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眼淚
2024-09-14 11:27:55
作者: 吃板溧
第69章 眼淚
昨晚星星下的賀遠川還算溫柔, 怕某人吃不消,特意收了些力道,沒有莽著硬來。
到程澈突變唐老鴨,再到變成小啞巴。
他看著發不出聲音筋疲力竭的人, 確定把人餵飽之後, 才起身到一邊自己解決,目光捨不得挪走。
即便如此, 儘管做足了準備, 程澈還是差點一頭沒昏過去。
早在高中他就明白賀遠川是大哥,如今業務實操了才知道這人的體力也充沛到了可怕的程度。
再醒來時天大亮, 他孩童般蜷縮在賀遠川的懷中, 男人的手插在他的頭髮里。
緩慢又溫柔地揉搓,另一隻結實的小臂繞過他的下顎,指尖搭在喉結上。
手掌摁住鎖骨,把他往自己懷裡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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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大腦反應過來時,程澈頓感四肢酸痛得厲害,沒忍住叫了聲。
渾身沒一塊好地方,就沒有不疼的地。嘴角也疼,被狗啃了。
低頭看, 他穿著賀遠川的睡衣, 胸前紐扣大剌剌地散開了幾顆, 從衣服下露出的皮膚簡直沒眼看,一片曖昧的斑斕。
始作俑者從身後環抱住受害者,聲音貼在耳邊:「醒了?」
不妙, 犯人持槍。
程澈不敢動, 操著口破鑼嗓子艱難道:「……嗯。」
陽光透過窗簾落在床邊,說起來清野鎮已經連著陰了好些天, 上周剛下完一場雨。
今天倒是放了晴。
難得的陽光。
「你睡得很沉。」賀遠川抱著他問,手擡起來搓搓他的臉:「喊了幾遍都沒醒。」
「幾點了?」程澈這才想起來問。
被抱住的感覺過於安全,他用臉蹭那隻手,換來了一個落在耳垂上的親吻。
「下午一點了。」氣息從耳朵那兒噴過來,「餓不餓?我聽見你肚子叫了。」
癢,又難熬,他下意識朝後縮,腦袋撞到了賀遠川的下巴。
「疼不疼?」他倆一起問。
問完都歪著腦袋笑,兩個人臉蹭到一塊,熱乎乎的。
賀遠川用手掰過他的臉,手揉著他腦袋方才撞到的地方。
程澈高昂起頭,於是他們在陽光下接了個又輕又柔的吻。
接完賀遠川舔著下唇說:「疼。」
程澈胳膊肘朝後杵,沒捨得真用力:「親都親了,還要幹嘛。」
「要。」
程澈忙不疊甩開搭在他腰上的兩條胳膊,坐起來就往前爬。
胳膊腿酸痛無比,爬得他齜牙咧嘴:「沒這樣的啊,我和你說,真的會死人的。」
沒爬出去多遠,四肢使不上力,手腕一抖人差點栽到地上。
於是又被人撈了回去在懷裡抱著,歹徒持槍頂著人質:「還要跑去哪啊?哪也不許去了。」
「我要上廁所。」程澈有氣無力:「要尿褲子了。」
他沒尿到褲子裡,被人抱到衛生間裡把著,惡劣的歹徒甚至好心情地逗他:「要不要噓一下?」
「滾啊。」他惡狠狠,聲音劈叉喪失了一些威嚴,憑空多了些疲憊與可憐:「……你看著我尿不出來。」
「那我不看。」賀遠川果真閉上眼。
艱難地完成這項工作後,他被賀遠川抱下了樓。
「……其實我能走。」程澈伏在男人身上,覺得自己這麼大個人了,有點難為情。
其次,這人到底要立到什麼時候?
「能走,但是不能爬,一爬就摔。」賀遠川說:「對吧?」
程澈沒話說了,胳膊攬緊了些:「你不累?」
「不累。」賀遠川看他一眼,意有所指:「小程老師不信的話,也可以檢查一下。」
不用檢查了,他信。
男人把他抱到一樓浴室的洗漱台上,大理石台面涼,也堅硬。
賀遠川鋪了條浴巾在上面,把人放上去,觀察他的表情:「可以麼。」
炸裂的酸爽。
程澈皺眉「嘶」了聲,賀遠川下一秒又給他撈了起來,扛到肩上,手攬緊腿彎:「疼?疼咱不坐了。」
最後他樹懶一樣貼在人身上,腳踩著賀遠川的拖鞋。
男人單手托住他的腰,另只手拿熱毛巾給他擦臉:「擡頭。」
程澈就擡頭,微微發燙的毛巾拂過臉頰,舒服得連身上都沒那麼疼了。
擦完臉後又幫他刷牙,「張嘴。」
程澈有點無奈,但還是聽話地張開。
從昨晚開始他就非常聽話,這點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牙刷在口腔里小心翼翼地遊走,程澈模糊不清地說話:「我感覺我要五體不勤了。」
「吐。」賀遠川說。
說完抱著他往前湊,他緊緊攀著那條有力的胳膊,無意識摩挲小臂上凸起的筋條。
程澈低頭吐掉嘴裡的泡沫:「你太慣著我了,弄得我不像是二十七歲,感覺更像是七歲。」
「我願意慣著。」賀遠川給他漱口,淡淡的茉莉清香:
「最好把你慣到——想要的東西沒買到都要哭著喊著大鬧一場,見過熊孩子沒,在我面前你只管熊,爛攤子我替你擺平。」
程澈嘿嘿笑,快三十的人了,一笑還是和當年一樣,真誠又漂亮:「怎麼感覺跟做夢一樣呢?」
賀遠川抱他出門,聽見這話低頭親他的眼睛,親得程澈直喊癢,才說話:「是像夢一樣。」
他賭程澈見不得自己的眼淚。
他賭對了。
兩人坐在桌前好好地吃了頓飯,肩膀靠著肩膀,一瞬間好像所有塵封的時光穿透了時間的縫隙,撲面而來。
同樣是靠在一起,這次和上次吃粥又有些不同。
今天的一切都足夠安定,自在,愜意。
暴風雨不會再來了。
吃完飯程澈被賀遠川抱上了樓,飯後不宜運動,兩人窩在一起,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要粘在一塊兒。
太陽遠了些,窗簾和賀遠川拉上了,遮掉了照射進來的大半陽光。
房間裡有些暗,有頑強的幾束光順著縫隙擠進來,在床尾落下耀眼的光斑。
「再也不許走了。」賀遠川臉埋進他的頸窩,輕輕地蹭,高高的鼻樑刮著他頸部的肉:「轉正了都。」
程澈被蹭得癢,下巴朝後縮,一縮磨到了男人的硬發茬,癢得打了個激靈:「不走,再也不走。」
「轉正了吧?我要聽你親口說。」賀遠川對這個問題很執著,執拗地要他給個答案:「做都做了。」
不說還好,一說程澈的大腦滿腦子都只剩昨晚不可言說的畫面。
吱吱呀呀的躺椅,搖晃的天空,又低又急的合奏,霎那間空白的海嘯。
連帶著開心獸醫站他都不知道回去要怎麼面對了。
一張臉從脖子紅到耳朵尖,他一把捂住賀遠川的嘴,不住點頭:「正了,正了。」
於是他們親吻,共享著方寸大亂的呼吸,到氧氣稀薄再到氣喘吁吁。
期間歹徒又持槍,礙於人質身體不適,放了一馬。
他們一起平躺在柔軟的被褥上,賀遠川把他攬進懷中,兩人似乎要把這麼多年來沒說的話一次性全都給說了。
「信我收到了。」賀遠川說。
「紀念品是小刺,背面還繡支落新婦,戒指天天戴著,見我之前才取,每年還給寫封信祝生日快樂,結果天天躲著我,你說說,你怎麼想的。」
程澈猛地擡頭:「信?你怎麼知道有信?」
「有人送到了我家,」賀遠川摸他的耳廓:「可能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吧。」
程澈不說話了。
賀遠川伸胳膊攬著脖子朝後帶:「又難過了?要不是看到了信,我還真沒法確定。那晚在架子橋上抽菸,最後面那輛黑色商務是不是你?「
「是。」程澈閉上眼。
那段時間他剛接到程赴死訊沒多久,為了不讓自己停下來瞎想,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
然而不順心的事一件趕著一件,他跟別人合作的項目臨時出了點差錯,每晚捧著電腦熬到凌晨三四點補救。
別市分店遇到人投訴,他不僅墊了醫藥費,對方藉助網際網路輿論惡意施壓,小範圍地鬧了一圈。
人總好在一些瞬間鑽牛角尖。
冥冥中上天再次指引,他聽著車裡的財經台,重新握好鬆開的方向盤,打了個彎,往隔壁市開。
賀遠川在橋上抽菸,他揉著因連夜趕車而疲憊發酸的太陽穴,透過車窗,沉默著看那道背影。
男人抽了多久的煙,他就在車裡看了多久。
那一面後,失控的塑料瓶有了支點,再也沒有落下去過。
「別難過。」賀遠川側過來親他的下巴,吃掉他眼角遲來的淚:「別難過,程澈呀,睜眼看看我,我在呢,我永遠在程澈的身後。」
「那晚我特別想你,」程澈緊閉雙眼,聲音發著抖:「想到整個人快要瘋掉,想要跟你接吻,想聞你身上的味道,想跟你做,想狠狠咬你,讓你抱抱我。」
賀遠川眼圈紅,把男人往懷裡抱得更緊,骨骼貼住骨骼,似乎要嵌在一起。
「但我不敢。賀遠川,我想著,以後就這樣遠遠看著你,不奢望得到就再也不會失去……」程澈說得艱難,哽咽著:
「但你還是來了,你怎麼又來了呢?」
他喘不過氣,聲音斷斷續續,哭得跟小孩子沒差。
賀遠川沉默著,不厭其煩吻掉他不斷湧上來的淚。
有些東西一旦開口便不受控地傾瀉而出,愛是,思念也是。
「因為我愛你。」賀遠川溫柔地拍著他的背,一下又一下,聲音又輕又緩:
「程澈不會再失去了,因為遠川一直在,只屬於程澈的,遠川永遠都在。」
被一遍遍反覆肯定,整個人被珍寶般小心翼翼地摟在懷裡,這讓程澈生出了莫名且劇烈的充盈。
好安全,像是置身於母親的子宮內,他會被完全接受。
就像昨晚他顫著失聲時被含住的腳指頭。
他的每一寸、每一離都會被完全接受,他無需是任何人、無需是任何模樣。
他只需要是程澈。
賀遠川來時,雨便不再下,他的黑白世界裡奼紫嫣紅,重新生出了色彩。
原來手不涼可以被誇,原來洗臉刷牙都可以被人全程代勞,原來他會被這樣愛著。
程澈抽噎著昂頭尋到男人的唇,吐息間淚眼婆娑地懺悔:「可是我很少對你說過愛。」
也不是,只是程澈不記得了。
在高三的那些個兩人打著電話入睡的夜晚裡,凌晨三四點時,賀遠川總會因為聽筒里窸窸窣窣的聲音醒來。
久而久之,他的睡眠淺了許多,對面一有動靜,他便會睜開眼。
聽筒里是睡迷糊了的男孩,離手機近,模糊不清地喚他:「遠川……」
一開始他以為程澈醒了,啞著嗓子應,結果對面說完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呼吸均勻。
黑暗裡他笑了聲。
剛準備躺下去睡,便聽見聽筒里又是一句。
小聲又迷糊:「……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