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2024-09-14 07:42:50
作者: 囊螢照夜
第51章
對方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走, 姜厭郁莫名其妙,把汽車熄了火。
雨雖沒有方才那麼陰晦,但一時半會兒沒有徹底停息的跡象, 他撐著趙瞿送過來的那把傘,原本疾速奔跑的打算也變成不急不慢地走在雨中, 的確放鬆了很多。
回到客廳, 還是照常的燈火通明,因為休假一天未見的林阿姨沖姜厭郁打了個招呼。
姜厭郁覺得趙瞿應該沒有把自己背後說菜壞話的事情告訴林阿姨, 否則她的臉色不可能這樣如常, 讓他一時感覺到羞愧難當。
林阿姨太過淳樸善良, 她不知姜厭郁背後怎樣曾擁有過怎樣的惡意, 他在心裡不斷比較, 不斷讓過去與現在重疊, 甚至浪費對方精心烹調的食物,許多次的食不知味,難以下咽。
姜厭郁盡力表現著友善的表情, 回復林阿姨後便被對方催促著吃飯,像是自己家的孩子一樣, 而自己面對林阿姨像是偷了對方東西的心虛地無以復加的小偷。
反觀趙瞿,他早已吃完飯,此刻正拿著筆記本電腦看公司業務。
他淡定從容地坐在一旁,對姜厭郁的難堪尷尬視若無睹。
接下來的這頓飯也吃得姜厭郁如坐針氈。
因為和趙瞿錯開了時間,林阿姨一樣一樣把做好的東西端了出來。
姜厭郁坐在那裡, 各種菜色擺出來,他只喝掉了眼前這碗海帶綠豆湯, 在林阿姨詢問著飯菜不合胃口的關懷表情下狼追著一樣逃上了樓,回到房間之後看著薄荷綠的牆壁仍然滿心愧疚。
自己昨天失去了許多理智, 對著趙瞿怨天怨地,扯東扯西,可他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在和趙瞿的吵架當中牽扯上無關的人。
記憶似乎一下回到了昨天,回想起那時提起醃篤鮮難吃的緣由,姜厭郁眼中瞬間又有情緒湧現出來。
他好像總是辜負浪費掉所有的真心,看著所有溫暖平靜的場景在他的傷害下破碎毀滅。
不過還好,房子已經找到了,他很快就不用再面對著被容易傷害過到一切了。
屋外有不疾不徐的敲門聲傳過來,姜厭郁原本想要收拾東西,聽到聲音後心臟驟緊一下。
他慢慢走過去打開門,趙瞿站在外面擡著手正準備再一次落手敲下。
對方注視著自己,杏眼即使不動情依舊那麼好看,像是一塊藏了無數星子的天窗,即便是經歷過暴風雨,之後也只會清澈如洗。
這種乾淨叫姜厭郁覺得眼睛刺痛。
趙瞿站在那裡,看了一眼姜厭郁屋內的景象,取下的畫框和蓋住的絨布裝飾在那裡,仿佛原來多此一舉的布置,使得這個房間變得突兀又怪異。
他沒有給出任何反應,平靜道:「我接下來要繼續拍戲了。」
姜厭郁有些驚訝,很多人都在傳趙瞿馬上要接手盛航集團。前段時間他們在一起時候趙瞿也總是忙趙家的工作,他以為趙瞿是真的要退圈,《最強制作人》可能會是他錄製的最後一檔綜藝。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趙瞿就因為選擇拍戲而導致他們聚少離多,幾年過去,如今趙家應該不希望趙瞿再多涉足娛樂圈,趙瞿也應該能夠可以自主選擇的階段,沒有想到他還是選擇拍戲。
姜厭郁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看向他的眼睛,竟然脫口一句:「恭喜。」
令他意外的是,趙瞿沒有反駁自己這句話,他輕輕點了點頭,姜厭郁恍然明白過來,拍戲說不定也是趙瞿如今最習慣的事情。
那年頒獎禮上躲避鏡頭的畫面終於變成了歲月里的過去,姜厭郁深吸了一口氣,盪起的情緒翻湧不停,臉上依然微笑著。
他喉嚨有些發哽,笑意卻逐漸加深,道:「很好,我也找到新房子了,過完明天就會搬過去,我現在在收拾東西,我們兩個人都挺好的。」
話雖是這麼說著,姜厭郁卻感覺到十分無所適從,他因為自己的言語轉頭望了眼房間以示證明,幾件衣物被他擺在床上,就像剛搬來那樣,屬於自己的物品其實沒有很多。
好像自己此刻變回了那艘在大海上沒有目的地的小船,颳起了風,湧起了浪,就得從一個地方再躲到另一個地方。
趙瞿聞言又往姜厭郁的房間內看了一眼,書桌依然乾淨整潔,抽屜關得整齊,照片上的兩個人笑得誇張,十幾歲的少年,年少輕狂。
姜厭郁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們兩個再了解彼此不過的人,他始終難以理解趙瞿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年少的堅持難道真的可以轉化成夢想真的可以堅持到最後?
已經到了現在這個時刻了,好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趙瞿今天也有工作,黑襯衫看起來冷清又有風度,他笑了笑,似問非問道:「挺好嗎?那祝我們往後都萬事順利。」
姜厭郁垂著眼點了點頭,儘量理解對方全部話語,交待道:「可能還能麻煩你幫我同林阿姨說一句對不起,她做的醃篤鮮其實並沒有不地道,是因為我自己一吃起來就想到之前在姜家別墅的那些日子,那會兒遠嬸經常做這道菜,但是我……」
姜厭郁一瞬間說不出話來,他該怎麼說呢?
趙瞿從來沒有問過自己和他相處多年的遠嬸的行蹤,天長日久的親情和唯一的慰藉因為自己的處理不當混在一起相互傷害,他可以搞砸所有事物,連僅剩的愛也可以離他而去。
趙瞿注視著姜厭郁的臉色,在對方無意識攥著手指骨節青白的時候終於出聲。
他冷靜道:「不是過了明晚才會離開嗎?姜厭郁,我們並沒有說過分手,你的戀人不會指責批評你,今天晚上講給我聽聽吧。」
「我知道你只是太累了。」
—
趙瞿站在走廊外面,頂燈的光映得對方眉眼清澄,卻模糊了他下半張臉的表情。
對方的話語說出口時,姜厭郁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充滿藝術感的房間因為這幾天的拆拆取取變得不成樣子,身處這個房間裡,他小心翼翼確認聽到的信息,喉嚨忍不住乾澀。
寬容的話語從偏薄的嘴唇里說出來,柔軟到像是他們之前無數次接吻的時刻。
耳邊似有尖利委屈的爭吵聲傳過來,冰冷仍然停留於指尖,姜厭郁聲音有些抖,儘量笑了笑:「那些事情說來話長,可能需要很久的時間。」
趙瞿垂下眼皮,看了眼姜厭郁同樣不停發抖的手指。語氣很友善:「你要是不想讓我再進來這個房間的話,我原本住的房間在你隔壁。」
他們住的地方其實離得這樣近,回想起一樓客房那個毫無性格的裝修,趙瞿那時面上表現得如同現在一樣客氣平常。
愛情解救不了生活的時候,姜厭郁渴望趙瞿知曉自己這些過去,同時他也盼望上天出現一個快捷鍵跳過今晚,最好快捷鍵按下再清醒過來時,自己關於萬一的死亡和他所有無能失敗皆已經對趙瞿坦誠相待。
不管迎來趙瞿什麼樣的態度他都能接受,只要能夠避免面對接下來的凌遲。
但顯然怎麼樣都已經逃脫不過,心裡絕望吶喊之際,姜厭郁臉上甚至保持微笑:「好吧,你聽完之後肯定就都明白了。」
跟著走進趙瞿的房間的時候,姜厭郁忍不住打量了一眼他的居住環境。
趙瞿房間很空,和之前在姜家時候的房間很像,他好像沒有什麼特別執著的東西,房間裡書架上擺放的書很雜,從古文到金融,各個方面都有,另外書桌旁還一架鋼琴,除此之外便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姜厭郁瞥了一眼鋼琴,漆黑的琴身在燈下散發著微亮光澤,他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在一起時兩個人相處日子單算起來並不多,趙瞿沒有什麼優越感,也很少在他面前展現出這些只有自己所擅長的東西。
像是不動聲色的遷就,後來兩個人相愛,又沒有什麼合適的彈琴時機,姜厭郁只是在電影鏡頭當中看到過趙瞿彈鋼琴的那個畫面。
那個電影鏡頭雖然印證了自己腦海中的想像,但叫人到底有一點遺憾。
姜厭郁在腦海中聯想著趙瞿如今彈鋼琴到底是什麼樣子,努力用它壓制著自己接下來要應對的事物所緊張不安的情緒,
趙瞿腳步不緊不慢,踩在地毯上的腳步很輕,看見姜厭郁進屋就盯著那架鋼琴,坦然解釋道:「這座別墅我是當家布置的,所以該買的東西就都買了。」
姜厭郁點了點頭,他其實有點察覺到了的。
最後可以面對面心平氣和說話的時間,姜厭郁轉頭看趙瞿,呼吸稍微放輕,儘量輕鬆道:問道「你能彈首曲子給我聽嗎?我還只是聽說過你會彈琴。」
他措辭很謹慎,不願去想這是戀人之間最平常的要求。
趙瞿目光收斂,沒有說話,起身過去,然後坐到了琴凳上。
他坐在那裡,垂眼看著鍵盤,彈奏的這首曲子的節奏很快,篇幅也不長,不過一分半左右的時間。
趙瞿的手指按下連續的和弦,有別於那些感傷或柔情的鋼琴曲,曲子的旋律聽起來就像一種逐漸強烈地控訴,或者一首殺氣騰騰的律詩,叫人覺得提心弔膽。
鋼琴曲從開始便壓抑激盪,即便到了最後時刻,依舊是感情充沛的。
宋遇彈琴練習的時候一首曲子時間往往很長,姜厭郁作為一個對於鋼琴一竅不通的人,看見趙瞿只彈了一會兒便停下來。他覺得趙瞿理應不願再為他浪費時間,但他也十分理解,畢竟他們已經到了倒數著時間說分手的境況。
不能夠理解曲子的內容,不妨礙姜厭郁已經看清楚趙瞿彈琴的模樣,他假裝正常地為趙瞿鼓了鼓掌,臉上依然微笑:「很好聽。」
比起很好聽姜厭郁更想說的是很好看,現在的趙瞿很像他印象中優秀的少年長大後應該會有的樣子。
無知的誇獎並沒有打動對方,趙瞿很客氣地點了點頭,他收回了手,緩緩關上琴蓋。
像是突然想起的補充,趙瞿擡眼道:「我剛才彈的曲子是舒曼聲樂套曲的伴奏,《詩人之戀》第七首。」
姜厭郁愣了愣:「我不太了解這些,抱歉。」
他儘量表示出善意拒絕討論,同時發覺自己內心此刻已不再為此難堪到想要逃避,這真的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趙瞿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最後語氣不明,又似那日公園裡的篤定:「就是因為你不了解,我才會說給你聽。」