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四、要見嚴岸闊
2024-09-14 11:56:24
作者: 順頌商祺
第27章 四、要見嚴岸闊
邊跡目送著他走進電梯,默默在心裡也祝了一遍「新春快樂」。確認他上樓之後,邊跡才有心思干別的事情,比如看看對方留下的「檢查單」。
跟邊跡的想像較為符合的是,嚴岸闊的字跡跟人氣質類似,稜角分明,一絲不茍,遒勁有力。就連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都被裁得邊緣清晰平直。
「檢查單」上只有三行字:1.餐後服用止咳化痰藥2.一日三次,一次一粒,堅持一至二周3.清淡飲食,儘量早睡邊跡看著,嘴角的笑意愈發深了,他拿起抽屜中的原子筆,自己又在檢查單後加了一條:4.年後第一周,要見嚴岸闊。
第四條清單完成之前,邊跡先見了唐平夏。
邊跡年三十當晚有飛行任務,所以無法在國內過年,只好在前一天跟唐平夏約見面。
餐廳約在黃河路上一家爆火的酒樓,幸在邊跡的同事有人半年前就預定好了位置卻臨時要飛,沒來,包廂就讓給了邊跡。廂內的裝潢頗有上世紀紙醉金迷的腔調,邊跡估計唐平夏會喜歡。
邊跡猜測他人喜好很少落空,這次也不例外,唐平夏踩著昂貴的高跟鞋進屋後,十分鐘有九分鐘都在說這家的風格與自己年輕時見到的有多麼像,剩下一分鐘是在問邊跡最近過得如何。
「挺好的。」邊跡從中挑出那句跟自己有關的、寒暄的話,客氣地問回去,「你呢?」
唐平夏新做了精緻的髮型,美甲也是符合過年元素的時興款式,不用問也知道過得很好。她要了一杯熱紅酒,無所謂地看著窗外說:「老樣子,反正肯定比以前好。」
邊跡知道,這個「以前」是指離婚前。他無話可說,只是笑笑:「那就好。」
「誒,你爸呢?」唐平夏擡擡下巴,問。
邊跡誠實地說:「不知道。」
當初唐平夏跟邊成離婚,什麼都沒帶走。後來趕上房地產市場井噴,她拿著老家賣房騰出的錢,成了早一批做網際網路流量的人。雖然唐平夏看男人的眼光不太好,看市場的眼光卻很毒辣,她趕上了幾乎每一次時代的風口,在經濟高速發展的高歌中賺得盆滿缽滿,跟當初那個高中剛畢業逃到南方又被婚姻傷害的唐平夏判若兩人。
也許是出於某種逃避,她很少提及邊成——那個見證過她灰頭土臉又給了她迎頭一棒的男人。
邊跡也很少提他,老實說,十二歲之後的邊跡其實很少見他。邊成離婚後很快再婚,邊跡則被送去遠方親戚家裡借讀,直到高中才回廣東。
唐平夏的紅酒已經見底,邊跡找服務生又要了一杯,讓她喝慢一點。服務生同時端上不少西點,請他們慢用。
母子二人看著並不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媽,你那邊冷不冷?」
「比上海冷,每天都要開地暖和加濕。」
「外公、外婆呢?」
「不曉得,沒聯繫,估計在跟他們的寶貝兒子在過年吧。」
邊跡聽到這停下筷子,物傷其類似的擡頭看著唐平夏。
「阿寶,」唐平夏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對面坐著的人已經成年,仍舊用乳名稱呼他,「你恨不恨媽媽?」
邊跡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叫自己,讓她換個稱呼,然後問:「恨你什麼?」
「當初沒有要走你。」
這個問題每年都會來一次,邊跡不知道怎麼回答,仍舊搬來去年的答案:「你當時有苦衷,也是希望我過得更好。」
和過去一樣,這個話題到此就算結束了。唐平夏從小香風的皮夾里抽出一張銀行卡,推到邊跡面前:「錢不夠就刷這個,密碼是我的生日。」
「不用。」邊跡很堅決地退回去,「媽,我都三十多了。」
「四十歲了我也是你媽媽,也可以給你過年的紅包。」唐平夏堅持。
邊跡搖搖頭,「去年的紅包還沒花,真的不需要。」
唐平夏指著他,不許他再推辭:「沒有結婚之前,都不能不收。」
「……」邊跡無奈道,「你知道的,我結不了婚。」
最終還是聊到了這個話題,唐平夏默了兩秒才說:「就算不結婚,也不要那麼隨便。你看你以前那幾個對象,哪個像是要正經跟你談戀愛的呀?」
邊跡有點生氣:「沒你這麼說自己兒子的。」
唐平夏解釋:「我只是希望你能定下來,整天飛來飛去,誰能管得住你。」
邊跡一副不願意再聊的樣子:「我不是小孩子,知道該怎麼處理親密關係。」
以過往的經驗,無論是聊對象還是性向,母子倆都免不了一場大吵。在這樣的時節,這樣的環境,唐平夏不想吵:「性向也是會流動的,你先不要把話說得那麼死。」
說完,唐平夏站起來,婀娜地拿起外套,披在肩上,「好了,小瑞一直在吵,她爸爸管不住,我得先走了——新春快樂,起落順利噢。」
邊跡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跟著站起來,送她到樓下,幫她叫好去酒店的專車,回應道:「新春快樂。」
農曆三十這天,全國都在慶祝龍年的到來,機場滿是急著回家吃年夜飯的人。
邊跡和他的同事們是春運大潮里的例外,逆著返鄉人流,乘上前往英國倫敦的飛機。
航空公司將中國人的儀式感做到細節處,讓機組都戴上紅圍巾,內飾掛上了龍的圖騰,連洗手的香皂托都換成了紅色。
邊跡本來皮膚就白,被喜慶的顏色一襯,再加上搶眼的空少制服,扔在人群里好像會發光。
今天這班航次的人不多,選擇年三十去國外的還是少數,客艙服務壓力比平時小不少。頭等艙只坐了兩個人,還是一對母女,女孩金髮碧眼,看起來像中英混血。
小姑娘皺著眉毛用英語問媽媽:「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倫敦呢?」
媽媽也用英語回應道:「還有八個小時,乖寶貝,先睡一會。」
小女孩搖搖頭,委屈地撇下嘴巴,「不想睡覺……想要爸爸!」
「爸爸在倫敦等我們。」媽媽擦擦她的小眼睛,又捏捏臉蛋,「睡一覺就可以見到他。」
「可是,我的生日馬上就要過去了,他說好要陪我過生日的。」小姑娘還是委屈,語氣聽起來快哭了。
媽媽怎麼哄也還是沒有用,求助地叫來空乘,問他們是否有可以分散孩子注意力的飲品或食物。
「飲品我們有熱牛奶、茶葉、果汁和礦泉水,請問您需要哪個?」邊跡耐心詢問。
媽媽問小女孩想喝哪個,她卻仍舊懨懨的,什麼都不想喝,嘴裡念念有詞地說:「爸爸說話不算話。討厭爸爸。」
邊跡便蹲下來,變戲法似的拿出一件貼著便利貼的飛行器模型,用英語詢問:「小朋友,看到這個玩具了嗎?」
女孩愣了下,看到玻璃框中的模型,眼睛瞬間亮了,拉拉媽媽的袖子,連說英文的速度都變得很快,「我可以要嗎?」
女士面露難色,邊跡沖她微笑示意沒關係,隨即轉向小姑娘:「這是你的生日禮物,不用徵求媽媽的意見也可以擁有。」
「好呀!」小女孩開心地雙腿來回擺動,小海豹似的鼓掌,「謝謝你,你真好看!」
「謝謝你,你也很好看!」邊跡笑著回應來自小朋友的誇獎,繼續說,「另外,我還有一個小秘密,想不想知道呀?」
小女孩一聽到「secret」,耳朵也跟著豎起來,不自覺用耳朵湊近邊跡的嘴巴,悄悄的:「那你小點聲告訴我。」
「等你到了倫敦,仍然是2月9日噢,」邊跡沒有跟孩子解釋太多她聽不懂的時區的換算方式,而是用更浪漫的方式代替,「所以,你還可以再過一次生日!」
小女孩眼睛亮亮地問:「真的嗎?那我的爸爸可以陪我過生日啦?」
女孩的媽媽趕忙接話:「沒錯,爸爸會在機場接我們,你睡醒起來就可以看到他。」
「好的!」女孩立刻半躺下來,「我現在就睡覺。」
美麗的女士替她蓋上毯子,感激地看向乘務長,比了個「thanks」的口型。
邊跡擺擺手,笑著祝她春節快樂。
飛機準時抵達倫敦,邊跡站在艙門前,挨個對乘客們點頭送別。小女孩的媽媽在打電話,聽起來在跟爸爸知會見面地點。
經過邊跡時,小女孩沖他很興奮地揮手:「再見,我好喜歡禮物呀,你的眼睛好漂亮哇!」
「謝謝,生日快樂。」邊跡也朝她擺手,摸摸她的腦袋,「再見啦。」
送走所有的乘客後,邊跡帶著一眾乘務做機艙的清理與檢查工作。下飛機時經過透明的廊橋,邊跡發現,機場上空正飄著零星的雪花。
它們不算密集,但在強光的照射下非常顯眼。
邊跡趁著人不多,站在遠處,對著那束光拍了很久,然後選了一張構圖最好看的,調整完亮度和對比度之後,打算發給嚴岸闊。
打開手機,關閉飛行模式,邊跡立刻收到許多新消息,它們大多是在給他拜年,其中也包括來自嚴岸闊的。
他一一回復完,才打開跟嚴岸闊的對話框,發了句:[下雪了。]上海那邊已經是半夜,所以沒有人回應。邊跡拖著行李箱來到酒店,刷卡,重重地往床上一躺。
這時候基本不可能有來自國內的消息,邊跡已經準備好回復哪位駐外同事或國際友人的新年祝福,沒想到,信息居然來自嚴岸闊。
[這麼幸運?上海都沒下雪。]邊跡震驚:[你還沒睡?]算算時間,上海已經凌晨三點多了。
嚴岸闊說:[沒,在守歲。]頭一次聽說守歲要守一整夜的。邊跡腹誹他說謊,又拍了一個短視頻,發過去:[那再看看雪?]嚴岸闊把視頻看了兩次,才回覆:[很美。吃過年夜飯嗎?]邊跡說:[還沒呢。你在看春晚嗎?]嚴岸闊:[晚會早就結束了,我在發呆,你呢?]邊跡:[我剛回酒店,等下去找吃的。今晚哪個節目比較有意思?]嚴岸闊正要回復,忽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這個時間居然有來電,很不正常。他看了半天,覺得號碼奇怪,於是在震動響到第三下時才接下電話。
這次他沒有說話,而是等對方先開口。對方也沒出聲,就這麼僵持了兩秒,嚴岸闊掛斷了電話。
屏幕還沒熄滅,嚴岸闊看著那串虛擬號碼,眉頭不自覺擰得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