝壑縱橫的模樣不禁讓沈南清想到自己老了以後會不會也是這樣。沈南清只知道這個老奶奶叫鍾葵,是暤天殿的鎮殿使,論輩分自己要喊上她一聲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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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鍾葵難得聽見面前的這個小姑娘開口說話,黑色的眼睛上上下下探究了一下,問道,「你這身傷到底是怎麼弄的?」
沈南清瞠目結舌,看了看自己身上滿身的繃帶:
「不是你們幹的嗎?不然我怎麼會被裹成粽子?」
她蹙起眉頭,覺得疑惑重重。不僅是她滿身的看起來像是銳器割裂的傷口,還有她記憶的缺失。明明只睡了三天卻像是過了很久,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幾乎什麼都不記得,就像一張白紙來到這世間。
一旁正在給鍾葵倒茶的芮興不高興了,啐了一聲:「你個小丫頭片子還好意思說是我們幹的?我們救了你的命,要不是破陣統領看你年紀小不懂事,在地底下牢里關著的可就是你了!」
沈南清看著芮興一派惺惺作態的嘴臉,當即嗤了一聲,衝著他道:
「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我是沈南清,不要那個把方圓幾里村民都削成肉泥的疏桐和我相提並論。」
「長得這麼像,唬誰呢?我看你就是想逃避罪……」
「夠了!」
鍾葵未等芮興說完就蓋上了茶盅丟到木桌上,茶盅晃蕩幾下濺出茶水。芮興住了嘴,看著眼前的沈南清一副女鬼的樣子在朝他翻白眼做鬼臉,氣得牙根都痒痒。
「她究竟是不是疏桐,還要由破陣統領來定奪。」鍾葵將銀針放入自己的衣袖裡,緩緩站起身,佝僂著背,對著芮興道,「走吧。」
坐在榻上的沈南清估計兩眼白眼一翻,懶得看芮興,那神氣活現的樣子讓芮興氣得直跳腳,說起來她沈南清氣芮興也對她沒什麼好處,但是,她就是看不慣對方不分青紅皂白就妄下定論的那副模樣。
芮興憤憤走後,沈南清才把差點快翻不過來的白眼收回,悠悠地躺下。她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裙襦,卻又極短,不僅露出了潔白的玉臂,連雙腿都露在空氣中。
她……和疏桐很像?
沈南清心中浮現出一絲說不出的詭異,對於玖宮嶺,她醒著的這幾天也從別人的口中了解了七七八八,自己左手中那個奇怪的印記確實象徵著她是個俠嵐。
但她對過去一點記憶都沒有,一覺醒來只記得自己上次清醒的時候是個盛夏,斑斑駁駁的樹影傾瀉而下,聒噪的蟬鳴一直纏腰在耳側。
以及,她的名字,沈南清。
害,想那麼多幹什麼,只要她不是疏桐就不用被送去大牢,而且成為了俠嵐在玖宮嶺還能混口飯吃。況且她確實不是疏桐。
是啊混吃等死是她的人生目標,拯救蒼生於水生火熱之中這個目標太偉大了吧她沈南清玩不起告辭告辭。
·
鈞天殿正殿裡此時可謂暗潮湧動,儘管再三強調閒人不可來湊熱鬧,但門口還是堆了一群人,四象兩儀俠嵐全跑來聽牆角。一時間鈞天殿門口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頭。沈南清平日都在鈞天殿殿後的宿舍里調養,身上的傷也好的連疤都沒留下。只是建這鈞天殿的人無比講究,沒留後門,於是她若想進到正殿裡面就必須得經過那一眾吃瓜群眾,沈南清被兩個兩儀俠嵐護送著進去,只覺得這幫子看熱鬧的人就差往她頭上丟蘿蔔青菜臭雞蛋了。
帶路的兩個兩儀俠嵐推開鈞天殿正殿的大門,怪異地看著沈南清一步步走進去,哪知道那個不知好歹的小丫頭竟然直接對著他們瞪了一眼。
——嗯……嗯?……嗯?!
造造造反了?
兩個俠嵐相覷一眼,聽說這姑娘在修養期間還屢次挑釁鐘葵老師和芮興還順帶暗諷幾句破陣統領,玖宮嶺的向來尊敬長者,界限分明,哪怕把整個玖宮嶺翻遍了都找不出第二個像她這樣的人。
想到此處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個年輕的白髮鎮殿使,那位鎮殿使在還是四象俠嵐的時候就上天入地無所不為無惡不作。
好吧,就當剛剛是放屁。
沈南清聽到身後的門合上,發出一聲酸澀的響,那個面前雙手背在身後背對著沈南清的白髮蒼蒼的老者才緩緩轉身,面容上滄桑的歲月痕跡不比鍾葵少。
不算明亮的光線下沈南清看見這裡除了鍾葵芮興破陣那幾張熟面孔以外,還多了一個銀白髮色的年輕人,大約二十齣點頭,他站在光線晦暗不明的地方,依稀看得見他身形高挑腰肢精瘦,眉眼乾淨,仿佛再大的風沙都無法在此間留下痕跡。
沈南清挑起眉毛。少年白頭嗎?這日子得過得多苦啊,把頭髮愁白了。
破陣盯住沈南清許久,才沉沉開口,「沈南清。」
她懶洋洋道,「沈南清正在洗耳恭聽。」
「你這是什麼態度!」芮興不滿嚷道,攥緊的拳頭此時正在蠢蠢欲動。
「什麼什麼態度?」
「你!」
「我什麼我?」沈南清覺得好笑地歪頭,像逗小狗一樣看著芮興,只見對方那張俊朗的面容上一陣紅一陣白,卻礙於破陣那隻豎起的蒼老的右手沒有發作。
破陣上前幾步,看了一眼在黑暗中的男人,微微點頭,
「山鬼謠,就按照我之前說的。」
那個銀白頭髮的男人頷首,闊步走來,沈南清感覺到一絲不妙,看著山鬼謠一直靠近到距離她一步遠才停下。沈南清看見山鬼謠白髮披肩,一身褐色裝束但面料看上去很舊,他垂著眼,睫毛在鼻樑處留下淡淡剪影,那一頭的銀白髮讓人感覺哪怕他掉進了泥淖里也還是這樣的清冽。
這啥,出淤泥而不染?
想到這裡,沈南清一縮脖子。
山鬼謠對著沈南清緩緩伸出左手,沈南清狐疑地看著對方左手繃帶里露出的俠嵐印,以及山鬼謠平淡毫無波瀾的眼眸里深藏的詭譎,右眼皮一跳:
「不是說鑑定我是不是疏桐嗎,這是搞哪出?」
她總覺得有一絲不妙,剛想撒開丫子跑卻被快的只剩下殘影的手指抵住額頭,瞬間動憚不得。
困意排山倒海一樣地襲來,沈南清看著山鬼謠節骨分明的修長手指,內心把他從頭到腳問候了個遍。
當她在困意中過去回憶的零稀的幾個片段像是走花燈一樣掠過的時候,沈南清的腦子裡警鐘長鳴,他意識到了這個男人在查看自己的記憶。
沈南清極度不爽這種感覺。
記憶中的每一個角落都被細細碾過,就像是在黑暗中沉默已久的螻蟻暴露於陽光下,無處遁形。
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