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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落新婦

2024-09-14 11:27:48 作者: 吃板溧

  第62章 落新婦

  本章節來源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那時他的辦公樓還在市中心, 寸土寸金的地理位置。

  喬煥拿著東西進來時,他沒當回事兒。

  「遠川哥,」喬煥擺弄手裡的東西,胳膊夾著張硬殼證書:「還頭一次見這種造型的紀念物, 奇形怪狀的, 醜醜的。」

  賀遠川在翻閱文件,低著頭沒說話, 直到喬煥打開那張證書, 開始念上頭的名字:「飛屋之家負責人…程——程澈,哦, 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啊?」

  紙張邊緣鋒利無比, 稍微愣神就割破了手。

  血珠瞬間從指尖湧出,疼得尖銳,賀遠川猛地擡頭。

  喬煥手裡赫然拎著個奇行種,兩隻手拎著紀念物歪歪扭扭的胳膊上下晃動。

  賀遠川的工作微信號和私人微信號一直是分開的,私人微信里的好友寥寥無幾。

  唯獨置頂了一位,黑色頭像,聊天時間停留在九年前。

  點進朋友圈,自分別後, 對方再也沒有發過動態。

  這個帳號像是被塵封了, 賀遠川不確定對方還是否在使用。

  他們甚至沒有熬過那個新年。

  以至於喬煥這麼滴溜了一路, 沒有人發現,這個奇行種其實幾乎和小賀總微信頭像里的那團東西一模一樣。

  多年前的某個瞬間跨越時光擊中了他。

  喬煥看著男人站起身幾步朝他走過來,一把從他手裡將那丑東西奪過去:「遠川哥你看呢, 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好醜?你還真別說, 丑得牛比也是種本事,很有記憶點——」

  丑也分檔次, 一點丑,比較丑,很醜,非常丑,丑得牛比。

  男人沒理他,將那團丑東西翻來覆去地看,手不聽使喚地發著顫。

  喬煥站那兒舉著雙手,有點愣。

  哪怕頭兩年被人不懷好意的灌酒,被媒體刁難,也從來都大方得體,看不出情緒。

  喬煥沒看見他這個樣子過。

  丑東西的屁股後面有一塊刺繡,繡著朵棉花糖模樣的淡紫色小花——這是落新婦。

  他們一起種的,在那個春天。

  賀遠川開始聽不見聲音,他有點耳鳴,用那根受傷了的手指自虐般去反覆摩挲那塊刺繡。

  層層疊疊的絲線磨得指尖疼,血跡染了些上去,小花變成了紅色。

  小刺。

  賀遠川閉上眼,嘴發白。

  那晚是清野鎮那些年最大的一場雪,一幫子男生去學校前面的空地打雪仗。

  他倆從喧鬧的人群里悄然撤退,胳膊挨著胳膊,在樓後找到片小角落。

  小角落邊上有堵牆,頭頂伸出去塊寬敞的彩鋼瓦,淋不到雪吹不到風。

  兩個男孩躲在彩鋼瓦下,壓著跳動的心,分享同一雙手套上的溫度,在風雪聲里安靜地堆了一排的雪人。

  最後的最後,程澈用雪捏了一隻奇形怪狀的貓。

  但是這不對啊。

  他明明全都忘記了啊?

  那幾天,喬煥總覺得小賀總看他不大順眼,自己莫名其妙有種被針對的錯覺。

  不是他端去的茶燙了,就是從外面訂得飯不好吃,連好不容易申請的假期都沒給他批。

  賀遠川把玻璃展櫃最中心的那排全掃了出來。

  一堆子紀念品委屈地全部被塞到最上排,而那隻毛茸茸的小刺加上證書端端正正地擺放在了正中間。

  確保一進家就看得見。

  當天晚上賀遠川在書房裡坐了一整夜,玻璃櫃門共計被反覆打開87次,毛絨絨的小刺一夜之間變成板絨。

  差點被盤禿了。

  賀遠川先是強烈的憤怒。

  不是說讓他恨嗎?還求求了。

  行,好,他恨,如他所願。

  這麼多年也恨過來了,再多恨幾年順手的事兒。

  不就是計劃著離開,什麼都不願給他說嗎,不就是憋著事兒,時不時來試探他一下嗎。

  他說過的,他這人走了就不會回頭。

  再之後是一些委屈。

  不是,怎麼能這樣啊?

  他一個人保留著所有記憶苦苦念了這麼些年,手機里存著幾張照片。

  一張新年的,一張靠牆抽菸的,還有幾張醫院病房裡吃飯的。

  全是不同時期的程澈。

  他靠著這麼幾張照片和收藏的那幾條語音過了這麼老些年,怕打擾人家的生活不敢去找。

  結果這人明明全都想起來了,卻一句話都沒有,就給寄了個東西來。

  什麼意思?

  釣他呢?

  腦海里掀起無數巨浪,凌晨五點天蒙蒙亮。

  太陽穴發脹,疼得慌。

  盤算一整晚的賀遠川想明白了。

  千言萬語歸總成一句話。

  這人心裡有我。

  他神清氣爽地爬上床,睡了個久違的好覺,當天下午給自己收拾得利整,戴上墨鏡。

  輕車熟路導航到「飛屋之家」寵物醫院,帶著小刺一腳油門就開去了。

  他想著,第一句話應該是「好久不見」、「別來無恙」這種,到時候自己可不能流眼淚。

  方向盤在手心越抓越緊。

  時光飛快,不知不覺已經九年過去。

  他們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

  他是沒談,程澈呢?

  自己沒有陪在程澈身邊的這些年裡,他憑什麼要求程澈也孤單一人呢?

  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真的見到面時,自己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喉頭梗得發緊,喘不過氣,對方穿著身墨綠色的工作服,胸口掛個牌子,上面畫了一圈大大小小的貓爪印。

  程澈大學選了動物醫學,畢業後真的開了家寵物醫院,並且成立了動物救助協會,協會名和店名一樣,叫飛屋之家。

  綁上氣球就能飛的家,可以帶著小貓小狗逃命的家。

  賀遠川拎著貓站在那兒,視線在年輕男人的身上一寸寸牢牢地看。

  「哦。」程澈笑笑,將筆塞進口袋,彎著那雙桃花眼,用客氣的口吻問他:「你是不是叫賀遠川?」

  一盆涼水兜頭潑下來。

  賀遠川沒說話,再張嘴時聲音啞得不像話:「是。」

  所以還是沒想起來。

  嘗到了見面的滋味,這次他捨不得再放手。

  沒想起來沒事兒,那他就讓他一點點想起來。

  沒過幾天,在寵物店的前面,浩浩蕩蕩蓋起來了一棟嶄新的大樓。

  賀遠川的錢終於有地兒用了。

  黑白花因為早年流浪過,身體底子差,年初時壽終正寢,安安穩穩地離開了。

  小刺現在也是只老貓,但他照顧得好,貓毛油光水滑,腿腳也穩健,看不出老貓的樣兒。

  能折騰。

  所以他開始帶著貓去持續性騷擾樓前寵物店的醫生。

  「小程醫生,你看看我家這貓,尾巴毛是不是太長了?」賀遠川問。

  恰是快下班的點,店裡人不多。

  程澈看他一眼,又看看貓,拎起尾巴看了看,笑:「是長了點,我給修修吧。」

  賀遠川坐在旁邊等,店裡前台坐著個寸頭男孩,他來了兩趟,摸清了男孩名叫許信。

  年齡不大,估計剛大學實習,看著很機靈,他一坐下男孩就端了杯熱茶過來。

  比喬煥機靈。

  喬煥的眼力見水平在賀遠川的心中已下跌至少三個層級。

  那個紀念品多可愛啊,毛絨絨的,還繡著花,花叫落新婦。

  身上的每一寸都是用心雕琢,胳膊歪點怎麼了?

  小刺胳膊本來也沒多直溜。

  一根貓尾巴修了半個小時,程澈修得慢,他也慢慢等。

  兩人都不說話,安靜的店裡只聽見剪刀輕輕的「咔嚓」聲。

  程澈做起事來很專心,當年兩人打視頻電話,程澈在那頭寫卷子,能數個小時都不擡一次頭。

  他便借著這種時候,似乎是不經意卻又貪心地描摹著男人的臉。

  這些年程澈瘦了些,原本就不大的臉更尖了。

  額頭邊還是垂著碎發,軟軟的。

  但身型已褪去當年的少年模樣,看著是個成年男性了。

  肩背看著比高中時要有力。

  手指也是。

  他盯著毛髮上活動的那隻泛著健康粉意的手,垂眸喝茶。

  想含。

  一杯茶喝完,許信又給添。

  他在程澈的店裡心猿意馬地喝了三杯茶,程澈才從椅子上站起來,朝他笑:「行了,你看看。」

  賀遠川也笑,看著彬彬有禮:「感謝,看著精神多了,程醫生手藝好。」

  「客氣。」程澈眼睛彎:「下次有需要再來。」

  兩人這樣客客氣氣地你來我往了會,看著倒真像是兩個多年沒見的老同學。

  臨走時賀遠川約程醫生吃飯,程醫生以有事為由拒絕。

  很快程澈就為這句話付出了代價。

  老同學每天雷打不動往店裡跑,甚至有時他還沒到,人就在門口站著了。

  「程醫生,貓好像有點胖。」

  「十斤不算胖。」

  「貓身上癢,程醫生你給看看,能不能驅個蟲啊?」

  「上周才驅過,不建議。」

  「程醫生,貓尾巴長癬了,是不是得把尾巴再剪短一點?」

  「……再剪就到肉了,帶點藥回去吧,一天塗一遍。」

  事實上,絕大多數時候,這人純粹只是挑刺,貓明顯被男人照顧得很好,壓根不需要往寵物醫院抱這麼勤。

  每天程澈開著他那輛黑色商務一到店門口,就遠遠看見男人戴著墨鏡拎著貓,準點準時來找茬。

  他在車上躲了好幾天,沒用。

  他在車上坐一個小時,男人站一個小時。

  坐兩小時,男人站兩小時。

  偌大的公司不要了。

  整天就像一個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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