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席捲
2024-09-14 11:27:40
作者: 吃板溧
第57章 席捲
那個數學集訓營很快就結束了, 清野中學在最後的全市競賽中拿到了個名次,大家都很開心。
回去的那天,程澈和賀遠川坐在大巴車的後排,肩膀挨肩膀, 車窗那兒拉著遮光簾。
車廂安靜, 這些天下來學生也都累了。
回清野鎮的車程挺長,開始還有人會聊幾句, 一會功夫就都不說話了, 靠著椅背休息。
就是時不時會有人像是不經意般,回頭看後排的兩人一眼, 再默不作聲轉過身去。
目光裡帶著好奇的探究意味, 沒有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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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程澈還是有些不自在。
車上人多,他倆沒有牽手,手搭在腿上。
偶爾車身動一下,賀遠川的腿虛虛靠過來,兩層布料的隔絕下是淡淡的熱。
手碰著手,如果沒人看的話,那隻手便輕輕抓一抓他的。
程澈感到安定。
後半途他開始熬不住,暈乎乎地犯困。
某人昨晚拉著他進行了一些熟練的探索教育, 到現在還手腕發酸。
始作俑者把身子朝他這邊遞, 程澈的腦袋隨著車的行駛一滯一滯, 最後還是滯到了賀遠川的臂膀上。
那種探究的目光又來了。
愛看看吧,程澈閉上眼。
無所謂了。
一幫人回清野鎮後,廖老師終於打聽到了大概, 既激動又不知道怎樣開口。
他剛接手這個班時便聽講班上有好幾個刺頭, 最大的莫過於這個賀遠川。
作業不寫上課不聽,好打架, 還請不著家長。
老廖當時就兩眼一抹黑,本想指著這屆能評個職稱,這下是徹底沒戲了。
沒想到突然有一天,這個最大的刺頭他改邪歸正,從良了!
礙於賀遠川寡言淡漠的性格,廖老師欲言又止數次,最後還是選擇不過問。
只是在回去後的某一天,把賀遠川叫到辦公室,問他需不需要往前坐一坐。
賀遠川拒絕了。
小城的孩子沒有兜底的巢,高三一年至關重要。
他若到前排去,自然會有人被調到後排來,座位就這麼多。
沒那個必要。
貼吧和超話里關於賀遠川的那條帖子還時不時會被頂上來,下課後的窗外經常看得見陌生面孔。
青少年的好奇心大多簡單純粹,隔著教室遠遠看一眼,不多做打擾。
也有青澀的學生拿著信和東西來送,對此賀遠川一律不收,問就說有喜歡的人了。
於是大家又開始猜這個人是誰。
日子過得快,因為今年新年過得晚,下半學期也短。
程澈和賀遠川雖是沒有坐同桌,但每天放學都雷打不動地一起走。
有人時分開站點,沒人時就肆無忌憚地在巷子裡牽手,接吻。
喬稚柏和秦禕還在一起坐,每天嚷嚷著不想再去補習班了,和穩紮後排的王杉劉俊他們幾個人依舊上課傳零食吃。
這種時候喬稚柏便嘆氣說:「學霸不在這兒坐了,我又多拿了一份。」
賀遠川垂眸轉筆。
集訓營後他不再睡覺,上課開始認真聽講,作業每天都寫,下課時也拿出試捲來做——他和程澈一起去買的。
對於賀遠川控分這事兒,喬稚柏在家裡無能狂怒了三天,給賀遠川打了數不清的電話,直到被拉黑才老實。
他無法接受一起長大的髮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欺騙了他十來年這件事。
精神恍惚了好些天,小柏同志又自己調理好了——
自己以後可以抄賀遠川的作業了!
喬稚柏看了他會,冷不丁說:「你現在看起來和程澈一樣。」
「是麼。」賀遠川淡淡說,目光越過幾人,看前排正中間背部挺拔的男孩。
「嘖——」喬稚柏摸下巴,探頭仔細打量:「感覺長得也有點像了呢,真奇怪。」
賀遠川伸手推那張湊過來的娃娃臉:「別煩。」
「你最近吃什麼了,老上火。」
喬稚柏收回腦袋,開不著調的玩笑:「嘴角邊又破了,小伙子你火氣挺大,憋得啊?」
「滾。」
罵得罕見的有點底氣不足。
好在喬稚柏心大,完全沒聽出來,挨罵也美滋兒的,一扭頭又找秦禕說話去了。
在春天穿薄衛衣的那幾天,趕在周六,兩人去清野鎮最西邊的花鳥市場買了些花種子。
他倆挑挑選選了很多花,各種顏色的都有,都是好打理的,平時他倆要是不在,劉姨也能幫著澆澆水,修剪起來不那麼麻煩。
臨走時見旁邊最拐角的店鋪門口有一排淡紫色的花,花朵密集,看起來像一團團的棉花糖。
程澈看了兩眼,賀遠川便去拿。
一問花名,原來叫「落新婦」,耐寒且花期較長。
於是兩人又空出點手,帶了點棉花糖花回去,到家後蹲在小花圃那裡栽。
拿著小鏟子勞作半天,程澈累得腰酸,賀遠川笑,叫他到一邊坐著去:「我來弄。」
程澈不干,眉毛擰起來,手叉著腰:「你笑什麼?」
「不笑了。」話是這樣說,嘴角還是揚著:「一家有一個腰好的就夠了。」
程澈彎腰從花圃里抓了把土,揚了這個臭不要臉的。
「誰跟你倆一家。」
「我倆。」
「誰跟你倆,」賀遠川站著給他揚,程澈揚完也笑,擡手去撣賀遠川頭上的沙:
「你種吧,我要進屋喝水,渴。」
他把小鏟子遞給賀遠川,賀遠川接過去。
程澈在客廳喝了半瓶礦泉水,擰瓶蓋時聽站在外面的人說:「程澈,我也要喝。」
「我給你拿。」程澈咽了嘴裡的,說著就要去冰箱拿。
「不用。」
賀遠川人已經進來了,從他手裡接過剩的半瓶,很自然地喝完。
兩把鏟子並排插在外面花圃的土上,今天太陽大,一會功夫鏟把就曬得發燙。
喝完水兩人在客廳的沙發上躺了會,程澈枕著賀遠川的腿,掏手機出來看。
手機是賀遠川買來送他的,程澈原本不要,賀遠川說不要就扔了。
程澈還是不要,結果這人二話不說真給扔了。
他只好咬牙切齒地收下了,這孩子拿錢不當錢,好好的手機扔了多可惜。
「拿遠點看。」賀遠川說,手撥弄他的頭髮:「不近視也得近視了。」
「知道了。」程澈就拿遠了些:「你像個老爺爺。」
「那不喜歡麼。」
「……喜歡。」沒招兒,他小小聲。
江河最近透析的次數多了,小姑娘每天沒什麼精神,江蔓為了哄她,便給江河買了個電話手錶。
有了手錶的江河終於開心了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加上了程澈的微信,沒事時就給程澈彈兩條消息。
這會又給彈了:哥,我要看小貓!
程澈回:等會哥給拍。
兩人在沙發上懶洋洋地躺著,劉姨抱著東西進來,路過時看著兩人笑:「真好。」
是啊,賀遠川將那縷碎發繞在指尖細細地揉,真好。
中午吃了飯,下午從院子裡的水籠頭接了水管,拉到花圃那給每一株都澆飽水。
花圃被種得滿滿當當,不久後慢慢地開滿了各種各樣的花。
什麼顏色都有,最後排是好幾種顏色的落新婦,看著像一團又一團的棉花糖。
花綻得精彩,下學期也過得快,沒多久就期末考試了。
這次清野中學打亂了考場,然而賀遠川和程澈還是在一個考場,慢慢的,校榜上也開始出現賀遠川的名字。
他要正大光明地靠近。
考完試大家並沒有感到放鬆,因為即將到來的就是緊張的高三,他們總共沒放上幾天假。
在這幾天短暫的假期里,賀遠川與程澈又去了開心獸醫站一趟。
遲老頭的獸醫站越來越熱鬧了,他倆沒帶貓去,純粹就是去看看老頭身體怎麼樣。
裡面有人,他倆就沒進去,帶了封信,從鐵皮郵箱外面學著那些小孩的樣子給投進去。
信上是對遲老頭和老奶奶的一些祝福,好人該有好報。
等到高考完,程澈打算趁著那個空閒的暑假,來幫忙碌的遲老頭打打下手。
在夏天最熱的時候他們開學了,班上的氣氛明顯和高二時不同。
清野鎮是小城,高一高二再怎麼玩,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高三應該嚴肅對待。
尤其是——這可能是他們人生中唯一一次從小鎮離開的機會。
王杉和劉俊罕見地買了資料回來愁眉苦臉地寫,翻一頁,八題不會,一面總共就八題。
喬稚柏也認真了起來,雖然喬父跟他說,學不好就別逼自己,咱家智力水平就在這兒,考不好爸也能養你一輩子。
但前後左右的人都在學,賀遠川更是不用說,每天拿著根筆掏出試卷就是寫。
他實在不好意思在這種環境裡荒廢時間。
他們開始上晚自習,每晚十點放學。
賀遠川每晚還是要送程澈,這次程澈說什麼都不願意了。
他得半年沒見到過疤爺了,程赴最近也老老實實的,這段時間都在家裡,沒出什麼么蛾子。
程澈說得堅決,賀遠川便也聽他的,沒再這樣要求過。
學校後有片林蔭大道,大道邊的兩側栽滿了梧桐樹。
傍晚下課他倆去校門口買飯吃,吃完回去時就順著梧桐大道慢慢走,說些雜七雜八的話。
一個人正著走,一個人轉過身看他,朝後倒退,兩人說些只有對方懂的話,和著蟬鳴聲一起暢快地大笑。
肆意,自由,無憂無慮——
起碼在那一刻。
這樣美好的生活,於這年夏季末,隨著滿牆張貼的大字海報戛然而止。
張張海報像漫天的風雪,裹挾了程澈生活的各個角落,學校,烏海巷,家門口。
畫面的主人公是渾身未著一物的程赴,身上糾纏在一起的男人亦如是。
未熄盡的余灰隨呼嘯的風火星漸起,從那張放大的圖片中復燃。
席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