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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隻身打馬過草原

2024-09-14 11:10:15 作者: 威威貓七

  第2章 隻身打馬過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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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的夜晚好像比他預期里的要更冷些。

  周安吉攏了攏身前的衝鋒衣,然後掏出手機看了眼天氣預報里顯示的溫度:

  內蒙古自治區-烏蘭察布盟-興和縣,6℃。

  以及不出意外地,手機右上方那個已經標紅的電量格,在看到溫度的同時映入了他的視線——

  還有18%的電。

  看起來不是很順利的兩個數字。

  周安吉順勢點開了手機提示的「省電模式」按鈕。

  為了打消自己胡亂浪費電量的欲望。

  也為了把別人能聯繫到自己的時間儘可能延長——

  儘管對於這次出行,知道的人並不多。

  「萬一發生了什麼意外的話。」周安吉不合時宜地想。

  他息了屏幕,將手機重新揣回褲兜,又伸手將衝鋒衣的拉鏈拉到了最上面一格,堪堪攏住了脖子。

  但對保暖來說仍無濟於事。

  而此時,他的心裡還沒有生出任何害怕的感覺。

  儘管現在的情況看起來實在不太妙。

  這其中包括了:

  一個快沒電的手機、一堆需要悉心呵護的攝影器材。

  一件在內蒙古的夜裡略顯單薄的衝鋒衣外套。

  一片一望無際似乎走不到頭的偌大草原。

  以及,只身前來這裡的真實目的——

  幾乎全被雲層遮住的漫天繁星。

  可周安吉仍抱著一點「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僥倖,不想放棄。

  實在是因為這一趟旅途太過艱辛漫長了,放棄可惜。

  來內蒙的決定是三天前下的。

  之所以還耽誤了三天,完全是因為票務軟體上,從北京直達內蒙的高鐵票已經賣到了三天後。

  接著,向學院租借攝影器材的申請花了兩天——

  還是在他導師的私人幫助之下。

  周安吉本想在拿到攝影器材的下一秒就出發,但拗不過室友的「強烈建議」,他最終還是給自己留出了半天時間做行前準備。

  自然是倉促了又倉促。

  考慮到現在的季節已經到了夏天。

  再加上他當時無端想起了,中學地理課上老師講的,內蒙古雖為高原,但平均海拔僅在1000米左右,比起曾經到過的西域雪山實在不足為奇。

  攝影器材笨重、繁多、且不能磕碰。

  所以周安吉只能儘可能地減少了自己的出遊物資。

  換洗的短袖、衛衣和褲子只帶了兩套,一件衝鋒衣外套,加上雜七雜八的必需品,連一個20寸的小行李箱都沒塞滿。

  如今那個箱子也被他匆忙之下落在了旅店裡。

  「周安吉,真的要一個人去內蒙嗎?」

  出發前兩個小時,室友黃嘉穆仍在質疑他的決定。

  此時,周安吉正在打包自己的最後一個包裹:「嗯,要去的。」

  當雙腳踏上高鐵站台的時候,周安吉仿佛才對這個決定有了一些實感。

  廣播裡的人聲正催促乘客儘快上車,他被身後的人群簇擁著擠了上去。

  仿佛一點兒也沒有給他反悔的機會。

  從北京到烏蘭察布剛好兩個小時。

  周安吉發呆似的望著窗外,高鐵行駛過快時,眼前的景象會在速度的加持下,幻化成線狀拋在腦後。

  北京城終於離他越來越遠了。

  高鐵每節車廂的前方都有個小電視,此時已經開始播放關於內蒙古的風土人情。

  「廣袤草原、牛羊遍野。民歌悠揚、一碧萬里。這是中國第三大省級行政區:內蒙古自治區……」

  這是周安吉第一次去內蒙古。

  每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帶給陌生旅客最切身感受的,一定是第一時間就撲面而來的氣候差異。

  與內蒙古完全不同的,七月份的北京已經熱了很久了。

  快要把人灼傷的強烈紫外線和壓得人喘不過氣的高樓大廈,都讓周安吉迫切地想要逃離這座首都城市。

  他想起了自己出發前,編給身邊人聽的兩個理由:

  給他的導師張守清教授的說法是:想去內蒙古拍星空,順便做一份關於民族文化的調研。

  「你是想去旅個游吧。」張教授是這樣回他的。

  「啊?我沒……」周安吉若有所思地想,順便旅個游好像也不錯。

  如果自己有這個精力去踐行的話。

  張教授合上了手裡的文件:「去吧,你最近狀態確實不太對。」

  臨了又補充一句:「不過差旅費用我這兒不給報銷。」

  周安吉知道,張教授話里的意思,是散完心回來可以更好地幫他做項目。

  對方把他視為得意弟子,會儘可能地滿足他提出的一切合理需求,不過最終一定會落腳到張守清的研究項目上。

  幸好周安吉並不天真,他只對這段師生關係抱著合理但不超過的真心。

  生活不是童話。

  他將其稱之為,用犧牲時間與能力換來的話語權。

  這並不難理解。

  而另一邊,周安吉出發前留給室友的說法是:想要去一個沒頂的地方。

  「沒頂?」黃嘉穆有些莫名,「什麼叫做『沒頂』?」

  周安吉微微開口,卻沒發出聲音,就這樣呆了一會兒,像是在找什麼合適的詞來進行概念解讀。

  然後他伸手朝天上指了指。

  此時他們正待在學院的空教室里。

  黃嘉穆沿著他的手勢向上看,是教室里切割成正方形的白色天花板。

  白熾燈照得人眼神昏花。

  周安吉仍不著片語,自顧自地走到了窗前,拉開窗戶。

  熱浪頓時湧進來。

  他背過身,把頭往外仰,半截腰身落在窗戶外面,讓陽光照到了臉上。

  熱量升騰,是閉著眼也可以感受到的刺眼光線。

  緊接著把兩隻手臂也直直地伸了出去。

  腰背隔著一層布料被窗沿硌得生疼,白皙皮膚在陽光照射下顯得更白了幾分。

  他向上指了指窗外的天。

  可北京的天空不是透藍的,白雲也有些發灰。

  「像這樣的,我想去一個一望無際的沒頂的地方。」

  「是哪裡?」黃嘉穆問。

  「內蒙古。」周安吉答。

  黃嘉穆聞言,放下了手裡的儀器:「你們張老闆答應你去嗎?現在可還有十幾天才到暑假。」

  接著又喃喃道:「再說了,我們研究生好像也沒有暑假這個東西。」

  周安吉把腦袋收回來,重新關上了窗,神情又恢復了平靜:「現階段的項目已經結題了,我跟他說過了。」

  黃嘉穆眼中有些羨慕:「張教授可真通情達理。」

  ……

  而此時,周安吉終於得償所願地隻身站在了真正的、遠離北京城的內蒙古大草原上。

  才發覺出這份沒有任何計劃的計劃來得有些過於陡峭了。

  四周空曠無人,極目遠眺也看不見任何建築。

  遠遠望去有幾座黑色的低矮山包。

  真的很遠。

  遠到周安吉甚至不知道該稱之為山脈還是丘陵——

  海拔感知在這樣的距離之下顯得渺小。

  周安吉眯起眼,對著遠方那些暫且被稱為「山」的地理事物伸出了手。

  山麓和峰頂被他比劃在兩指之間,也不過幾厘米的長度。

  天色漸漸暗下來。

  可他只身前來內蒙古,想要追逐的星空並沒有露出蹤影——

  被暗黑色的雲遮得嚴嚴實實。

  周安吉泄了口氣。

  他有些累了,但又不敢像道聽途說的那樣做——

  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肆無忌憚地躺下來仰望滿天繁星。

  周安吉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太好騙了。

  這裡到處生長著密密麻麻的野草,腳踝這麼高。

  搔得他淺淺露出的一小節皮肉微微發癢。

  草叢裡肯定有很多不知名的蟻蟲,他不確定自己如果被咬一口會怎樣。

  說不定還有不少動物糞便。

  周安吉低頭看了眼自己這身暫且還算乾淨的衣服。

  他不想讓自己明天邋遢得像一個流浪了很久的乞丐。

  好像有點狼狽……

  他想。

  怎麼會這樣呢?

  周安吉此時佇立在天穹之下——

  他夢寐以求的「沒頂」的地方。

  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此時正位於亞歐板塊的大陸深處,廣袤中國的西北地區。

  遠離季風、遠離海洋,沿海家鄉的風都吹不到這裡。

  地圖上不過一指長的地界,可能會成為周安吉怎麼也走不出去的死地。

  紀錄片上說,內蒙古物資豐富、牛羊遍野,牧民們逐水而居,遊牧業興旺發達,是個富饒之地。

  地上有成百上千的財富,天上有浩瀚無垠的星空。

  可這一切都與周安吉無關。

  財富他沒資格去挖掘,星星更是不可能摘到。

  只有周安吉自己心裡清楚,什麼「拍攝」,什麼「沒頂」,這一切都不過是他想要逃出來的藉口。

  他混混沌沌地在原地愣了許久,一些無關緊要的思索又耗費了快一個小時的時間。

  雲仍然沒散。

  周安吉為了保存體力,還是決定放棄給自己罰站的想法。

  他挨著三腳架盤腿坐下,眼睛從取景器望出去仍只有一片漆黑。

  周安吉掏出手機,想利用最後的一點點電量搜索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從這裡回酒店的路。

  沒網。

  好像比沒電更糟。

  周安吉嘆了口氣,終於不得不承認一個擺在眼前的事實——

  不聽旅店老闆的話選擇擅自行動的最終結果就是:他應該是迷路了。

  一陣涼風吹過,他冷得發抖。

  周安吉終於覺察出有些怕了。

  他扯下了腳邊的一株草芽,無意識地繞著指尖團成一個環狀,開始思索在沒邊又沒頂的草原上過夜的可能性。

  如果只有這一個困境的話,大不了就是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冷感冒吧。

  還不算太糟。

  幸好害怕的情緒也沒有過多滋長,還是停留在「只有一點點」的程度。

  天色越來越暗了,手機里為數不多的有用信息告訴他,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過了。

  周安吉呆呆地仰頭望著藍黑色的天幕,放空思緒,不知道在想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

  這時,他耳邊忽地傳來了一陣似乎不屬於這裡的聲音。

  不是風聲、不是雨水、也不是蟲鳴或者鳥叫。

  不屬於大自然的。

  是被規訓的馬蹄聲,以及很小很小的,像是金屬碰撞的聲音。

  是人。

  沒過幾秒鐘,他的猜測便被驗證了。

  「是有人嗎?」

  「你在這裡做什麼?」

  「你是當地人嗎?」

  聲音低沉,由遠及近。

  周安吉後知後覺地一驚——

  對方在跟他說話。

  接著他便看見,眼前出現了一個騎在馬背上的人影。

  「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響,漸漸地落在了他身邊。

  這人長得好高大。

  這是周安吉對眼前人的第一印象。

  後來他才意識到,這很有可能是對方騎在馬背上的原因,也有可能是自己正坐在地上的原因。

  不過此時,周安吉尋聲望過去。

  在黑暗裡並沒有看清那人的臉,而平移過去的視線剛好落在了掛在他蒙古袍腰間的一把古銅色小刀上——

  剛剛那些斷斷續續的金屬聲的來源。

  周安吉仍愣在原地沒有答話。

  於是那人利落地從馬背上跳下來,下一秒,他便覺得腰間一緊,眼前天旋地轉。

  視線倒轉,草原成了天,天穹成了地——

  他猛然被對方扛著上了馬。

  「草原的晚上很冷,即使是在夏天,也是會凍死人的。」男人低沉的聲音忽地靠近,響徹在了周安吉的耳邊。

  他呼出的熱氣打在周安吉臉上,馬上又散開了,仿佛一縷抓不住的熱源。

  「你叫什麼名字?」周安吉被冷得聲音有些發抖,卻忽然不合時宜地問到。

  「我叫蘇和額樂。」

  作者有話說

  1、蘇和額樂(Suh elie),蘇和:斧子的意思,在名字里寓意為強壯、強悍;額樂:鷹。蒙古族傳統上沒有嚴格的姓氏,通常用一些具有美好寓意的詞取名。(來源於百度)

  2、海拔200-500米的地勢起伏為丘陵,海拔500米以上的地勢起伏為山地。

  3、「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隻身打馬過草原。」——出自海子《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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