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安慰
2024-09-14 11:44:56
作者: 落雲山
第14章 安慰
在夏冉還未成為醫院的常客時,莊越被方嘉禾邀請過去過他家幾次。
夏冉是個很溫柔的人,無論作為母親還是女人。她臉上總是帶笑,唯一一次對方嘉禾生氣,是因為方嘉禾有一次晚回家沒有提前說。
莊越去的時候,夏冉站在門口迎接他,方嘉禾則迫不及待地過來跟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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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是莊越十四歲的生日,莊天明和他一起吃了一頓晚餐。
莊天明一如既往地同他談論如果做一個成熟理智的人,學會控制自己的想法, 要對喜歡的事情始終保持謹慎態度,因為這類事情向來會影響他們的判斷力,他們絕不能掉入衝動的漩渦,而後為他安排了兩個小時的心理輔導。
莊天明向來很看重莊越的心理狀態,謹慎到幾乎警惕的程度,希望他不要步入溫忻的歧途。
方嘉禾得知莊越的生日後,再三邀請。在學校來找他,放學也來找他。
方嘉禾的耐性向來不錯,即便別人拒絕,也會堅持做。莊越覺得如果自己不答應去他家一次,很可能會被方嘉禾追到他的下一個生日。
莊越曾經來過一次方嘉禾的家裡,那時他並未注意裡面的布局。
只是現在進來後,他就不得不注意到這個與自己家裝修得迥異的房屋。
剛一踏進前庭,方嘉禾就興致勃勃地給他介紹夏冉布置的花園。
「我媽媽養的,漂亮吧?」方嘉禾不需要莊越回應,只是想和莊越分享。
客廳的展示櫃很多,幾乎每個展台上都有方嘉禾的東西,靠近走廊的地方還有一面方嘉禾的成長牆,上面記錄了方嘉禾過去十三年的模樣。
從在襁褓里還睜不開眼睛,到第一次會走路,照片的背景也從小房間逐漸變成了更大更漂亮的房間,不變的是夏冉和方啟華一直在他旁邊。
莊越看了幾秒牆上的照片,移開了視線。
方嘉禾先是遞出自己準備了很久的禮物,而後帶著莊越去廚房門口偷聞黃油的香氣。
方嘉禾躲在門邊,跟莊越解釋:「我媽媽說蛋糕沒做好之前,不讓我進廚房。」
莊越為夏冉的這個決定感到英明,因為那些蛋糕很可能撐不到上桌的那一刻,就會被方嘉禾吞進肚子裡。
「我媽媽是最近才開始學的,如果你真的很不喜歡,你就說想喝水,我幫你吃掉,好不好?」方嘉禾靠近莊越的耳邊,遮遮掩掩地跟他商量。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大,夏冉在裡面應該能聽得很清楚。
小蛋糕端上來的時候,方嘉禾吃了很多,期間一直時不時偷瞄莊越,想看他是否有任何暗示。
莊越還沒開口,夏冉先輕輕拍了一下方嘉禾的腦袋:「你一直盯著人家做什麼,再吃兩個就不許吃了知道嗎,待會還要吃晚飯。」
夏冉就算嚴肅起來,也不會令人感到拘謹。方嘉禾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依依不捨地吃著自己最後的兩個蛋糕。
她把目光轉到莊越身上,散發著慈愛的氣息:「小越,不喜歡的話阿姨還買了一些其他的零食,不要勉強。」
小蛋糕的味道跟外面的口味不太一樣,缺了些甜度,吃起來口感也會更軟一些。
莊越看著夏冉和方嘉禾的互動,覺得世界上大部分母子或許都應該是他們兩個人相處的模樣。
方嘉禾偶爾的天真和傻氣,也都有了合理的出處,而且在母親面前尤其突出。那種肉眼可見的親昵,無意識透露出的嬌氣,像是和諧家庭中母子關係的範本。
晚餐期間,夏冉做了一道自己那邊的家鄉菜,跟首都的口味比起來偏甜一點。
方嘉禾的家裡沒有特意聘請高級餐廳的廚師,菜色也並非多麼精緻稀奇,
莊越嚼了兩口,忽然意識到,無論是小蛋糕還是夏冉做的食物,它們跟精心裝點過要吸引消費者注意力的東西不一樣,裡面包含了別的東西。
而那一點別的東西,是造成方嘉禾跟自己不一樣的源頭。
吃完飯後,方嘉禾拎著相機過來問他:「我們一起拍吧?」
他說自己每次生日都會拍照紀念,說著又湊近一點:「好嗎?」
莊越不知道有沒有別人發現,方嘉禾仰頭的時候,會露出下巴尖的痣,再往下一點,就是細白的脖頸。
他沒有拒絕,方嘉禾便讓母親當攝影師,自然地靠在莊越身邊,比了個很傻氣的耶。
夏冉過來摸了摸莊越的頭,溫柔地祝他生日快樂。
只是在後來的兩年裡,方嘉禾的這種傻氣不再那麼明顯可見。
莊越第一次去醫院探望夏冉時,也是方嘉禾在樓下來接他。
方嘉禾看到他後短暫地笑了一下,眼睫垂下,很沒有精神。
在和方嘉禾去病房的十多分鐘裡,兩個人始終保持沉默。
這種情況很少見,因為方嘉禾總是喜歡講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但今天他始終沒有擡起頭。
起先莊越並不清楚,直到他親眼看到了夏冉,大概明白了一些。
夏冉那一跤摔得不輕,莊越從莊天明偶爾的言語中得知,夏冉得了一種很難治癒的疾病,初始的症狀是肌肉酸痛,然後器官跟著受到影響,身體會變得十分脆弱。
才過去幾個月,夏冉紅潤的臉頰已經變得滄桑,眼角刻著病痛帶來的痕跡。
方嘉禾則跟剛才在電梯裡垂頭喪氣的模樣不同,他積極地為夏冉做她可能想做的任何事,又跟夏冉一五一十講述著自己在學校發生的事情。
夏冉昨天進行了一場小手術,精神不是很好,莊越在病房裡待了一會,沒有打擾太久。
方嘉禾送他出醫院,剛一出病房,方嘉禾又變成打不起精神的樣子。
夏冉的身體損耗得很快,那些具有針對性的昂貴藥物對她的身體同樣有著不可逆轉的傷害。
冬天的時候,莊越又去了一次醫院。
方嘉禾已經不會再像之前一樣無精打采,好像學會了如何平衡自己的傷心和生活。
夏冉則更加虛弱,說幾句話就要咳幾聲,一句稍微長一點的話,要分成好幾次才能說完整。
莊越想起方嘉禾家裡的那面照片牆,十二歲前,方啟華和夏冉沒有缺席過一次方嘉禾的生日。
而從十二歲過後,那張照片牆上便很少再有新的合照出現。
回憶起那兩年,莊越反而記不太清,方嘉禾像是蒙上了一層霧靄,表情不真切,笑容模糊。每周清晨,莊越總能看到接送方嘉禾的車輛經過路口。
方嘉禾十五歲生日的前幾天,莊越碰巧看到有關周邊徽章的售賣消息。
他不明白這只是一套小說的幾個徽章,為何會有這麼多人願意購買,而且價格與成本差距顯著,不過他還是買了下來。
至於為何要送給方嘉禾這個禮物,莊越沒有多想。他不考慮自己的行為對方嘉禾有何意義,也不考慮方嘉禾對自己態度會有何變化。
莊越不關心的人事物有很多,那個時候他會注意到方嘉禾的性格變化,但不會太關心他的行為動機。
方嘉禾捧著裝有徽章的禮品盒,他體型偏瘦削,肩膀比莊越窄一些,跟其他的oemga比起來並無多少特別之處。
大多數omega在莊越眼裡,除了信息素的不同,都沒什麼區別。
不過那天方嘉禾露出的笑很真切,有幾縷頭髮被山頂的風吹得立了起來,這讓他覺得買這款徽章稱不上衝動的決定。
夏冉葬禮那天,方嘉禾笑得很艱難,像是被輸入了露出笑容程序的機器,麻木又標準化地對待每一位前來悼念的人。
不好看。
也許是白天受到了葬禮的氣氛感染,莊越的心情也不怎麼輕鬆。
夜晚來臨時,他選擇了出去走走。
沿湖步道很長,因為天氣原因,道路不適合騎行,他便只戴著耳機出去散步。
在回程的路上,他看到了坐在岔路口的方嘉禾。
春季來臨,懸鈴木也終於褪去枯黃的葉片,翠綠的枝葉散開,夜晚的空氣里混雜著草木的清香。
方嘉禾坐在長椅上,像是莊越第一次在路口看到迷路的他。
那時自己是怎麼想的,莊越有些記不清,猜測自己可能覺得有些好笑,因為居然有人會不記得自己家怎麼回。
現在的情況跟當時好像也沒差太多,一次是不知道怎麼回家,一次是不知道如何回家。
方嘉禾安靜得像是要融於黑夜中,莊越覺得方嘉禾還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因為他勉強自己的樣子很明顯,不怎麼適合他。
方嘉禾仰頭看他的時候眼睛已經有了隱約的淚光,在路燈照映下很明顯,不過他本人估計沒有意識到,還在努力擠出笑。
莊越把自己的耳機遞了過去,裡面播放著舒緩的音樂,隔絕了外界困擾,也不失為一種逃避的辦法。
方嘉禾戴著黑色耳機,起初還想要克制,後來就有些控制不住。
方嘉禾哭得肩膀顫抖,但嗚咽的聲音很小。
他本來想離開,讓方嘉禾自己慢慢平復心情,結果方嘉禾的腦袋突然往前低了低,像是靠在他身上。
莊越下意識想要推開他,不知怎麼,手碰到方嘉禾的時候,又沒有真正用力推開他。
他的手停在半空,改為拍了拍方嘉禾的肩。
晚風一陣一陣的吹來,一股若有若無的果香混合在潮濕的空氣里,跟莊越在方嘉禾分化那天聞到的很像,但要更清晰一些。
在靜默的夜裡,方嘉禾靠在他身上的短暫時間裡,莊越想,以前的方嘉禾不是不好,不是很令人厭煩,除了偶爾有不清楚界限的行為,他那些傻氣也不必消失得這麼快。
如果世界上都是墨守成規的人,那一定很無趣。
總的來說,他認為自己對方嘉禾的包容度較別人來說高一些。
至少不如後來方嘉禾所說的那樣,經常生氣。
作者有話說
莊越:我有經常生氣嗎
方嘉禾:莊越是個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