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啪」
2024-09-14 08:09:35
作者: 如緩
第28章 「啪」
難得只應酬一輪的周五,江遇把半醉的客戶送上車後回公司繼續加班,助理小蔣想和他一起,被江遇拒絕了:「蔣總今天特意給我發了信息,讓你早點回家,現在已經很晚了。」
小蔣撅起嘴:「我工作的事你可以不管他的。」
江遇笑笑沒接這話。
忙到9點過,律所已不剩別人,傍晚攝入的酒精終於找到空隙發揮作用,江遇揉了揉眉心,腦子在高速運轉之後開始不由自主地散漫地分神。他看向落地窗外繽紛跳躍的霓虹,黑夜之下那個五光十色的絢爛世界近在眼前,江遇收回視線,目光鎖定還沒來得及關閉的案卷文檔,半晌忽而拿出手機,撥通蘭殊的號碼。
作為乙方,隨時與甲方溝通跟進項目進展是很有必要的。他如是想。
手機響了挺久才被接通,嘈雜的音樂與人聲一併襲來。江遇皺眉:「你在哪兒呢?」
「喂,江律師啊!你怎麼這個點給蘭二少打電話?他這會兒不方便。工作上的事?」接電話的是許輝。
二少?江遇很快反應過來。
「許總,沒什麼,本來想和蘭總溝通一下紅嶺項目收購的進展。蘭總是喝醉了嗎?」
「嗐,喝了兩瓶子彈就躺了。二少這酒量簡直了,」許輝道,「紅嶺目前還在談呢,下周會再溝通一輪,到時候不論結果如何都通知你們,放心吧江大律師,都合作這麼久了,凌風資本的項目肯定優先考慮金科。」
「多謝許總。」江遇頓了頓,又問,「許總,不知道方不方便告訴我你們的位置。」
「哦,我們在太陽城,江律要來嗎?歡迎歡迎啊!」許輝說,「888包房。」
江遇再次道謝後掛斷電話。
太陽城娛樂會所距離金融街不算遠,30分鐘後,江遇打開888包房的門。
彩球的光影在昏暗而喧鬧的包房內四處遊走閃耀,巨大的音樂聲與歌聲笑聲混作一團,有人唱歌,有人玩兒遊戲,皆是忙碌一周後放縱鬆弛的樣子。宋元禾見到江遇,朝他熱情揮手:「江律來啦?」又招呼他喝酒:「洋的還是啤的?」
江遇先與宋元禾及其他諸人打過招呼,而後道:「宋總,實在抱歉,今天的酒我先欠著。我是來接他的。」說著,他目光看向倒在一側沙發上睡得正香的蘭殊。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宋元禾蹙眉:「……你倆認識?挺熟?」
江遇點頭:「我們是大學室友,現在也住一個小區。」
「啊?」大家這下更加驚奇了。
許輝訝道:「你倆這藏得可以啊,上次開會真一點兒沒看出來。搞地下戀似的。」
江遇笑:「二少想低調。」反正蘭殊喝醉了,也不會反駁。
「是,理解,」宋元禾十分通情達理,「得虧你替他瞞著,不然我們也不會有今天這頓酒了。」說完,他也看向蘭殊,又看回江遇,「那,你這,現在就帶他走了?」
「嗯,」江遇道,「他一喝醉就得睡一天,留這裡也沒用,我把他帶回去吧,免得你們還得分神照顧。」
宋元禾聞言想了想,隨即點頭:「也好也好,那你們到家後告訴我一聲。」打了幾年交道,江遇的人品他還是有數的。
「沒問題。」
江遇在宋元禾和許輝的幫助下把蘭殊背到背上,又婉拒二人的送行,與凌風資本投融部眾人道別後走回地下停車場。
周五的夜最熱鬧繁忙,太陽城的停車場被停得滿滿當當。雖然每周堅持鍛鍊,努力維持身型體魄,江遇背著酣睡的蘭殊仍明顯感覺體力不如從前。長期伏案熬夜和頻繁的應酬對身體造成的負面影響仍是難以忽略的。
「你可以啊,」江遇走在無人的停車場,將背後的醉鬼又向上摟了摟,「以前氣泡酒都能醉,這次居然喝完兩瓶啤的。」
終於看見蘭殊的車,一輛黑色的途觀,之前就聽趙子成提過,此刻真見著了,他忍不住想笑。
從蘭殊包里掏出鑰匙開了車門,把人放到後排座椅上躺好。江遇啟動汽車,將副駕駛一側的車窗降出一道窄口,打開空調,這才下車鎖好車門。
他回到太陽城,沒有再去包房,而是來到前台。
「你好,麻煩888房買單。」
前台的服務員聞言應好,立刻操作起來,很快打出單子。江遇付了錢,又刷了預授權。
「如果包房客人問起,告訴他們是蘭先生買的單。」
「好的,沒問題先生。」
江遇再次回到停車場。他今晚應酬喝了不少,酒駕是不可能的,好在娛樂會所外最不缺的就是等著掙錢的代駕,江遇剛下單便被接了,不到兩分鐘就見一推著電單車戴著小藍帽的代駕匆匆趕來。江遇看了眼在後排睡得香沉的蘭殊,將車鑰匙交給代駕,隨即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直至回到凌雲閣,蘭殊也沒有半點要醒的意思。江遇知道蘭殊家在哪兒,也搞得定指紋鎖,但他過去沒有登門過,此刻又覺得未經允許貿然進入他人住宅並不妥當,最終還是決定把蘭殊帶回自己家。
江遇點亮玄關的燈,空曠的房子迎來了入住後的第一位客人。雖然是個醉鬼。
他本打算將醉鬼安置在客廳的沙發,臨到頭又改變主意,背著醉鬼進了臥室。
養尊處優的小少爺,還是對他好點兒吧。
客臥沒料到會有人突然深夜造訪,床上只有空蕩蕩的席夢思。江遇只好把他扔進主臥的大床,然後輕錘了錘本已積勞許久,而今更加不堪重負的腰椎,看著安穩甜睡的蘭殊,無奈嘆了口氣,他關上臥室的頂燈,轉而旋亮床頭的小檯燈,又躬下身替蘭殊脫掉鞋襪,扯過一邊的薄被蓋住他的肚子。
做完這些,江遇再次看向蘭殊酣眠的臉,按照大學時的經驗,蘭殊這一覺會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其間連翻身都不會有。江遇記得初次見他喝醉的那晚,他睡得實在太沉,以至於宿舍三人每隔兩小時便要輪番起身探一探他的鼻息。
思及此,江遇笑起來,當這些不堪其煩的經歷變成片段式的回憶,餘留在心的便只剩年少時單純而憨傻的意趣。
江遇在臥室的衛生間沖了個冗長的澡,洗淨一身因背人而積出的臭汗,又在氤氳的空氣中不受控地想起那段斑斕而純粹的大學時光。他的大學生活總是忙碌的,奔波於家教與課堂,疲於學費與生存,還有孤注一擲的燕大夢和隱秘角落裡那永遠不會宣之於口卻終究沒能抑制的錯謬的情感。他並不時常想起,他偏執地以為那是與如今的他相比,不夠光鮮的曾經,而此刻江遇才發現,拋開他自以為是的迴避,那段記憶中有太多散發著淡淡青草香味的只屬於那時的他的故事。從過去轉身凝望現在,有的夢想已然實現,有的情感仍被掩埋,江遇很滿足了,他從不執著於百分百的圓滿,情感對於在世俗上已然成功的他而言更加微末。況且,回憶的美好本也源於不糾纏不沉湎的現今。
洗完這個充滿哲思的澡,江遇裹著浴袍剛踏出衛生間便被嚇了一跳:「臥槽。」
蘭殊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此刻端正地坐在床邊,眼神直勾勾盯著腳下的木地板。
「你不聲不響坐這兒幹嘛呢?」江遇皺眉走過去,蘭殊聞聲僵硬地擡頭,呆滯的目光緩慢地聚焦到江遇的臉上,而後便再次一動不動了。
江遇一愣,他彎下腰,雙眸與蘭殊對視,蘭殊仍沒有反應。
這是,還醉著?
江遇覺得好笑,他伸手在蘭殊面前晃了晃。
「啪!」
極有力的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扇在江遇的左臉,直把他扇得腳下趔趄,差點栽倒。
江遇被扇懵了,腦子嗡嗡響,他回過被打偏的頭,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仍面無表情的蘭殊,只覺左臉滾燙火辣,疼得像是抹了十層朝天椒。江遇站直身,居高臨下俯視跟著他擡頭的「施暴者」:「你什麼毛病?」
蘭殊充耳未聞,只目不轉睛盯著他。江遇被他的樣子氣笑了,真行,8年回來,酒量長了,酒品也野了。
「嘶。」江遇扯了扯嘴角,十分不解地問,「你這是對我憋了多少怨氣?」
他倒沒指望這個生猛的醉鬼真能回答。
蘭殊是斷掌,這一巴掌給得也足夠瓷實,江遇估摸著如果不立刻處理,接下來好幾天自己大概都沒法出門。
他又瞪了蘭殊一眼,剛擡腳準備去廚房就見蘭殊忽然向他伸直雙手,眸子裡還浸起薄薄的水光,看起來十足可憐。
江遇只覺滿腹莫名與火氣在這一瞬被消解大半,轉而化作深深的無奈。
他頂著刺辣辣的半邊臉再次蹲下身與蘭殊平視:「又怎麼了?」
蘭殊的雙手落到江遇的臉頰——這次不是扇的。他輕輕地捧著江遇的臉,認真問道:「我們是朋友嗎?」
江遇凝看他剪水的瞳仁,心裡最後的那點火也被壓滅了,他嘆了口氣,說:「是。」
「一直都是嗎?」
「一直都是。」
「那你為什麼要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