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喝醉
2024-09-14 11:27:49
作者: 吃板溧
第63章 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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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記得了, 遠川。」男人說。
賀遠川低頭,玻璃杯從手中滑落,咕嚕嚕在地毯上滾了一圈後碎裂。
彈起碎片,濺在自己的西服褲腳邊。
質地良好的黑色皮鞋上粘了些杯中殘存的酒液。
廳中人少了一半, 程澈這桌攏共沒剩幾人, 酒過三巡,大家都喝多了。
劉俊趴在桌子上睡覺, 王杉和孫子陽他們幾個醉醺醺的, 起身去上廁所。
「哎喲我去,你別跟著我行嗎?」王杉走路往牆上撞:「孫子——陽, 這麼多年了, 每次喊你名兒都感覺我無痛當爺了。」
「滾滾滾,誰跟著你了,腿不聽我使喚,我能怎麼著?」
幾個人出了廳門,互相攙扶著找廁所去了,聲音慢慢變遠。
王杉在錦臨市做零食生意,開了好幾家分店,快開成連鎖店了。
孫子陽考了編, 每天像模像樣教小學生, 為人師表, 看著不那麼吊兒郎當了,就是好被學生起外號。
劉俊畢業後回了老家清野鎮,接手了父母的店, 家裡催著相親, 憂愁得夠嗆。
還醒著的就他們倆。
他垂頭愣了會,手伸進西裝外套里去摸, 領帶被扯出來,歪斜耷拉在襯衫上,看起來萎靡又了無生機。
喘不過氣。
賀遠川乾脆伸手硬生生拽開扣著的襯衫衣領,力度大,紐扣從手指縫隙中掉落,和玻璃杯碎片一樣在地上翻滾後落下。
喉嚨里低低地喘,像是瀕死的人求得最後一口氧。
酒店開了暖氣,他感到快要窒息。
賀遠川站那兒摸了好半天,摸出個毛絨絨的紀念物,遞到男人面前,指尖因用力而失血發白。
「這不是你做的?」
男人不說話,嘴角含著抹笑,長長的睫毛覆著那雙桃花眼。
「這兒——落新婦,我倆一起種的。」他把紀念物翻過來給男人看,手對著刺繡指指:「你看,我沒有撒謊。」
男人還是沒有看他。
「你寄給我的。」
賀遠川手就這樣在空中遞了會,好半晌,失去力氣般,握著東西垂落回身側。
「是小刺呢,你捏的……」他喃喃,非常珍惜地將那個紀念物小心翼翼重新塞了回去。
「你喝多了。」
男人終於說話了。
「是多了。」
賀遠川閉著眼點頭,眼眶酸澀,連帶著整個腦袋和鼻腔像被塞進了一顆剝開了的檸檬:「程澈。」
「嗯。」
劉俊還戴著那副框架眼鏡,這會兒喝多了,趴在他倆對面。
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倆。
這一幕讓賀遠川想到數年前的那個夜晚,紅棚子火鍋,一群子男生扛著箱子去退酒。
那會也只剩他倆,那會兒的程澈還張牙舞爪像只刺蝟,毛炸起來,在醫務室把他按在地上打。
和後來的程澈不一樣,和現在坐著的也不一樣。
九年的時光終究會改變很多東西。
「貓沒病,好好的。」賀遠川說。
「嗯。」
「吃得好,睡得好,這些年基本都沒生過病。」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這些。
「嗯。」男人答得耐心。
也是,寵物醫生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我這兒疼。」
賀遠川俯下身,對著男人指自己的胸口,手攥著朝上用力點了點:
「疼啊,好疼——程醫生,你幫我也治治,好不好?」
「遠川。」男人輕嘆。
「啊,」賀遠川下意識點頭,脫口而出:「遠川在。」
男人終於擡頭看他。
酒精催使下視線不夠清楚,賀遠川看不清男人的臉,眼前有許許多多的重影,腳在地上打晃。
「上一個讓我治治的是只暹羅,」男人低頭笑,緩解氣氛似地問他:「程醫生治不了呀,你是什麼?」
「我是小狗。」賀遠川的黑眸里是層霧:「你的。」
男人又不說話了,手指搭在酒杯上摩挲。
「程澈——對不起啊。」賀遠川站不住了,猝不及防開始道歉。
鋪天蓋地的愧疚與悔恨折磨了他無數個夜晚,終於在此刻借著酒精廝殺出片缺口。
這些年那些個睜眼到天明的夜裡,他很難不去一遍又一遍地想:要是早一點發現,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程澈能不能不疼?
欄杆旁邊有塊磚,明明一伸手就夠得著。
為什麼不夠?
他自以為接得住,可程澈還是摔著了。
以一個慘烈的方式,不掙扎的、毫無求生意志的。
「我以為我接住了,我沒接住,是我太遲鈍——」
「他在牢里,我親手給送進去的,他能一直在裡面坐到死,別怕啊程澈,以後都沒事了,這次是真的——」
「江河生病住院幾個月,你明明怕黑,一棟樓就你一個人在家,我為什麼不知道?我怎麼能不知道?我憑什麼不知道啊?」
他語無倫次說了一堆,腦袋疼得像是要四分五裂地炸開。
他盡力站穩,在模糊的重影中尋到最熟悉的那一個,往男人耳邊湊,從喉嚨里擠出痛苦的氣音:
「程澈,你在向死啊……」
-
散場後喬稚柏也已喝多,被司機拉走了。
剩下幾個人在路邊拉拉扯扯,王杉和孫子陽扛著劉俊伸手打車,一扭頭看見程澈扶著賀遠川出來。
王杉:「學霸,你住哪,一起唄?」
對外程澈說自己記性差,人名對得上,事兒想不起,望大家多擔待。
一幫人說多大事兒,以後多聚聚。
沒和他見外。
「不了。」程澈笑笑:「代駕在路上,很快到,你們回去注意安全。」
「得嘞,」王杉說:「你知道川哥家住哪麼?喬稚柏喝多了,我也忘了問。」
程澈還真不知道。
男人在肩膀上沉沉往下墜,西服面料滑,抓不住。
他的手從西服底下自下往下,順著伸進去,扣住男人的腰,觸感硬。
再往下便是道凹槽,手指抵著人魚線,隔了層襯衫也覺出燙來。
沒人看得見他的手:「沒事兒,等會我問問。」
出租在路邊停下,王杉幾個扛著劉俊上了車,和程澈打招呼:「走了啊程澈,以後再聯繫。」
「噯。」程澈應。
出租開走後他扛著男人站那等代駕,乍然從溫暖的室內出來,風一吹還有些涼。
肩上的男人似乎感到了冷,往他身上靠緊了些,臉側對著他的頸窩,呼吸雜亂地噴上去。
癢得沒有章法。
他偏頭垂眸看,好半晌後才轉回頭,到底沒把男人的臉扶過去。
逞什麼英雄。
外面冷,程澈想了想,還是把男人一路攙到了地下車庫。
賀遠川歪著步子走,邊走邊說話:「你是誰呀?」
「綁匪。」程澈隨口說,扶著人:「等會把你裝進麻袋,從橋上扔下去。」
「別扔我。」賀遠川大舌頭:「我可以給你錢。」
「謝謝,不缺錢。」程澈找到了自己的車,到旁邊後擰開車門,想把男人塞進去。
男人不肯,拒不配合,右胳膊緊緊攀住他的肩膀不放。
「鬆手。」他沒招。
「不。」賀遠川皺眉,醉意暈染下臉色難看:「別扔我,喝醉了游不起來,會死的。」
「那埋了。」
「唉。」賀遠川嘆氣,嘴唇發白:「我難受呢,腿軟,好像有人偷了我的腳。」
程澈咽下一句「該」,把后座的抱枕拾起來扔到副駕,無奈自己彎腰也一起探進去。
把浣熊一樣賴在身上的男人往車裡放。
「咣。」
沉悶的一聲響。
賀遠川頭磕碰在車樑上,悶哼一聲,程澈手一亂,兩個人抱著栽進了車后座。
氣氛突然變得非常微妙。
他倒在人身上,一時間面色古怪。
不是吧?
不是喝醉了?
他不敢細想,下意識想起身,剛一動,身下的男人咕嚕了下嗓子,喉嚨里響了聲。
尾音上揚,發顫。
「……」
空氣詭異沉默了三秒,程澈維持著那個姿勢不敢再動,身子發麻,臉唰地紅完了。
真服了。
要起身就不可能完全不接觸到。
他也不是很想接觸。
雖然不是沒接觸過。
他一時間進退兩難,起來也不是,趴著也不像話。
身下被壓著的男人睜開了眼。
程澈突然感到慌亂,躲開目光。
男人視線先渙散了幾秒,而後緩慢聚焦,蝸牛般爬行到他的臉上。
尋到目標後定住,那雙濕漉漉的黑眸開始一寸又一寸描著他的臉,貪婪又溫柔。
「啊。」聲音被酒精浸得啞,描完一遍後他喃喃:「是夢啊。」
程澈低頭盯著男人看。
男人拔酒瓶塞似的從他身下抽出自己的手,擡起看了看後,撫上他的臉。
有點涼。
他沒躲。
「能摸著。」賀遠川說:「挺真。」
程澈不說話,垂眸看他。
賀遠川那樣怔怔將他從額頭到下巴全都仔細看了一遍。
而後擡頭,因為用力而全身發抖,貼上了他的唇。
呼吸也抖,亂得很。
酒味。
有點澀,有點苦。
有點燙。
不是有點,好燙。
有人下來了,能聽見幾個人的交談聲由遠及近。
「幾點了?」
「十點多了。」另一個說:「明天還要上班,真煩,好想在家收租。」
「我想明天就退休。」
「誰不想。」
人聲與腳步聲離他們很近,大概隔了一輛車的距離。
程澈反手關上車門,車內密閉,能夠遮擋住外部的視線。
或許覺得是夢,男人昂著腦袋細細地吞,程澈向後退,男人不嫌累地去追,脖頸鼓出數條明顯的青筋。
氧氣變得稀薄,賀遠川撐不住了,累得嗓子裡咕嚕兩聲,頭還是捨不得放下去。
傻子。
他伸手托住這人的脖子,安靜的車內迴蕩著密密啃咬聲。
小獸發出模糊又滿足的喟嘆。
纏繞,交換。
好軟,吐息間是淡淡的茉莉味。
鼻樑貼在一塊,熱的。
呼吸相撞,發著顫。
被赦免般獲得短暫的空氣,而後再次被掠奪。
這人用了和他一樣的漱口水。
什麼時候換的?上次那一夜之後麼。
或許他也醉了。
程澈閉上眼,手機響了兩聲,代駕到了。
他沒管。
就當是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