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2024-09-14 12:05:45 作者: 桓天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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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在東區的人到底是少一些,遊蕩在街上的感染者們原先大多都是些保安與園丁,就算失去了人性,他們依舊像從前一樣徘徊在馬路邊、草坪上、長出雜亂枝子的樹底下。

  許久無人造訪的園區鐵門口響起一陣轟鳴聲,久違地迎來了新的客人。藍白巡邏車甩了個尾,排出的尾氣和揚起的塵沙混在一起,蒙住了它在路上印刻下的兩條鮮紅輪胎印。

  克勞德眯起眼睛打量著東區由雪浪石切割加工成的門樓,靠電力工作的登記器肯定已經失效了,他擔憂身下的這輛小車能否直接撞開緊閉的雕花大鐵門。克勞德在又靠近一些後停下車,這大門像實心鑄鋁,有三米多高,真撞上去恐怕討不到好處。

  「門竟然關著,這裡不是酒店嗎?」克勞德踹了一腳那扇大門,不耐煩地從門縫裡往裡看。

  「左邊有個小門,去那裡。」薩菲羅斯捏了捏眉心,徑直穿向樹林。他在來的大路上砍斷了兩座石拱橋,能夠阻攔住大部分感染者。但保險起見,他決定留下東區的正門來應付剩下的那些。

  克勞德臨走前又鑽進車裡,把副駕駛座上的警棍拎起來掂量了一下,別在腰上順路帶走了。

  薩菲羅斯前進的步子分外大,手臂有些僵硬地交換擺動,露出的小臂肌肉細微地收縮著。那種彆扭的走路姿勢透出些違和感,又讓人說不出究竟是哪裡怪異。克勞德小跑著跟上薩菲羅斯的背影,兩人穿行在茂密的枝葉下,把殘次不齊的雜草叢踩出一道小路來。成片的林蔭偶爾露出零星的光斑,光斑從薩菲羅斯的頭頂掃過,又映照在後方的克勞德臉上。

  青年的湛藍瞳孔順勢從樹冠的縫隙間向外看,看到天空遠處有黑點正朝酒店的方向飛來。

  「那是什麼?飛機?」

  「快一些吧。」薩菲羅斯頭也不擡,擡腿的動作更加急促,聲音也乾巴巴的。「看起來不太樂觀。」

  克勞德盯著薩菲羅斯的背影皺了皺眉,跟著他在樹林中快速行進,最後停在一扇綠色小門前。這小門藏在茂密的藤蔓之下,一般人絕對不會發現它。薩菲羅斯用刀把藤蔓和小門一起斬開,露出門內的石板小路來。石徑通向東區的一條主幹道,主幹道的右側有棟純白花石堆砌的三層小樓,樓外的牆體上掛著名牌,正是他們尋找的貝努醫院。

  薩菲羅斯大步流星地前進,走了兩步突然頓住,再前進時像個沒上油的機器人。克勞德察覺出他的異樣,幾步衝去他身邊,發現男人的鼻子竟滲出了些血。

  克勞德有些駭然,扶著男人的胳膊問道:「你到底怎麼回事?」

  薩菲羅斯的喉嚨滾動了一下,渾身肌肉緊繃如石,擡腿看上去相當的沉重,卻堅持著一步又一步地落在前方的石板上。

  「果然…」薩菲羅斯費力地向醫院走去,他的身軀像接觸不良的電器一樣,幾番控制之下也開始不聽使喚,而他正一遍又一遍地嘗試找回四肢的知覺,不讓自己直接癱倒在地。

  薩菲羅斯曾經是神羅最高等級的戰鬥員,神羅的科技武器也曾見過大半,其中就有以生物脈衝為核心的新興技術。這種電磁脈衝技術從未對外公開,但其實已經比較成熟,也成功應用在了神羅的軍事行動之中,通過干擾人體的生物電來實現對中樞神經的操控。

  那確實是個便利的東西。過去曾經參與過的無數行動在薩菲羅斯腦海里閃過,而無論那些行動的結果如何,只要一根小而不起眼的電極針,最終出現在新聞之中的就只有善解人意的好市民。他們有著同一種乖順而柔和的笑容,歡呼雀躍地唱著同一支讚歌。

  新人類突然有些想笑,他早就該發現,他就早就該猜到,為何直到今天才會幡然驚醒。

  克勞德連忙上去扶了一把薩菲羅斯,他比男人矮上許多,當薩菲羅斯身子的重量傾斜到他肩頭時,他的大腿不得不更用力地支撐自己。

  他們一步步靠近醫院的門口,而本來分散在遠處的感染者們突然像收到了某種信號,齊齊望向他們,然後從四面八方一起圍攏而來。

  「可惡,現在來嗎!!」克勞德臉側流下一滴汗水,他拽著薩菲羅斯小跑,邁腿時被男人不協調的走姿絆了一下,差點帶著兩人一起摔倒。

  醫院的大門敞開著,克勞德顧不得許多,架著薩菲羅斯猛的沖了進去。一樓的走廊盡頭黑乎乎的,地上有幾塊殘缺的軀體,消毒水的味道鑽在血腥味的空隙里,變成另一種讓人作嘔的腐爛氣息。

  四面的走廊一起走出些珠光寶氣的感染者,它們的金耳環依舊璀璨動人,在打結的髮絲間左搖右擺。克勞德並不想仔細觀摩那些耳墜上的精美紋路,而門外的感染者正窮追不捨地向大門湧來,他走投無路,只能順著樓梯上樓,爬到二樓時迎面撞上一位凶神惡煞的「護士小姐」。

  護士小姐身手敏捷,在克勞德滑動槍膛時就已經衝到他的面前。她指節乾瘦,指甲長得又尖又厚,青黑的甲床上殘留了幾塊粉紅的指甲油。克勞德把薩菲羅斯往牆邊一甩,自己用著軀體的柔韌性最大限度地後仰,他的汗水被指甲戳了個粉碎,而他就用著短暫的片刻舉起槍,在護士小姐的肚子上開了幾個血洞。被甩在牆上的薩菲羅斯站穩身子,順勢用刀柄把那受感染的護士給砸了下去。

  順著樓梯往下滾的護士一路撞翻了諸多追上樓梯的感染者,薩菲羅斯抹了一下鼻底的血跡,雙手握刀高高擡起,太陽穴的青筋暴凸,像在與無形的提線對抗一般,停頓了好一會才重重揮刀,把上樓的階梯砍了個粉碎。感染者們全部隨著石塊墜落,最底下的幾隻直接被落下的混凝土死死壓住,砸成扁扁的一片。

  克勞德扶住左右搖晃的薩菲羅斯,他看了一眼樓梯口的指引標牌,帶著男人繼續往上一層跑去。薩菲羅斯在找七型Ai手術倉,克勞德順著指引在走廊里尋找,終於在長廊的最裡邊看到了半敞的隔離門。這裡在發生災難時大概剛剛被使用過,以至於醫生甚至來不及把它鎖死。

  三樓整層都空蕩蕩的,地面上的血跡也少上許多,檢查室和病房大多都門戶大敞,裡面了無生息。

  克勞德用力拉開隔離門,操作間裡面十分昏暗,手術倉正放在中央,看起來相當大一個。兩人一進屋子先關上了大門,這讓屋子裡更是烏漆嘛黑。

  克勞德在黑暗中摸索著,他先嘗試直接啟動ai手術倉,失敗後氣惱地砸了一下牆壁。

  「沒有電,備用的獨立電源在哪裡?」

  「在一層。」

  「……」

  克勞德沉默了,他們剛剛從一層爬上來,現在那裡已經成了感染者的狂歡派對。

  他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再去考慮關乎性命的抉擇。他一無所有,從危機中倖存也不會改變什麼,他以為自己不太熱愛生命,而當擁有選擇的權利時,他還是選了活下去的可能性。

  這是他選的,是他選了相信薩菲羅斯,所以他才會出現在醫院。克勞德把濾過全身的空氣輕吐出來,端起槍走向門口。

  如墨水中滴落的磷粉,兩道幽瑩的綠光忽閃忽閃地躍動。薩菲羅斯的眼睛在暗處放著光,他的有相當優秀的夜視能力,因此能毫不費勁地看清克勞德的每一個表情。他眨了下眼,注視著克勞德移動,眼珠跟著金髮青年的腳步轉到門口。

  「你先待在這裡。」克勞德端著槍推開門,謹慎又迅速地向外左右轉頭,隨後就把門拉上,只留下一道抱怨似的呢喃尾音。「祈禱我能活著回來吧。」

  克勞德走了,薩菲羅斯偏了偏頭,把後腦勺用力地抵在牆壁上,以減少自己的不適。他艱難地撐著身子站起來,移動到手術倉控制面板前坐下。

  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了,薩菲羅斯眼睛看向屋頂,猜測著克勞德是否還會回來。

  在走廊間尋找可能性的克勞德探頭看了眼底下,一樓的感染者們正互相擠壓著想要攀上二樓,它們在大廳擠了個水泄不通,但四面的走廊卻全部空了出來。克勞德馬上回頭去看掛在牆壁上的指引手冊,發現柴油發電機就在一樓左側走廊的最後一個房間,而那走廊的盡頭恰好有一扇窗戶。

  克勞德的思維活絡起來,爬窗他現在算是熟手,區區三層手到擒來。這樣想著的青年直接來到三層走廊的盡頭,拉開窗戶向下觀望。幸運女神這次站在了他的身邊,窗戶外的實際情況比他預料還要好,每一層中間都掛著一台空調外機可以落腳。

  克勞德毫不猶豫地拉開窗戶,他先扒住窗口把身子往下放,直到雙腳踩在外機上才鬆手。很好,以這樣的態勢,到達底層不過是時間問題。克勞德定下心神,抓著外機的外框吊到二樓的窗台上,休息片刻後就用相同的方法平穩到了一樓。他顧不上被落地衝力震得發麻的雙腳,貓在一樓窗外觀察著大廳的情況。

  感染者們依舊聚在大廳之中,落下的樓梯碎塊還擋在大廳走廊之間,阻擋了他們的一部分視線,這給了克勞德極好的潛入機會。青年小心翼翼地拉著窗戶,悄悄翻進走廊,生怕發出一點動靜。他蹲伏在地上,環顧著四周房間的門牌,輕輕用手勾開了屋門。

  屋門敞開的一瞬間,克勞德馬上閃身進去,他扣上門的一瞬才發現事情有些糟糕,因為一個感染者正從柴油發電機邊露出身形,與他四目相對。

  他的後背緊貼在門上,雙手把槍端在身前。那怪物頓了一小會就沖了上來,他張開嘴巴,烏紫的舌頭上掛著拉斷的唾液。克勞德第一次孤身一人遇到感染者,他對著那有些佝僂的影子直接開槍,子彈迅速划過,卻盡數被怪物躲閃。

  他有些著急,準備在怪物更近一些時將他的腦袋打爆,而當怪物真的衝到他一米之內時,他扣動扳機卻沒有反應。

  膛內沒有子彈了。克勞德一瞬冷汗淋漓,他猛地側身撲倒在地,用最快的速度從腰帶上抽出一卷子彈換上。感染者並沒有就此停手,他一擊不成接著向克勞德衝鋒,一爪打飛了青年剛剛換完子彈的ump45。

  武器被拍飛在幾米外的地上,而感染者就在眼前,克勞德的來不及去拿回它來,只能抽出白撿的警棍擋在身前,在感染者撲到他身上想要撕咬他時把警棍抵在它的齒間。

  這感染者力氣極大,整個壓在克勞德上方,滴出的涎水落在他的衣領上。克勞德咬牙堅持著,胳膊上的肌肉在苦苦掙扎,連帶骨頭髮出吱呀吱呀的動靜。

  克勞德發出一聲悲鳴,他眼前一陣星星點點,拼了命地擡起胳膊,用力格開感染者後擡腿把它一腳蹬開。他用這奪得的片刻喘息機會向槍枝的方向一個滑鏟,在怪物重新撲上來時拿回了槍。

  「砰砰砰——」

  連續三聲槍響打爛了怪物的頭蓋骨,這次血液直接澆了半趴在地上的克勞德一腿,更大的噴射痕跡給白牆印了一大片花紋。他後撤靠在牆壁上大口喘息著,一雙手臂因為過度用力顫抖個不停。他想起自己還有事要做,於是強撐著爬起來,大致看了一眼操作指南,跟著順序啟動了柴油發電機。

  燈亮了,那三樓的機器也應該能正常使用了。克勞德撿回警棍,盯著白熾燈有點出神。柴油發電機依舊轟鳴著,屋裡溢出些難聞的味道。克勞德屏住一口氣開門,發現走廊口的那些感染者好像不到黃河心不死,一個勁地往二樓的斷口蹦。他更加費勁地爬出窗外,看著頂上的幾層望而生畏。

  往上爬的過程可以說極盡艱辛,克勞德用疲軟的手臂撈住三層的窗框,雙腿蹬了又蹬,終於磨蹭著外牆栽進樓里。說實話,這個過程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甚至是靠著有些唯心的爆發力支撐著自己。他用肩膀頂開手術倉隔離門,甩著兩條麵條般的胳膊走進去。

  手術倉已經被啟動了,薩菲羅斯此時正躺在裡面,目光晦澀地看向克勞德。克勞德看到這時噗通一聲半跪在地上,胳膊肌肉傳來的尖銳刺痛隨著精神的放鬆湧來,如潮水般將他侵蝕。他順勢跪坐在原地,金色劉海擋在臉前,汗水順著鼻樑滑落到嘴唇上。

  「檢測完成,枕骨有2處新型電磁針,第五脊椎與第三胸椎下各有1處電磁設備植入,是否直接從預留接口微創取出?」

  「是。」

  「收到。Ai手術準備中,請您放鬆心情。」

  克勞德吸了口氣,安靜地看著智能手術倉封閉起來,把裡面機械臂的一舉一動收入眼中。手術倉的機械臂穩定有力,那幾隻裝載著不同器械的肢端在薩菲羅斯後背操作,而手術倉里的病人卻仍目光如炬地鎖定著跪坐在地的克勞德。克勞德抿了抿嘴,還是忍不住撇開雙眼,與薩菲羅斯微微錯開視線。

  他不知道薩菲羅斯是否選擇了接受麻醉,但男人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聲響,像具雕像般凝固在那裡,被器械上的各色燈光暈染。

  那些正在運行的機械臂頂端極其細小,而場面也不似克勞德預料中的血糊糊的,簡樸到青年有些懷疑薩菲羅斯只是在治療失眠頭疼。

  這個過程持續了大概二十分鐘,許是寂靜空間中有頻率的電子儀表聲像極了乾涸的水龍頭,惹得久旱的旅者惴惴不安。

  手術倉終於響起手術完成的提示音,一同而來的還有戶外傳來的爆炸聲。爆炸聲震天動地,整棟樓都隨之顫動。

  克勞德心頭一顫,爆炸聲接二連三地傳來,讓他起了些不好的預兆。他趕緊衝到手術倉旁邊,發現移開的托盤之中放著幾根鮮血淋漓的針狀物,針尖的材質不知是何,看上去竟相當柔軟。

  這些就是從薩菲羅斯身上取下來的東西,克勞德心中愕然,趴在手術倉的透明罩子上往裡看。薩菲羅斯光裸著上身,雙眸不知何時閉上的,半晌沒有動靜。他的胸口均勻起伏著,眉頭也不再壓低,呼吸看起來綿長而有力。

  克勞德拍了拍玻璃罩,窗外的爆炸聲越來越近,讓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被呼喚了許久的新人類猛的睜開眼睛,眸子裡似乎有綠色流轉。他一把掀開手術倉,轉了轉頭活動身子,伸手把克勞德拽到面前。

  「不必驚慌。」

  克勞德被薩菲羅斯拉住時縮了縮身子,有些被驚擾的模樣。男人走下手術倉後很快整理好了自己,他看上去心情相當晴朗,嘴角掛著若隱若現的笑,一刀砍爛了隔離艙的大門,順便在前方的牆壁上轟出一個大口子。

  「那邊有直升飛機。走吧,和我一起。」男人神色專注,向克勞德伸出手掌。他掌心上的脈絡像有生命的根系一樣捲曲著蔓延,牽扯著克勞德把手搭放上去,然後緊緊卷裹。

  ﹉﹉﹉﹉﹉

  「電磁矯正針失去反應!看看,你們等了這麼多天,就是為了看到這個結果?」

  「不可能,我們的設計的輻射範圍能夠直接影響腦前額葉頁,他不可能違背磁波的影響,肯定是受到感染了。」

  「立刻啟動淨化行動d25,無論是什麼結論,薩菲羅斯脫離控制已經是板上釘釘,肯定要處理掉。現在我們要做的是盡最大可能把災情控制在伊羅安酒店的孤島上。」

  「科研部要為此負責,先生,撥給你們的經費看來沒有起到任何用處。」

  「喂喂,二十七年了現在才來問責?而且這次明顯讓實驗體跑掉的塔克斯運送不利吧。討論了一個周,早幹什麼去了?!現在好了,硬生生拖到最強戰力變成了怪物。」

  「夠了,神羅先生剛剛參加完訪談就發生這種事,你們全都要為此負責。如果薩菲羅斯被感染,一定要確保他被抹殺在園區!」

  「已經啟動了淨化行動,正優先轟炸西區。」

  「打擾一下——曾先生,現在麻煩了,這是新的報告。」

  「……這是…」

  「……」

  「尼布爾海姆實驗室附近全面淪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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